看來鍾本華要和魏朝爭風吃醋了,不知會不會打起來?
張原笑了笑,進文華門,來到後殿主敬殿,鍾本華與另一個太監韓本用已經在殿上,稍等了一會,就見客印月、魏朝、魏進忠三人陪着青衣圓帽的皇長孫朱由校來了,朱由校向張原行禮,張原還禮,師生二人分頭坐下,客印月並未離去,而是與伴讀高起潛一道跪坐在皇長孫左右陪伴,以前客印月只是中途送點心來,這回卻陪着來讀書了,想必是考慮到朱由校需要她,鍾本華、韓本用、魏朝、魏進忠這四個太監侍立一邊——
張原凝目看着皇長孫朱由校,朱由校原本下巴就尖,這些天又瘦了一些,看着更象錐子臉了,臉色還有些發青,朱由校的體質不佳啊,這讓張原頗爲擔心,他就指望小木匠安安穩穩繼承皇位後纔有他的用武之地呢,說道:“殿下還要保重貴體纔好。”
缺少父愛的朱由校頓時眼淚就流了下來,叫了一聲:“張先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張原站起身道:“今日先不讀書,我陪殿下說說話。”示意朱由校跟着他走到大殿右邊的菱花槅扇長窗前,上午的陽光照過來,明朗舒適,窗外有幾株野秋葵,淡黃色的花在秋陽下輕輕搖曳,高牆深殿,寂靜無聲。
張原側頭看着朱由校,寬慰道:“殿下手足情深,感逝傷懷,但也不要過於哀痛,自己保重身體最要緊,人各有壽夭,這是沒法挽回的事。”
朱由校默不作聲,好半晌忽然問道:“張先生,象我三弟這樣死了,會是去了哪裡呢?”
這是一切哲學的起源,多少人想問的卻永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啊,張原沒急着回答。卻問:“殿下自己是怎麼想的?”
朱由校搖頭道:“我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我看到三弟他一動不動了,叫也叫不應,我非常害怕。”說到“害怕”兩個字,便回頭叫了一聲:“嬤嬤——”
客印月便快步走過來,拉着朱由校的手,柔聲道:“哥兒別怕,嬤嬤在這裡呢。”眼波流動。瞟了張原一眼。“請張先生好好和哥兒說說,哥兒問我,我答不好。小婦人讓哥兒來問張先生,張先生是大才。”
張原道:“從來沒有死而復活的人,所以死到底是怎麼回事沒人說得清楚。就是先聖孔子,也不說怪力亂神之事,孔子只談論他知道的並堅信的事,儒家學問是入世者、也就是活着的人的學問,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要我們先好好活着,活都沒活好,哪裡還去考慮死呢。”
張原這樣正統的回答顯然不能滿足朱由校的好奇心。朱由校道:“可是我聽有些宮人說人是有靈魂的,死後就變成鬼了,張先生你認爲呢?”因爲萬曆皇帝的母親慈聖皇太后崇信佛教,所以萬曆以來明宮中信佛之風大起,太監宮女大多數都信佛。
張原道:“靈魂和鬼不是一回事,鬼是佛教說的六道之一種,人作了惡事。就會墮入餓鬼、畜生和地獄這三惡道——”
“這個我知道。”朱由校道:“嬤嬤和我說過,有三惡道也有三善道,好人死後轉生善道,壞人墮入惡道,我三弟是小孩子。哪能做什麼惡事,善事好象也沒有。那他會去什麼道?”
朱由校說這話時,客印月那雙大大的美眸就看着張原,看張原怎麼回答,張原目不斜視道:“佛教導人行善,這是好的,這世上大奸大惡之人和大善大賢之人一樣稀少,絕大多數人是既沒多良善也沒多可惡,三皇孫夭折實在可惜,想必還會託生爲人——”
說到這裡,張原微微一笑,道:“殿下,我是你的儒學講官,不是傳法的和尚,我只就我知道的和我相信的向殿下說明,首先我相信人是有靈魂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但以前有個叫列禦寇的賢人說‘死之於生,一往一返,故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又用更通俗易懂的話解釋給朱由校聽,接着說道:“所以佛教所言也是有可能的,三皇孫解除了疾病的痛苦也是一種解脫;其次,三皇孫與殿下是兄弟,他既去了那不可知的地方,殿下懷念他可以,過於傷心則不好,還是要好好將養身體,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活着。”
朱由校點點頭:“張先生說得是,若是重新投胎做人,又要一年一年長大,好難熬的,我真想快快長大。”
相信有來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有信仰的人爲人處事就有底線,不容易歇斯底里,張原含笑道:“殿下這麼想就對了,長大了纔好。”
卻聽朱由校又道:“長大了我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張原問:“殿下長大了想做什麼事?”
朱由校遲疑了一下,看着張原道:“張先生,我說實話你不要責罵我。”
張原道:“誠實總是美德。”
朱由校便道:“我長大後若沒有其他事的話我還是想玩玩遊戲、做做木工活,想着我三弟這麼小就死了,所以我要多玩玩,不然太吃虧了。”
十二歲的朱由校從自己弟弟夭折之事上總結出了要及時行樂的道理,這沒什麼好指責的,張原這時不能和皇長孫講什麼“敬始、慎終,追遠”這種追求道德穿越的生死觀,儒家的道德理想是一種高遠的目標,很難達到,晚明士紳享樂成風,人性的覺醒最先表現出來的是自私、是我行我素、是蔑視傳統道德規範——
張原這時也不能對朱由校說“過幾年你就要當皇帝了,你還得學習,不然以後看臣子的奏疏都看不懂,不就全由太監擺佈了,魏忠賢也不識字,文盲對文盲,正好忽悠你。”說道:“殿下愛好遊樂、木工,這也沒什麼不對,不過書還得讀,讀書明理,能辯忠奸。殿下是皇長孫,是天下百姓之望,殿下行一點點善,對天下而言就是大善,就能利益萬民。”
朱由校點頭道:“是,象張先生就是忠臣,先前的周講官就不怎麼忠,這就是我出閣讀書後才明白的。”
張原微微而笑:“多謝殿下誇獎。不過呢。有時忠言逆耳,殿下以後聽到不中聽的勸諫不能只憑好惡來判斷忠奸,而要多方面考慮。要多聽取別人意見,不能專聽一個人的。”
朱由校道:“張先生說的話既是忠言又中聽,我就聽張先生的話。”
張原道:“我不是聖賢。肯定也會做錯事說錯話的時候,殿下不能專聽我一人之言,象孫先生、馬先生都是很好的講官,殿下也要聽取他們的善言,同一件事多聽幾個人的意見,然後自己來決斷,這就叫偏聽則暗、兼聽則明。”
朱由校點頭,對客印月道:“嬤嬤,張先生真是謙虛啊。”
客印月那雙媚目瞅着張原。應道:“是,張先生很是謙虛,做錯了事也敢承認。”
朱由校奇道:“張先生做錯了什麼事?”
張原渾身一燥,就聽客印月答道:“嬤嬤是打比方,是說張先生品德好。”眼風朝張原輕輕一撩。
張原微笑道:“多謝客嬤嬤美言,客嬤嬤今日沒給殿下準備點心嗎?”
客印月眼風又是一撩,說道:“哥兒這幾日寢食不安呢。哥兒,聽了張先生這一番話,心裡舒坦些沒有?”
朱由校道:“舒坦多了,三弟由楫肯定是投胎做人,又重新吃奶了。”
客印月道:“哪有這麼快。還要十月懷胎呢。”見張原眼睛看過來,白如凝脂的臉頰微微一紅。
朱由校的確覺得心開了許多。也有些胃口了,說道:“那嬤嬤去給我拿些窩絲虎眼糖、佛波羅蜜,還有花果子油酥來吃,也給張先生帶幾塊甘露餅來。”
張原一聽“甘露餅”三字,忙道:“我不吃。”
一旁的客印月脣邊含笑,說道:“這甘露餅是光祿寺送來的。”
張原道:“也不吃,我怕言官彈劾我貪吃零食沒有爲人師表的樣子,殿下可以吃,殿下是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平日要多吃多活動——好了,現在開始讀書吧,大聲朗讀。”
客印月對朱由校道:“哥兒,那嬤嬤先回宮去,到正巳時給你送茶點來。”
魏朝跟着客印月一道回宮去了,魏進忠也告辭去巡視甲字庫,這邊只餘鍾本華、高起潛侍候,張原開講,依舊是溫習學過的《論語》章節,然後開講新章節,張原允許朱由校在他講課時隨時提問,有不明白的當時就問,這樣可讓朱由校集中注意力——
講了大半個時辰,客印月領着一個宮人捧着點心漆盒來了,張原便讓朱由校歇息吃點心,張原則在殿廊上練兩遍太極拳以舒展筋骨,這是他的習慣,在翰林院他也練,在宮中倒是沒練過,現在見朱由校體質差,決定不顧可能引起的非議,要引導朱由校鍛鍊身體,三皇孫朱由楫夭折,萬曆皇帝和皇太子朱常洛肯定心情沉重,這時候教朱由校強身健體之術時機正合適——
果然,在邊上吃花果子小油酥的朱由校好奇地看着張原練拳,待張原練罷,趕忙問:“張先生,你這是練什麼武術?”
張原道:“這是爲了強身健體,我讀書寫字累了,就起來練兩遍,對身體很有好處,殿下也跟着我一起學嗎?”
朱由校喜道:“好極,張先生真是文武全才。”
張原笑道:“我這算得什麼,王陽明先生、唐荊川先生都是大儒並且精通武術,陽明先生在平定寧王叛亂、夜裡靜坐養氣時突發長嘯,軍中數人萬人都聽得驚心動魄,唐荊川先生寫了一部武術的書,叫《武編》,不懂武術哪裡寫得出。”
朱由校問:“那王、唐兩位先生怎麼不來東宮做講官?”不管王陽明名氣有多大,朱由校一律不知,前些日子張原講課時提到李白、杜甫,朱由校也是懵然不知是誰,小木匠的見識實在是少得可憐。
張原笑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人了,在世時也都是忠臣。”當即教了朱由校幾式簡易太極拳,讓高起潛也跟着一起學,早晚多練幾遍。
朱由校一邊練一邊問:“張先生,這拳術怎麼這麼慢騰騰?”
張原道:“這就是要練慢,殿下把這個拳術練好了。對讀書寫字有好處,對做木工活也有好處?”
朱由校眼睛一亮,忙問:“對做木工活也有好處?”
張原道:“心靜、手穩,無往而不利。”
這下子朱由校有興趣了,有滋有味地和高起潛一起比劃着,張原站在邊上看,不管練得對不對,肯活動就是好事。又想小木匠練太極拳好象不大合適。過幾日再教一套廣播體操吧,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更好練,他對小木匠是寄予厚望哪。
客印月捧着漆盒過來道:“張先生要吃些什麼?”
張原道:“多謝客嬤嬤。我真的什麼也不吃。”
客印月輕聲道:“都是哥兒能吃的,張先生也能吃。”
張原道:“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啊。”
客印月輕笑道:“沒想到張先生這麼膽小的。那日怎麼——”
“客嬤嬤,”張原打斷客印月的話:“不要總提當日之事,那樣對我對嬤嬤都沒好處。”
自從被張原摸了奶子之後,客印月似乎對東宮講官張原張修撰失去了敬畏,說道:“這是張先生先提起的,說什麼口出口入。”
這話被客印月這麼一簡略實在太彆扭,張原搖了搖頭,他也不能和客印月鬧翻,這婦人在皇長孫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夠取代啊。別人不知道客氏的重要性,他張原高瞻遠矚豈能不知,說道:“令弟現在何處?明日讓他來翰林院找我,我給他找份差事。”
客印月對張原的示好比較快活,笑吟吟道:“可是我弟弟已經回保定了,幾個月前就回去了。”
張原道:“那下次再說吧,客嬤嬤有事儘管吩咐。”
客印月道:“多謝張先生。張先生真是誠信君子。”
這時鐘本華過來道:“張修撰,明日中秋節,內城不宵禁,雜家請你在十剎海飲酒賞月如何?”
張原道:“抱歉,鍾公公。我已約了幾位翰社友人一起聚會,改日再來叨擾公公吧。”
鐘太監道:“張修撰何妨請諸友一起來。張修撰是知道的,雜家在杭州是有名的好客,文人雅士、高朋滿座,十剎海的月色比得西湖月色,張修撰不要錯過。”
盛情難卻,張原道:“那好,明日傍晚我呼朋喚友來打擾公公。”
鐘太監喜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黃昏時張原出東安門,卻見師兄徐光啓在等着他,徐光啓道:“介子,一直想請你去西城天主堂觀摩,卻是不得閒,今日去看看,如何?”
張原看徐光啓臉色有點不對勁,道:“好,這就隨師兄去。”讓武陵回東四牌樓,汪大錘和穆真真隨他一起去天主堂。
天主堂在宣武門內東隅,距離東安門有七、八里路,徐光啓乘上馬車,讓張原也上來,張原看了一眼穆真真,穆真真輕聲道:“少爺,不要緊的,沒感覺呢。”
張原坐上馬車,問:“徐師兄,是不是南京耶穌會有什麼事?”
徐光啓問:“介子也看過今日的邸報了?”
張原道:“沒有,我今日入宮進講,沒看到最新的邸報。”
徐光啓道:“介子真是料事如神、洞察入微啊,你去年說的王豐肅還會惹禍,果然事發矣,南京禮部侍郎沈榷去年九月就有《參遠夷疏》要求查封南京天主教堂,還把王豐肅拘押起來,當時是你出面暫時化解了危機,但沈榷哪裡甘心,今年五月又有《再參遠夷疏》送到通政司,卻又因爲梃擊案發,內閣一時無暇旁騖,本月沈榷又上了《參遠夷三疏》,要求將在華的泰西傳教士盡數驅逐出境,這是今日邸報刊出的,沈榷這一回是來勢洶洶,聯合了南京禮部郎中徐如珂、禮科給事中晏文輝、餘懋孳等人一連上了幾道疏,方閣老支持沈榷,擬旨要南京刑部先拘捕王豐肅、謝務祿,查封南京天主堂,而下一步就是要下達禁教令,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利公在中華數十年的心血就白費了。”
張原眉頭緊皺,聽徐光啓又道:“沈榷的奏疏着實可笑,說驅逐遣散了大西洋的天主教衆。國家就太平萬萬年,再無意外之虞,那徐如珂也算得是名儒,卻也隨聲附和,他們的奏疏還提到了你的冰河說,認爲這正是西洋星官學說的流毒,說朝中官員、各省士子都有中西學之毒者,必須剷除。才能還朗朗乾坤。”
張原道:“鼠目寸光、固步自封之輩。誤國卻自以爲是護國,可笑!可鄙!”
徐光啓道:“我已寫好了爲西學、爲耶穌會辯護的奏章,介子你先看看。”說着。從懷裡摸出一卷稿紙,遞給張原。
張原展開來看,開篇寫道:“臣見邸報。南京禮部參西洋陪臣龐迪峨等,內言‘其說浸淫,即士大夫亦有信向之者’;又云‘妄爲星官之言,士人亦墜其雲霧’,曰士君子、曰士人,部臣恐根株連及,略不指名,然廷臣之中,臣嘗與諸陪臣講究道理。書多刊刻,則信向之者,臣也;又嘗與之考曆法,前後疏章俱在御前,則與言星官者,亦臣也……”
徐光啓這是挺身而出把他自己和龐迪峨、王豐肅等人放置在一起待罪自辯了,這是需要勇氣的。很多人遇事唯恐連累到自己,撇清都來不及,在這份數千字的辯護疏中,徐光啓從他接觸天主教義到信仰的歷程一一道出,反映了一個求知上進的士大夫是如何在不棄儒學又信仰天主的精神之路。又逐條剖析大明士庶對西洋天主教義和教徒的種種誤會,並對各種謠言予以批駁。懇請萬曆皇帝對天主教徒和僧衆道士一體容留——
看罷徐光啓的辯護奏疏,張原很感動,徐師兄敢於擔當的坦蕩胸懷和捍衛真理的勇氣讓他敬佩,徐師兄捍衛的並非僅是天主的教義,徐師兄更看重的是有利於國計民生的西學知識,張原道:“徐師兄不要過於擔憂,師兄明日上疏,我也將聯合幾個人上疏爲師兄助聲勢,一定要阻止禁教令的頒行。”
徐光啓臉有憂色:“有方閣老支持沈榷,想要阻止此事只怕很難。”
張原明白徐師兄的意思,方從哲因爲冰河說本來就對他很有不滿,支持沈榷辦理南京教案就是對冰河說的打擊,他上疏爲耶穌教士辯護豈不是火上澆油,方從哲更要一力嚴辦了——
張原道:“我會盡量多想些辦法,盡力而爲。”
來到宣武門天主堂,龐迪峨、龍華民、金尼閣幾位神父聞訊出來相迎,徐光啓一一爲張原介紹,金尼閣是舊相識,說道:“張修撰,自去年底與張修撰同船到了京中,直至今日才與張修撰再見。”
張原道:“金司鐸,在下有一好消息相告,《伊索寓言》已由我翰社書局刊刻印行,下月應該就會寄送到京城來。”
金尼閣苦笑道:“若禁教令下來,我等泰西國人就都要離開大明國,漢字版的《意拾寓言》我等怕是看不到了。”
張原寬慰道:“莫要悲觀,天主會賜予你們好運,利公在天之靈也會護佑你們。”
龐迪峨、華華民等人感謝張原的祝福,由金尼閣領着張原參觀教堂,這教堂的右邊就是利瑪竇的宅邸,乃是萬曆皇帝所賜,利瑪竇又籌資在邸左建了天主堂,是那種哥特式建築風格,尖塔高聳、立柱修長,門窗嵌着彩色玻璃,藻繪絢麗,工匠、玻璃、畫工都是不遠萬里從意大利、法蘭西諸國運來的,教堂中耶穌的畫像高供其上,耶穌左手握渾天圖,右手指着仰頭看他的人,右邊有聖母堂,是少女抱嬰兒像,聖母神態聖潔恬靜,讓人一見心安——
張原與穆真真、汪大錘三人在天主堂觀看了一場彌撒,未在教堂用晚餐,匆匆趕回東四牌樓,今日是八月十四,照常宵禁,晚歸犯禁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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