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河的兒女們 十一
春天的腳步歡快而匆忙。似乎是一夜之間,春意便寫滿了枝頭;桃紅柳綠,梨花飛白。斑斕的四野瀰漫着各種花的芬芳,隨手抓一把,便能攥出一團蜜汁來。密蜂兒輕狂的穿梭於花草和蜂巢之間,肆意的揮灑着他們流蜜的愛情。田野裡的麥子已經開始了瘋長,一夜之間細瘦的身體便發育的膘肥體壯,油綠油綠的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孕育着翩翩而來的花期。
韓磊的婚期如期舉行。雖然他極愛面子,交友廣泛,爲人慷慨仗義。但他並未鋪張,因爲經濟的原因,婚禮辦的似乎有點寒酸。不過他已經很滿足了。一個窮酸的小子,人也長得不咋地,能娶到一個清新可人,溫柔賢惠的媳婦,是他上輩子積德修來的福氣。雖然韓磊窮,這樣的家庭被多數人瞧不起。但這並沒影響明明的家裡對他們的婚事的慎重,他們家不僅爲他們打製了牀櫃梳妝檯,大小桌子等全套的家居用品。還給他們添置了縫紉機,自行車,和一臺十二英寸的黑白電視機。給這貧寒卻又破亂的窮家增添了無盡的喜氣和富足。喜的韓斌父親母親臉上的皺紋變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
他沒花什麼冤枉錢,沒有請汽車,也沒有僱馬和轎子。只請了一隻鑼鼓隊和兩個吹嗩吶的,一對新人在衆鄉鄰和親戚們的簇擁下繞着村子轉了一圈,便完成了迎娶的儀式。 因爲兩家離得很近,根本分不出誰是迎親的誰是送親的,大家一路上熱熱鬧鬧,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着,擁擠着在鑼鼓嗩吶的歡唱聲和鞭炮的轟響聲慢慢而行。只有新娘子明明雙眼含淚,泫然欲滴。戀戀不捨的與自己的父母兄弟揮淚話別,從此以後,她便成了別家的人,這個家也成了她客居的家。
也許是大家都知道明明已是有孕之身的緣故,韓磊的狐朋狗友們和八大金剛都沒怎麼鬧騰就放過了他們。吃完飯,大家吵吵嚷嚷的圍着一對新人嬉鬧一陣之後便各自散去了。只是不知哪個好事的在他們的被子裡做了一點手腳,將一隻還不太清醒的青蛙藏在了他們的被子裡;當他們打開被子鑽進被窩的時候,突然一隻冰涼的青蛙跳到了明明的身子上,冰涼涼,冷嗖嗖的溜滑溜滑,嚇得她怵然一驚,尖叫着掀開被子,赤條條的跳下了牀。惹得外面一羣偷聽壁根的和趴在門縫裡偷窺的姑娘小夥們哈哈大笑。韓磊跟着撲下牀,抓起那隻青蛙,打開門對準外邊的人羣扔去,不知掉在了哪個丫頭的脖頸裡,發出一連串的尖叫。人羣裡又是一陣鬨笑。韓磊望着門外笑了笑,才關上門重新鑽進來了被窩。
第二天,鄉里計劃生育小分隊下來了。
韓磊雖然到了結婚的年齡,但明明才十九歲,根本領不到結婚證。客人剛一散盡,他們就找上了含磊。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先取出一張紅頭文件在韓磊面前晃了晃。又拿出一張打印好的紙,朗聲宣佈:根據縣計劃生育管理條例和鄉計劃生育辦公室的處罰辦法,經鄉計劃生育小分隊的研究決定,給予韓磊趙明明如下處罰:
第一,韓磊趙明明的婚姻爲無效婚姻,必須等到男女雙方年齡之和爲 45歲後方可補結婚證。第二,罰款五百。第三,未婚先孕,明明必須接受流產手術。第四,沒有領取結婚證以前,兩人不得住在一塊,否則,爲非法同居。以上5 條希望當事人立即遵守執行,不得違反,如果三天之類拒不接受處罰,我們將採取斷然措施強制執行。xxx計生辦。
對於工作組的處罰,韓磊不置可否。他接過那張通知單隨手扯了個粉碎。這些人真是無事找事,管天管地,居然要管別人睡覺放屁。無聊!
然而,有些人就是這麼無聊,拿着雞毛當令箭。前兩年隊裡有一個老實巴交的人結婚,因爲沒領結婚證。結婚的當天晚上大隊的婦女主任和計生幹部居然強行把人家新媳婦拉出了新房,帶到別家去過夜,生生的攪擾了別人的洞房花燭夜。當地有一個不成文的風俗,新婚之夜新娘新郎必須同房,不然會給以後的生活到來黴氣。氣得新郎官差點服毒自殺了。幸虧家人發現得早,才免除了一場人命災禍。韓磊老笑話這人沒骨氣。而今天這事卻落到了韓磊的頭上。對待這事,家裡人的態度是接受工作隊的處理意見。沒有必要鬧騰。因爲人家畢竟是政府,咱小老百姓小腿是擰不過大腿的。但韓磊不這麼想。結婚證要領,年齡不夠,咱可以請客通融通融;罰款,家裡本來就窮得叮鐺響,沒錢!老婆是自己的,不可以分開睡。孩子是自己的,一定要生下來,任何人乾澀也無用。但工作隊的人卻不依不饒,他們神聖的權利不容任何人挑戰和褻瀆。歷來他們的話就是聖旨,言出必行。
就在他們婚禮的第五天夜晚,計劃生育小分隊的一行人突然闖進韓磊家裡。他們用一個人將韓磊騙出房門,其餘的人突然一擁而上,一半人夾住韓磊,一半人迅速的挾持着明明快速的消失了。等韓磊回過神來的時候,一行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韓磊幾乎氣瘋了,他雙眼通紅牙齒咬得嘎嘣響。白天裡他曾經去和大隊的婦女主任也就是蔡隊長的老婆去溝通了半天,這些人就是不鬆嘴,原來早就計劃好了。這不明擺着欺負他拿他當泥捏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給點厲害他們瞧瞧,他們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以後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更缺德的事出來。
“我韓磊的老婆豈容你們褻瀆?豈能讓你們說咋的就咋地?”他恨恨的想,翻箱倒櫃的找出了那兩把殺豬的虹刀,直接撲進了婦女主任的家裡。他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是婦女主任領着人乾的。婦女主任的老公就是現任的隊長。他是原來隊上的會計。因爲楊隊長沒文化靠了邊,隊長的差事便落到了他的頭上。這是一個膽小,自私。卻有點陰損的男人。他是屬於那種嘴裡喊哥哥,腰裡摸傢伙的人。當着你的面對你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甜甜蜜蜜的叫,背地裡對你使了絆子還要你對他滿懷感激。這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從來不知道怎麼叫吃虧。婦女主任生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兒子最小,大慨有七八歲。是兩口子的心頭肉。
韓磊一進門,抵胸抓住蔡隊長啪啪的扇了兩個耳光。然後一轉身便抓住了他們的小兒子。揚起了那把殺豬的虹刀,紅着眼睛大聲的叫囂。“蔡會計,你立刻到鄉里去,讓你老婆把我媳婦還回來,不然,我宰了你兒子!”
蔡隊長一時被韓磊的兩個耳光扇蒙了,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兒子已經被韓磊提在了手裡,一把明晃晃的殺豬尖刀比到了兒子的脖頸。他一時不知所措,愣着頭衝上來就要搶刀子。
“你給我站住!”韓磊一聲斷喝,阻住了蔡隊長。“你再動,小心你兒子的頭!”
蔡會計一見韓磊的拼命地模樣。他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這,這是咋回事?你媳婦的事我,我們不知道啊!你千萬別亂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你別裝蒜!叫你媳婦出來!”
“她,她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
“少囉嗦!你馬上去把你媳婦找回來。”
“我真的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我也不知道你媳婦出了什麼事?”莫非......蔡隊長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心中一驚。他似乎聽老婆說過,他們今天要採取什麼行動。莫非他們真的動手了,要強行拿掉明明的孩子?這可是他們的不對了,人家是新婚,頭胎。這麼做是作孽,那是什麼工作?蔡隊長嚇得手心裡冒出了汗。
“我知道是你老婆領的人去我家的。今天晚上如果我媳婦和我媳婦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閃失,我保證滅了你全家。我韓某人說到做到!”韓磊明晃晃的刀已經架到了小孩的脖子上。嚇得小孩小便失禁,面如土色,欲哭無聲。兩個女兒也嚇得縮成一團,擠在牀頭瑟瑟發抖。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先把刀放下,千萬不要傷了我的兒子。有話慢慢說。”
“想要我不傷你兒子,你去給我把明明找回來。”韓磊暴跳如雷,金魚眼睛裡突然射出一股寒光。逼視着蔡隊長。
“你媳婦上哪去了,我不知道啊?”
“讓小分隊帶走了。”
“小分隊把人帶走了,我更沒辦法了。”
“是你老婆帶人去的,有沒辦法是你的事。”韓磊突然露出了他乖張,無賴的本色。他漫不經心的玩着刀,鋒利的刀刃閃着寒光,不時的在孩子的眼前晃過,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傷着孩子。
“你到底去是不去?”韓磊突然在蔡隊長的屁股上踢了一腳。“信不信老子先割了你兒子的耳朵。”韓磊說着擰開了小孩的耳朵,作勢欲砍。
“別!我去我去!”嚇得蔡隊長依依不捨的看着孩子,倒着一雙羅圈腿,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如果叫上派出所的人最好!我先讓你的兒子陪葬!”對着蔡隊長消失的背影,韓磊又加上了一句。
韓磊如雷的叫囂聲很快驚動了兩邊的相鄰們,他們紛紛走出家門,聚集到了蔡會計的門口。燈光下韓磊一屁股坐在蔡會計家的門檻上,嘴裡呼呼的喘着粗氣。他那突起的眉峰和那寬闊的大嘴巴在這幽暗的燈光裡就像一隻發怒的大猩猩,顯得特別的陰森和猙獰。不多久,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和猜測很快讓事情有了一個大致的眉目。於是有幾個好心的小夥子連忙拉走了韓磊。韓磊也知道,他這樣做是違法的。尤其鄉里鄉親的根本沒有必要動刀子,只不過確實氣昏了頭,差點就讓人見了血。不過老蔡這人就是要殺殺他的銳氣,不然他老會給人下絆子使陰的。然而一想到明明,他又急得想犯渾了。“這老蔡就是不地道!”韓磊恨恨的罵道
“老子結婚第二天,他老蔡媳婦就領來了鄉里的計生隊。媽的這不明擺着欺負老子嗎!今夜他要是不給我把媳婦帶回來,老子和他沒完。老子老婆要有什麼事,老子一定殺他全家。讓他斷子絕孫,讓他知道馬王爺到底是不是三隻眼!......”
村裡的人們大多也知道韓磊的脾氣和秉性,輕易沒人和他頂對,許多事情他是說到做到的,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更何況這事已經侵犯了他的老婆和孩子,他豈能輕易罷休。惹他,豈不等於捅了馬蜂窩。
其實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不就是一張結婚證嗎?有了結婚證自然而然就會有準生證,有了這兩證他們的婚姻和明明的懷孕就是合理合法的了。他們是新婚,根本不存在計劃生育的超生問題。只要大隊的出一個證明,民政部門一般不會爲難,充其量要你幾顆糖而已。關鍵在大隊的。誰知到村裡的幹部壞到如此地步。居然二話不說,便上綱上線的動開了手。強行出頭對他們的婚姻和生活橫加干涉。其實也不要怪鄉里的計生工作隊,一來,計劃生育工作是他們的本分。只要村上一句話,他們便會出頭。另一個原因是因爲成份的關係。長期以來在□□的浪潮中衝浪的人們,對四類分子的歧視和侮辱在思想上已經根深蒂固。韓磊的父親本來就是一個四類分子。被人歧視和侮辱了一輩子,一輩子老實巴交的響屁也沒聽他放過一個。村幹部本以爲還可以和在□□中一樣,隨便拿捏拿捏不會有什麼事的。正好可以借這個事再一次整整他們,罰他們五百。在隊裡和大隊起一個敲山震虎,殺一儆百的作用。然而,韓磊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大隊想拿他開刀豈不是撓癢撓錯了腿,枉自惹火上身,自討苦吃。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長期以來,蔡隊長仗着自己出身好,又是幹部,經常欺壓他們。年少的韓磊心裡早就壓抑着一股怒火,總想着在什麼時候報復他。今天這一碼事正好點燃了他心中積蓄已久的怒火。他豈有不鬧得天翻地覆的道理。
在小夥們的簇擁下走了幾步,韓磊突然折轉身,又一次衝到了蔡隊長的門前,對着大門,咚咚的踢了幾腳,還不解恨,他拔出刀子,咚的扎到了大門上。嚇得看熱鬧的人們不停的發出陣陣唏噓。
蔡隊長急急忙忙的往鄉里趕。他又驚又怕,他沒想到韓磊真敢提着刀到他家裡鬧,而且還動手打他。他這一輩子從來沒受過這個氣,沒有誰動過他一個指頭。今天卻讓韓磊拿刀架到了兒子的脖子上。他得快些趕,讓媳婦把明明攔下來。如果明明真有什麼事,他不知道韓磊會做出什麼事來。他不能拿他的兒子女兒的生命開玩笑,他算認得韓磊了,和這種人鬥,他玩不起。
第二天中午,婦女主任終於陪着明明回來了。這一次,他們居然讓了步。而且還主動的給韓磊送來了他需要的大隊的證明。同時還聲明,那個罰款五百也不算數。不會上賬。
有了這證明,韓磊和明明便順順利利的領取了結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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