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裡哈!”在這遠離官樓的深林裡,雅爾莎早已淚光瑩瑩。
唐濤正要相問,她忽然不顧顏面地伏身抱住了他,突然而至的壓力直令垂手擡架的土兵一陣吃勁,雅爾莎,這個高傲的女子,那久蓄暗藏的激情,終於噴瀉而出!
其他土兵和隨從見狀,都連忙轉過了身子,有話沒話地閒聊起來。
“雅爾莎…”唐濤心口一酸,不知怎麼也擡起雙臂摟住了她——本來,擁抱並不屬於她,可此時,受菲婭欺騙後遭遇了致命大難的他,在感情上,終於有些妥協了,成也感情,敗也感情!
“…走,”雅爾莎起身,凝視着他溼潤的雙眼,“我們,回家!”
“家?”唐濤心頭一顫,看難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雅爾莎已把自己當成家人了。
忽然間,他想起了被稱做家的破草菴,那裡,生活着自己和菲婭的過去,但是,她…唐濤背後嗖地竄來一道寒氣,心悸中,不自覺擡起了手,輕輕揩去了雅爾莎嘴角的淚滴,默默地,點了點頭。
極短時間內,基裡哈侍官回部落的消息已在土民中瘋傳開來,好像一個久懸不定的神話終於有了美好結局,而當土兵擡着唐濤出現在林子與村莊連接的路口時,正值午飯的男女老少一見,便嘰裡呱啦潮水般涌了過來,紛紛驚詫中,都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光打量着久違的侍官,猜測的神情中,即刻七嘴八舌探問不休,隨他微笑着一一作答和問候,場中欣慰、喜悅、驚訝、疑惑、暗思、擔憂等各種表情應有盡有,甚至幾個年老土民見他胳膊腿上的傷痕,不知是慶幸還是心疼,竟隱隱暗泣起來…
唐濤見此場面,忽覺鼻子一酸,有些感動了。
是啊,自己管理過的地方,畢竟匯聚着往日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土民們的態度和舉止,在某種意義上反映了自己曾經的付出,這絕非自我擡舉,而是人與人之間的心靈印合,是相互折射的人性光輝!
無論你在哪裡做管理,驗證成績的最好方法,不僅僅是上司的褒獎,也不僅僅是下屬的美言,更不是某種物質的回報,而是在你離開後,有多少人想你、念你——這是最不含水分的成績。
眼下的唐濤卻想不了太多,因爲在雅爾莎和土兵伴隨着通往官樓的路上,附近的土民越聚越多,抱罐喝粥的、往嘴裡填食的、大嚼着問候的、吧唧嘴巴的,男女老少混雜間,表情和問候不停地重複着,他只得輪番重複着相同的應答,以致短短一段路竟被土兵們換擡了四輪,相比之下,作爲酋長女兒的雅爾莎,滿含深情關注他的同時,自覺或不自覺、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某種尷尬的神se,畢竟,她纔是這裡‘正規’的統治家族成員!
由此看來,人心,會因某些東西而傾斜,又不會因某些東西而傾斜,無論在什麼環境中,說到底,它是公正的,甚至在特殊時刻,它公正得很明顯,公證得很精確,公正得不留情!
將近官樓時,唐濤作別最後幾個土民時,無意中發現自己官室所處的一角,正佇立着一個墨綠se的裙影,默默地向這邊望來——莎麗。
莎麗見他瞅見了自己,默然一低頭,思慮重重地迎了過來。
“莎麗,事辦好了?”待她近身,雅爾莎隨機問了一聲,莎麗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莎麗…”唐濤見她神態,自然想起了三角林中的往事,尷尬地遲疑着,似有許多話說,又覺得,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基裡哈,你…呃,回來就好了。”
多少心中事,相泯一笑間。
巍峨的酋長樓,就在眼前,可是,他又忽然覺得那麼遙遠。
熟悉的官室裡,與出走時沒什麼兩樣,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各處竟然乾乾淨淨,顯然,在自己出走的日子裡,常有人打理,往日常用的物品和架子上的貝殼項鍊、臂鐲、羽冠及一應財物禮品,原樣未動,然而,回來的人,卻變了模樣——這段時間,自己經歷了怎樣的幸福和慘痛!
佝僂着身子站在門口,唐濤恍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和過去的自己,正在進行着隔世的對視。
他拒絕攙扶,一步步地,走進官室,在親切的竹塌上,平躺了下來,沉聲無語。
“基裡哈…”雅爾莎走過來,溫情地注視着塌上的唐濤,意識到身邊的莎麗和趕來的侍女,說某些話似乎不妥,便改口道,“我和爸爸決定攻打烏託部,這是對你的補償。”
“什麼?”思潮起伏的唐濤不覺一驚,想了想,慢慢搖了搖頭,語重心長,“不要,雅爾莎,戰鬥只能增加仇恨…另外,你以爲這是對我的補償,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們爲什麼不退一步呢?”
“退?基裡哈,”忿忿不平的雅爾莎耐着性子解釋道,“對烏託部落,我們一直在忍讓,可是這一次,不僅是你的不幸,更是克蘭部的最大恥辱,人愛自己的榮譽,鳥愛自己的羽毛,你難道不覺得攻擊能贏得更大尊重和長久和平嗎?基裡哈,善良的心,感動不了惡魔!”
“惡魔在哪裡?”雅爾莎話剛落,笑盈盈的酋長拖着長音信步而入。
侍女們匆忙施禮時,酋長一見塌上的唐濤,笑容立即僵在了臉上,好像萬萬沒想到記憶中英俊光彩的基裡哈竟變成了這副模樣,明顯消瘦不說,靈光四射的眼神裡,還隱隱多了些陌生的野氣。
經過各方面詢問後,酋長沉重地背過身,好久不說話,過了一會,忽然轉過身,令道:“你們,都出去。”
雅爾莎和莎麗聽酋長這麼說,遲疑了一下,立即和侍女們退出了官室。
“基裡哈,”安靜中,酋長溫和而嚴肅地關心問道,“他們是怎麼對你的,能告訴我嗎?”
唐濤沉思一下,就把受難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
室內,一陣沉悶。
酋長忽然一轉神,指着他的裙子,信然道:“我看看。”
此前,唐濤已預料到他支走衆人的用意,沉了沉,含着羞憤的記憶,撩開了綿軟的樹皮裙…
蒼老的酋長,微微閉上了的雙目,稍後,眼一睜:“我會給你葯,你要養傷。”說罷,轉身出門。
這之後,雅爾莎和侍女再也沒有來,大約半小時後,莎麗進來了,慢慢坐在了塌邊,好久,才低聲道:“雅爾莎一直在哭,好長時間了…”
唐濤一怔,久不出聲,對於她的變化,已有所預料。
“基裡哈…”莎麗靜靜湊近了他,“我,能看看你的傷嗎?”
唐濤眉頭微微一皺,搖了搖頭。
莎麗蒼然一笑,緩慢道:“基裡哈,我也知道,你心裡還在恨我,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基裡哈,你知道嗎…”接着,她看小說^.V.^請到便說起了蟲噬前後的過程。
隨着莎麗聲調的連續變化,唐濤越聽越驚,特別當莎麗提到禿子時,立時想到了菲婭說的話,他萬沒料到,這種事,竟然是菲婭一手造成的,一時愕然無語,毛骨悚然。
“其實,我早就感覺到她是個魔鬼,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所以,幾次出手傷她,可你總是…”莎麗說着,猛地趴在唐濤胸前,“基裡哈,我愛你!你真的沒有一點感覺嗎…”
“莎麗!”唐濤一醒,急忙推開她,“我…真的很難受,想休息,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