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是說這兒有人?”
馮林在那棵槐樹前伸長了脖子,當然是什麼都看不見。他用帶着些嘲諷意味的口氣說道:“人倒是有不少,光我看見的就有四個,就是不見劉成偉。”
他說的“四個”人自然就是指在場的幾人。但是誰都沒有接他的話,倒是周德興喊了他一句:“喂,你過來看看。”
“怎麼了?”馮林興趣缺缺地走過去一看,卻見周德興指着的是地上的一塊白森森的東西,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塊骨頭。
“你看,我剛纔說的就是這個。”
周德興對他說道。
“哦?”馮林眨了眨眼睛,有些懷疑地問道,“你怎麼就知道這是塊人骨頭?說不定是什麼別的動物的骨頭呢。”
“啊?這個……”周德興被他這麼一問給問住了,他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誒,就是感覺吧。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是塊人骨頭,所以也沒多想。”
“省省吧你。”馮林嗤笑道,“就連很多專家都不一定能從一塊骨頭看出物種來,就憑你?嘿嘿……瞎猜的話誰都會,別裝大偵探了。”
“那你就能確定這不是人骨頭嗎?”
周德興被他噎出了火氣,大眼一瞪,眼看着就要和馮林吵起來。但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蕭陶然的聲音,卻是把他們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啊?什麼?!”
蕭陶然的嗓門兒有些大得離譜,他手裡正拿着手機,顯然正在和某人通電話。不過他的聲音未免太大了,就連離得稍遠的馮林兩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彷彿就是故意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你已經回去了?你小子怎麼不早說一聲?我們在這兒可找了你半天!生怕你真被鬼遮住了!……行了行了,你也不用跟他們道歉了,我跟他們說就是。好的,就這樣!”
說罷,蕭陶然掛掉了電話,先是無奈地聳聳肩,再朝着衆人招招手。
“行了,各位。”他大聲說道,“不用再找了。”
“那小子已經回去了?”
不等蕭陶然解釋,周德興就先問了起來。可不是嗎,聽蕭陶然剛纔在那通電話裡面說的,打電話的人無疑就是劉成偉了。
“還用說?”蕭陶然苦笑道,“是這麼回事,他的手機不是沒電了嗎,也聯繫不上我們。所以他在樹林裡面躲了好一會兒,沒見着有人來找他,然後他就跑出去了,結果一看,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了!”
“啊!”
聽到這裡,夜永咭猛然反應過來了。蕭陶然瞪了她一眼,絲毫不給她留面子,繼續說道:“這都得怪你們學姐,我本來讓她在那等着的,結果她剛纔跑去找咱們,弄得劉成偉出來找不着人了。然後他還以爲我們先走了來着,就一個人先回宿舍了,給手機充電之後又給我打的電話,想問問情況。”
“這麼說,他沒事兒咯?”馮林點了點頭,“唉,算了,就當是咱們倒黴,白在這兒轉悠了半個晚上。”
聽說劉成偉沒事,衆人幾顆懸着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當下就放鬆了。說劉成偉這小子沒腦子的也有,埋怨夜永咭學姐的也有,大家一邊聊着,一邊沿着來路往樹林外頭走去。那隻小黑貓也被夜永咭抱了起來,繼續窩在她的懷裡暖和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蕭陶然的一隻手一直撫在胸口上,緊緊地按壓着藏在衣服裡面的那塊玉佛像。更不會有人知道,他之前用來和劉成偉通話的手機,卻其實連屏幕鎖都沒有解開!
直到現在,他的心臟還在“砰砰”地劇烈跳動着,剛纔那一眼看到的景象,差點沒有把他嚇癱在地上!
就在之前,他蹲下身體,讓視線越過黑貓,然後,映在他眼中的是……
人。
全部都是人,無論樹下、樹上,甚至在地上爬行着的……全都是一個個散發着陰慘氣息的人!
然而蕭陶然卻在剎那間明白了,那些……都不是“人”!
馮林伸長脖子到處亂看的時候,蕭陶然也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馮林的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站着一個熟悉的人,正是他們正在找的劉成偉!但是他們之間卻誰都看不見誰!因爲……就在馮林和劉成偉之間,一個耷拉着腦袋的“人”正擋在那裡!擋住了他們的身體,同時也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蕭陶然從未感覺到如此的恐懼過!就連一年以前的荒林小屋事件,他雖然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更是揹着一個死人從林子裡面跑了出來,可至少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所遭遇的是什麼,也不會感覺到多少恐懼。就算之後聽夜永咲對他講了實情,但那種後怕也僅僅是讓他後頸一涼而已。但是剛纔……他是確實地感覺到恐怖了!
那樹枝上探出的腦袋,彷彿正帶着笑意看着他們!還有那從樹旁地下伸出的一隻慘白的手臂,只要往旁邊挪半分就會摸上楚婕的腳!更別說周圍影影綽綽晃動着的那些……
若不是這胖子的心理承受能力還好,只怕當場就要嚇暈過去!
劉成偉就在那裡,但是蕭陶然沒有說,也沒有救他的打算。周圍的“人”讓他感到心裡發寒,他知道多留一分便會多一分危險!而且……他絕對不能說出實情!
蕭陶然明白,只有這一點,他必須要堅持。
他帶領着大家,做這些有關於靈異的危險實驗,但他卻不能讓他們看到真正的靈異,不能讓他們瞭解到靈異的存在,更不能讓他們對靈異產生恐懼!否則的話,他的一切盤算佈置都將會白費。
不得已,他放棄了劉成偉!而這一個簡單的“放棄”,便是將一條生命,就此拋入了深淵!
此時的蕭陶然,只得默默地低着頭,向着身後那棵槐樹下他看不到的那名男生,輕聲道一句——“對不起”。
此時,在學校的南大門處,夜永咲和黃璃兩人正在路上走着。
“你怎麼不給你妹妹打個電話讓她回來?”黃璃問道,“我們今天好不容易來一趟,連她的面都沒見到就回去?”
“反正還要在這裡待兩天,不急。”夜永咲聳聳肩,回答道,“而且,雖然不知道那丫頭參加的是什麼社團活動,她玩得正開心的時候怎麼能擾了她的興致?再者說來,如果我當時在那裡等着她回來,胡老師總不好意思先走,把我一個大男人丟在女生宿舍吧?我也不想麻煩人家……”
黃璃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並不怎麼關心這種事情,只是隨口一問而已。不過,接下來她說的話題,卻是讓夜永咲打起了精神。
“之前我們在路上看到的那個胖學生,就是抱着黑貓的那個,他是否就是——”
“沒錯。”夜永咲答道,“他就是我說過的那個胖子,名叫蕭陶然的……你沒見過他,想來是通過那塊玉佛墜認出來的?那真是個寶貝?”
適才他們在去夜永咭宿舍的路上,遇到了那個胖學生。夜永咲自然認出了那是蕭陶然,但是黃璃並沒有見過他,卻恰巧和夜永咲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夜永咲可不覺得這是個巧合。黃璃一直對那塊玉佛墜那麼在意,說不定就是在那時感覺到了什麼。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哪怕多這麼一個“感應”,他也不會覺得奇怪了。
“嗯。”黃璃毫不隱瞞地贊同道,“我在看到那胖子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他的身上有個寶貝,而且從氣息上來判斷,應該是佛家的。再加上當時看到你也愣了一下,像是看見了熟人一樣,我就有七分確定了。”
“那麼……那個玉佛墜就是你要找的東西嗎?”夜永咲又問道。
黃璃搖了搖頭。
“現在我還不能肯定,我想和他接觸一下。對了,他抱着一隻黑貓,你看到了嗎?”
“哦……當時倒是沒怎麼注意。”夜永咲撓了撓頭,“永咭曾經告訴過我,他們學校宿舍裡面不讓養小動物的。話說……黑貓的話,一般不都是養來辟邪的嗎?”
“沒錯,黑貓有趨吉避凶的作用,它們能夠驅除邪祟,也有鎮宅安泰的功用。”黃璃笑了笑,說,“而且,黑貓還是相當聰明的動物。”
“聰明?怎麼說?”夜永咲好奇地問道。
黃璃解釋起來:“貓的好奇心都是很強的。黑貓也一樣,但是它們雖然能夠驅邪,卻更懂得在什麼情況下應當保護自己。它們驅邪的能力是隨着成長而有所加強的,對於幼年的小傢伙來說,則並沒有太強大的能力,因此,當它們遇到那類東西時,則會主動避退,不去隨便招惹。”
兩人邊談邊走。他們絕對不會想到,就在今天晚上,有一個可憐的青年,恰恰就被這樣的不幸纏身了!
如果當時蕭陶然抱去的是一隻成年的黑貓,劉成偉早就應該被救出來了。但可惜,那隻黑貓卻太過幼小,無法驅除那林中的遊魂,只得退去。而劉成偉,則只能在那棵老槐樹下,無止境地等待下去了……
怎麼……還不來找我啊?
周圍的風吹得他直打哆嗦。現在過去了幾分鐘?三分鐘還是五分鐘?他算不清時間,只知道自己還要一直等下去……
被鬼魂遮住的人,他們的時間會成爲怎樣呢?或許一瞬便成了永恆,也或許永恆都只有一瞬……沒有人知道答案。因所有被這靈異纏身的人,都再也沒有從陰間回來過!
陰氣濃重的林中飄蕩的人影,伴着吹過樹旁的蕭蕭夜風,似是要在這個黑暗的夜晚,爲他演奏起一曲絕望的悲歌。
時間的長流中,他的名字已被劃去。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可言。
劉成偉,已然永遠地迷失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