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還真夠大的!”
跟隨着嶽子妍一起走到所謂“書房”的夜永咲和牛高大叔幾乎在進‘門’的一瞬間就被震懾住了,夜永咲呆滯地半張着嘴巴環顧四周,而牛高大叔則是發出了這麼一聲感嘆。
“哎呦喂,小姑娘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沒想到,這麼一看,這簡直跟我家那邊的小圖書館有的一拼!”
他說得對。夜永咲雖然不知道牛高大叔所說的圖書館有多大,但就他看來,單是這一間屋子,就要比他們之前待過的那個房間和餐廳加起來還要大上五六倍!而且還不止一層!在進‘門’的地方就有一個獨立的小樓梯,往上看去,二樓也同樣是一排排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藏書。每排書架的側面都安裝着燈泡,但光線並不刺眼,而是調成了適宜閱讀的亮度。書房中間有一個小桌子,剛纔和他們分開的林夕居然就坐在桌旁。
“喲,沒想到你在這裡。”
夜永咲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林夕擡頭看他一眼,‘露’出溫婉的笑容。
“抱歉呢,沒跟您說一聲就隨便離開了,不過我也想一個人走走,後來恰好在附近遇到嶽子妍,就跟着她過來了。”
“沒關係沒關係,袁靜都說了,大家可以隨便逛逛嘛。”夜永咲擺了擺手,然後隨口一問,“你在看什麼?”
他略一低頭,倒着着那一頁上方的小標題——
“‘黑……月……的詛咒’?啊,這個記得好像是……”
夜永咲的腦子裡有個依稀的印象,他覺得自己可能讀過這本書,不過具體是叫什麼名字來着?
“是中井英夫先生的《獻給虛無的供物》。”
牛高大叔緩緩地踱到桌邊,拿起林夕正在看的那本書,向夜永咲展示了一下封面,上面果然寫着這樣的名字。
“哦,是日本四大推理奇書之一!”
夜永咲這纔想起來,脫口而出。再往桌上一看,《腦髓地獄》、《匣中失樂》、《黑死館殺人事件》三本書也都放在那裡,顯然是林夕剛剛拿過來的。
“嗯,在那邊的書架上找到的。”林夕往身後一指,“而且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好多種別的版本,看樣子袁靜她不僅是個狂熱的讀者,還是個收藏者。”
夜永咲正想在書架間轉轉看,卻聽到身旁的牛高大叔小聲而緩慢地‘吟’誦起來:
“我悠遊海洋,
(已經忘記那是何處的天空下)
爲了當成‘虛無’的供物,
倒下少許美酒入海中。
呵,酒呀!是誰想讓你消失?
是我們依照佔卜而爲?
抑或點點流出似血?
甚至爲我‘胸’中秘密?
瞬間有如玫瑰‘色’的煙霧,
轉眼又如尋常,
清澈的流入海中。
你說這酒只是空虛?……‘浪’‘潮’已沉醉,
只見海風中倒立墜入、
海底深處的淡影。”
夜永咲驚訝地看着大叔,不過大叔所背的這首詩他卻是有些印象,再加上桌上擺着的這本《獻給虛無的供物》,這一次倒是很容易就想起來了。
“是瓦勒裡的《失落的美酒》對吧?記得在書中出現過的!”他叫了起來。
“嘿嘿,沒錯。”牛高大叔讚許地看着他,“還真行啊,很少有人能記得住這個。”
“在說什麼啊牛叔,那麼說的話,能全文背下來的您不就是萬中無一了嗎?”林夕笑着說道。
“我?我對詩文向來比較喜歡,因爲感興趣所以就背下來了,倒也沒什麼可炫耀的。”牛高大叔打了個哈哈。不過夜永咲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剛纔確實只是隨意背誦而已,並沒有刻意顯擺的意思。
“L‘offrandeaunéant(獻給虛無的供物),是在介紹那種玫瑰‘花’時出現的詩。”林夕也這麼說道。夜永咲一時之間對她居然懂得法文有些震驚,但當看到她抿嘴笑着指着書本上的注音時,他才也‘露’出釋然的笑容。
接下來,三人也就不再討論,而是各自在書房裡面瀏覽起來。剛纔帶他們過來的嶽子妍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但也無需在意,用牛高大叔的話來說,她是個“‘精’神的姑娘”,或許就喜歡這麼跑來跑去的。
一樓放置的書本都不算新了,就算版本是新的,但就夜永咲的瞭解,也多是比較古老的小說。其中中國和日本的佔了大多數,夜永咲此時走過的這一排書架,上面擺滿了芥川龍之介先生的文集,《柑橘》和《羅生‘門’》、《地獄變》等等,是夜永咲大學時期常讀的文章,不過現在也只依稀記得個“智羅永壽”的影子而已。接下來是宮澤賢治先生的《銀河鐵道之夜》和《風之又三郎》,前者在好些年前似乎放送過動畫,夜永咲也看過,但感覺並沒有原作有味道。
當然了,這也只是他的一己之見而已。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就比如說剛纔的“四大推理奇書”,雖然被很多人奉爲圭臬,但夜永咲一開始看的時候,卻感覺它還不如普通的現代偵探小說有趣,或許也是出於文化上的差異吧。不過不管怎麼說,它們的地位卻是無法撼動的。
書架末尾,也放着折原一的《七口棺材》、《沉默的教室》和之前提過的“倒錯系列”,另有仁木悅子的《只有貓知道》。夜永咲在這裡稍作停頓,但並沒有多待。身後的書架上似乎擺着其他外國名家的作品,夜永咲看到了愛倫·坡的《紅死病的假面具》,不過他也不多留意,而是轉過身,順着‘門’口的樓梯爬上了二層。
二層一開始並沒有燈光,但在樓梯口就有一個開關,夜永咲試探着按下,果然,書架間的燈泡也全都亮了起來。不過外部並沒有線路,夜永咲猜測可能是把電線從書架底下接過來的。和一樓不同,二樓的書本光是看上去就比較嶄新光潔,夜永咲隨手‘抽’出一本,卻發現那正是樓下牛高大叔的處‘女’作《‘迷’失無窮劫》,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放下這本,往書架深處走去,又發現樓上的書架是按照地區排起來的,這一邊正巧是他們西南地區作家的作品,左手邊有本《倒錯新解》,是“南柯”的作品,也就是林夕的小說。而在另外一邊——
“哦呀!”
《九州異聞》雜誌擺滿了整整一排書架,從上到下整齊地編着號碼。而且就連夜永咲加入雜誌社之前的期刊也有收錄,一直到一個月之前的都有,最後一本是上個月末出版的。夜永咲自己並沒有單行本小說,不過這些雜誌中幾乎都有他的文章,此時看到,心裡不免有些‘激’動,再拿出一本來,翻開看看,裡面正是他的一篇作品《鏡中》。
“這篇,我很喜歡呢。”
身後突然傳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氛圍之中顯得格外響亮,又把正在欣喜之中的夜永咲嚇了一跳。他都忘記了這是他今天第幾次被嚇着了,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就平靜下來,因爲聽到的聲音十分熟悉。轉過身去,果然看到一個‘女’孩帶着滿臉笑意站在那裡。
是嶽子妍。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在她的身後,黃璃也繞過一排排的書架走了過來。
“哦,你也來了啊。”夜永咲向她點點頭,“牛叔說你和魏解語一起走了,我還以爲你們逛到哪裡去了呢。”
“只是隨便溜達而已。”黃璃淡淡地說道,“不過她確實是個很有趣的人,我們剛剛纔過來,她正在樓下呢。”
黃璃口中的“她”自然是在指魏解語,不過夜永咲卻是淡淡地挑了挑眉‘毛’。他可沒覺得魏解語有什麼有趣的地方,話語不多,也算不上是個美人,如果說有什麼有特別的地方的話,那恐怕就是她的心臟病了。他當然沒有因爲病症而歧視她的意思,只是因爲純粹不瞭解她,纔會把她身上比較明顯的關鍵詞集中爲印象而已,而且看她本人的樣子,似乎也對生病一事表現得十分淡然,並沒有當回事。就這份超脫的態度來說,夜永咲還是比較佩服她的。
但是黃璃平素也不會輕易和陌生人親近的,這次卻這麼快就和別人熟絡起來了,說明這個魏解語還是有一些魅力的。夜永咲正這麼想着,身旁的嶽子妍卻開始說話了:
“吶,其實我第一次想要寫作,就是因爲看了您的這篇作品。”
她指着夜永咲手中打開的《九州異聞》,所翻到的頁數上正刊載着夜永咲的《鏡中》。夜永咲轉頭看着嶽子妍,他們倆有一定的身高差,嶽子妍雖然和他的妹妹永咭一樣擁有活潑的個‘性’,但是個頭卻遠遠比不上她,她充其量也只有一米六左右而已。此時她也在擡頭看着夜永咲,眼睛裡溢出滿滿的憧憬,‘弄’得夜永咲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面對了。
“誒?哦,那……那我是不是應該高興一下?畢竟我幫助這個世界又多創造了一名作家,可真算是一樁功德。”
他被小姑娘看得臉上有些發熱,連忙轉過頭去,嘴裡雖然還在說着玩笑話,但卻顯得有點兒緊張。黃璃看在眼裡,不由得抿嘴一笑。
“那個時候啊,我的姐姐也在創作靈異小說,不過她和您所寫的並不是同一個風格的作品,而且她的脾氣有點兒那個。因爲被您比了下去,所以心裡不太高興,有些討厭您。後來她就把您的作品拿給我看,本來是想讓我批評一下的,誰知道我卻喜歡上了,‘弄’得她發了好大的火呢!”
嶽子妍繼續說道。
“哦,你……你姐姐是——”
夜永咲不知該怎麼回答,便只好這樣順口問了一句。但是嶽子妍的眼光卻稍稍黯淡了一些。
“她已經不在世了,一年以前就走了。”
“哦,哦……對、對不起!”夜永咲慌忙道歉。卻是沒有注意到,黃璃聽了嶽子妍的話,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卻似乎多了些特別的意味,像是在猜測着什麼一樣。
而嶽子妍的下一句話,則是說出了一個夜永咲似曾相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