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你的臉。”周巖怕怕的指着陰陽先生的臉問。
“小巖,平時爸爸怎麼教你的,不準亂說話。”爸爸連忙向陰陽先生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先生莫怪。”
陰陽先生的笑怎麼看都覺得陰惻惻的,他擺擺手:“無妨。”
說完又看着周巖,左邊的眼珠一動不動,彷彿在用生命在看清楚他的模樣:“小孩,你叫做周巖,對吧?”
周巖點點頭。
陰陽先生眼珠子一轉,摸了摸他的頭:“你屬於這裡,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到這裡的!”
周巖感覺十分莫名其妙。就連他的老爸,也有些莫名其妙。
“你對我的臉很感興趣?”陰陽先生問,他用右手指着自己的臉:“這叫知天命。陰陽從來都是在泄露天機,爲天地所不容。所以我們家歷代的衣鉢傳人,臉部肌肉都會壞死,眼珠子會腐爛在眼眶裡,只能挖出來。等我的兩隻眼睛都失明,臉全部壞掉的時候,我的氣數也就全盡了。”
周巖奇怪道:“那老先生,爲什麼你還要幹這一行?”
“不幹不行啊,這就是我們的命。”陰陽先生搖頭晃腦,不斷嘆息:“逃不掉,逃不掉。小孩,你,也逃不掉的。”
周巖更加莫名其妙了。六歲的他還小,不太懂陰陽先生所指的意思。甚至,直到現在,他也不太懂。
“第七天,鬼門關掉的那天,我來守夜。”陰陽先生說完這句話,就帶着徒弟離開了。
因爲葬禮要在七天後的第八天火化,爸爸和媽媽向公司又多請了幾天假,順便帶他在河城周邊玩了好幾天。河城修的還算漂亮,河邊上的堤壩有公園,綠化不錯。可是和大城市不同的是,因爲是鬼節,不論白天黑夜到處都能看到燒紙錢給先人的民衆。
平時父母很忙,陪自己的時間一直不多,這幾天或許是周巖許多年來最開心的幾天了。俗話說快樂的日子從來都是最感覺不到時間溜掉的日子。
六天,轉眼就過去了。
第七天下午六點,陰陽先生帶着徒弟準時到了周家院子。就算有冰袋,河城最低二十九度的天氣,還是讓放了十天左右的姑婆屍體出一陣惡臭。陰陽先生讓徒弟拿着自己畫的紙符,將堂屋所有的門窗都貼滿。
密密麻麻的黃色符咒看得人心裡悚。
“他們又是想幹哪樣了啊?”周巖問爸爸。
“我也不知道。”爸爸摸了摸腦袋:“最近聽幾個堂兄說,你姑婆的屍體好像有什麼問題。一到晚上老是動來動去,如果不是用稻草捆着,早就起來了。”
“騙人,你們都在騙小孩,我纔不怕呢。”周巖一邊說不怕一邊縮着脖子:“那稻草那麼細,如果屍體真的會動的話,一動就能把它給弄斷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誰知道呢,這幾天我不是帶着你小子到處在玩嗎?”爸爸指着附近親戚:“不過我的堂兄堂弟們臉色都不太好,看來肯定有什麼問題。”
周巖偏過頭望去,只見遠房叔叔阿姨們的臉色果然是不怎麼好,陰雲密佈,甚至有人帶着層層疊疊的恐懼。
似乎,真的有什麼問題的模樣。
陰陽先生將姑婆身上的白布掀開,用自己僅剩的左眼珠子打量了一番,僵硬的臉露出凝重的表情:“四大樣祭品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姑婆的幾個兒子一揮手,親戚們就將蒸好的一整隻雞、一整隻鴨子、一整隻羊羔和一整隻豬擡進堂屋,放在了祭臺上。
陰陽先生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西沉了,就連餘暉都落入了遠處的山澗裡,天空沉寂着黑暗,陰霾的黑暗籠罩着河城。河城的周家大院,哪怕人再多,仍舊給人一種冰冷和詭異感。
至少周巖主觀上這麼覺得。
他覺得,今天的周家大院,彷彿有什麼不太一樣。
“隨便給我們弄些吃食,還有,準備一大袋子鹽。要雜海鹽,不要精鹽。”陰陽先生一樣一樣的檢查着自己帶來的一個碩大袋子中的東西。他的話令四周的氛圍越的緊張起來。
雖然周巖不懂,這陰陽先生要鹽巴用來幹嘛。
“糟糕了,河城的風俗故事裡,鹽巴是用來對付惡靈和殭屍的。難道姑婆真出了問題?”爸爸皺着眉頭。
媽媽開口了:“虧你還是個大學時,都什麼時代了。你離開河城多少年了,還信這個?”
老爸尷尬的笑了幾聲:“每個地方的風俗不同,信則有不信則無嘛。我小時候……”
“得了,得了,你小時候的事情我纔不想管了。明天你家老人一火化,我們當晚就走。後天還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呢。”媽媽說。
“行,行。明天吃了晚飯,我們就開車走人。”老爸沉默了一下:“老人家也死了,以後回老家的最後一個理由也斷了。唉,我是徹底不屬於這裡了。”
陰陽先生等人將東西都準備好,吩咐徒弟先進堂屋坐着等。他在院子裡轉悠了幾圈,將看起來不舒服的地方貼了些紙符,自己準備走進堂屋的一瞬間,踏過門檻的腿猛的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又直愣愣的看着周巖,伸手指着他說:“讓那個小孩跟我們一起守夜。”
“不行!”周巖的爸爸媽媽立刻拒絕了。
陰陽先生看向別的周家親戚:“你們想好了,老人身上生了那麼多詭異的事。今天又是最關鍵的一天,鬼門關上了,什麼事都好說。如果要關不上,就有點麻煩了。”
“多麻煩?”有親戚立刻問。
“很麻煩。”陰陽先生的獨眼掃過周家院子裡的所有人:“恐怕姓周的,都會死絕。”
大家全嚇了一跳,將周巖的父母拉到一旁好說歹說,也不知道許下了多少承諾、達成了什麼協議。總之,最後父母終於還是答應了。
周巖完全不清楚守靈的六天裡生過什麼,他稀裡糊塗的跟着陰陽先生走進了堂屋,只感覺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