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大哭出聲。
我沒有說話,慕九言也不急着催促,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纔有辦法出聲:“不是說,此生都不再見了嗎?”
慕九言“啊”了一聲,像是一時忘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地道:“我忽然後悔了,所以把此後生生世世與你見面的機會都挪到今生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關於“生生世世”這樣的話來,他從來,都是個務實主義者,這從他向來吝於對我說“我愛你”,也吝於給我承諾這件事上就可見一斑。
不是百分百確定能做到的事,他從來都不肯輕易許諾,如今他不止打破了自己說過的話,還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着實讓我感覺到驚訝,不過,我承認,驚喜和感動的成分偏多。
我半晌沒有回神,慕九言在電話裡委屈地道:“夏小滿,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準備給我開門?外面可冷了。”
我忽的破涕爲笑,一手拿着手機,一手給他開門。
外面的雪是越下越大了,冷風灌進來的時候,我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不過慕九言的動作很快,立刻就鑽了進來,一腳把門踹上了。
他身上的黑色大衣連同他頭上戴着的帽子已經沾滿了雪,他在玄關處抖了一下,落了一地。
他的臉上,還戴着之前戴過的面具,可能是在外面的時間待得有點久,銀質的面具也被凍住了,他總是不由地拿手去碰它。
我怔怔地站着,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熱水。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沙發上,還是他第一次來時坐的位置,他坐在那裡依舊顯得無比擁擠。
可能是真的冷極了,即便進了屋裡,他也只脫了外套摘了帽子,脖子上的圍巾卻沒有取下。
我把熱水交到他手裡,他接過後,拿在手裡,捂着。
電視裡,春晚還在繼續,慕九言看着電視,緩緩道:“我……來陪你過年。”
我垂了垂眸,心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後只是笑着回了聲“好”。
我在他身邊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挨着他,一起看電視。
電視里正在演小品,現場笑聲不斷,可是我和他卻都沒有做聲。
過了一會兒,我把腦袋依在他身上,然後對他說:“慕九言,我愛你。”
身旁的男人,忽的僵住了身形,沒有說話。
我瞭然地笑,繼續道:“聽說你要和季夢嵐結婚了,雖然很不想對你說恭喜,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慕九言,忘了我吧,沒關係的。”
其實這些話,與其說是在說給他聽,不如是在說給我自己聽。
邊說,淚水又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如預料中的一般,身旁的男人,始終沒有給我回應,或者說,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給我回應。
可能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我現在對他說的話,都超出了他來時所設想的範疇。
我也不在意,只是徑自靠着他。
直到春晚落下帷幕,那首熟悉的《難忘今宵》接近了尾聲,我站起來,對他說:“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他擡起頭看我,放下手中的杯子,也跟着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些什麼,我趕在他開口之前,阻止了他:“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儲謙。”
當最後那個名字說出口的時候,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徹底呆住,隨後,他苦笑了一聲,扯下脖子上的圍巾和臉上的面具。
果然,這個冒雪而來的人,不是他。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當確認的時候,心裡還是升起了一股濃濃的失落。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儲謙問。
“從你把身上的雪都落在地上開始。”
慕九言有潔癖,他不會把雪帶到屋子裡面來,其實更早一點,在聽到他說“把此後生生世世與你見面的機會都挪到今生”時,我就該想到的,只不過,到底還是被一時的情緒洶涌矇蔽了理智。
儲謙的脖子上不知道貼了什麼東西,他一把扯下之後,他的聲音也從慕九言的聲音變成了他自己的聲音:“怎麼知道是我?”
“同時認識我和他,還知道這麼多事,和他身形又差不多的人,我只想到你。”
儲謙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我的說辭,緊接着,他笑着道:“說實話,我來的時候還在想萬一你情不自禁留我過夜怎麼辦。”
我笑了笑,問他:“怎麼會有他手機?”
“他走的時候有些匆忙,落在我那兒了,卡在沙發縫裡了。他關了靜音,我找到手機的時候已經因爲沒電關機了,怪不得,一直聯繫不上他。”
原來在被叫去歐洲之前,他曾經和儲謙在一起啊。
我在心裡點了點頭,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的衝動,倒是儲謙接着對我解釋說:“他出國之前還在盤算着要怎麼和你一起過年,當時還做了好多計劃,沒想到中間會出這樣的變故,我到現在都還沒能聯繫上他。他恐怕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我也是突發奇想,怕這大過年的,你一個人胡思亂想,又難過……”
“其實我一個月前去f國找過他,正如你之前聽到的,他對我,此生永不再見了。所以儲謙,以後你不用再對我愛屋及烏了。”
儲謙霎時瞪大了眼睛:“f國?他在f國?你見到他了?我靠,我還以爲他他媽死了呢,居然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頓了頓,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我:“你剛纔說他要和季夢嵐結婚了是什麼意思?季夢嵐是誰?他怎麼會忽然和除了你之外的女人結婚?他又爲什麼要對你說什麼此生永不再見這樣的鬼話?”
儲謙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關心慕九言,不過他問的這些問題,有很多其實我也沒有確切答案。
到最後,我只是對儲謙說:“他前不久做了整容手術,按時間推算,現在應該還在恢復期。季夢嵐,是慕家給他找的未婚妻,他們很快就會結婚,所以他不能再和我見面了。”
“整容手術?”儲謙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道,“他這是決定要徹底變成慕九言了?”
“他本來就是,以後也會是,也只能是。”
聽到我的話,儲謙像是忽然領會到了什麼,驀地陷入沉默。
我看了眼時間,推着他往外走:“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新年快樂。”
走到玄關的時候,我把他的外套和帽子都放到他手裡,可他卻沒有走的意思,反而轉過身來看我:“夏小滿,我想應該沒有人比你清楚,他對你的執念有多深。選擇和你分手,感覺到最疼的人,是他自己。”
“嗯。”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所以儲謙,如果以後見到他,把我之前對你說過的那些話,轉告給他,除了……‘我愛你’那一句。”
儲謙愣了一下,隨後啞着聲道:“夏小滿,不過短短一年時間不見,你……長大了許多。”
我聽了,笑了一下:“雖然一路跌跌撞撞,花的時間也比別人長,我很慶幸,我終於長大了。”
儲謙最後用力抱了我一下,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推門而去。
門外,風雪已停,地上已經堆起了厚厚的一層雪,我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的雪,直到冷風把屋子裡的暖氣都吹冷了,才記得關上門。
這一夜,我出乎意料地幾乎是一沾牀就睡着了。
我做了個夢,夢到慕九言踩着雪來找我,我靠着他,又把之前和儲謙說過的話,對他說了一遍。
他臨走的時候,落了一個冰涼的吻,在我的臉頰,然後,我聽到他用更加冰涼的聲音對我說:“夏小滿,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