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一陣鈴聲將陳栩的話打斷,他拿過手機一看,臉色驟變。
“伊伊,顧霄都的短信,他說人找到了。”
“人找到了?你是說顧青都?”
我一驚,不想剛唸叨起顧青都,那邊顧霄都就已經將人給找到了?
“不。”他難看的臉色,一點點緩和過來,將手機扔進盒子裡,踩了油門起步。
“找到的人是胡蘭!”
車道兩側的風景飛速的倒退着,我屏息將陳栩剛纔的話又想了一邊,卻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
就好像是哪裡最近不太平,請了能人佈下了滔天的陣仗要降鬼捉妖,結果到了最後才發現僅僅是一隻偷腥的貓在作祟。
我現在就是類似這樣的心情,卻比這更甚。
開玩笑吧?
胡蘭這女人將所有人都耍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卻就這麼屈服了?
胸口被堵了一口氣,讓我的心情差到了一個極點。
車停下,我看着窗外不遠處顧霄都在等我們,順勢看見後視鏡裡與之對望的年輕女人,冰冷的眼神。
我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調整了些,隨即迫不及待的下了車。
“輪椅?”陳栩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視線落在兩人的接觸點上,我目光一頓,搖了搖頭。
“不了,沒問題。”
動作利落的將後座上橫放的柺杖拿出來,我調整了下,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像個大病未愈的病人,一刻不停的朝着顧霄都過去。
“怎麼樣了?胡蘭她人在哪裡?”
顧霄都的表情有點微妙的古怪起來了,“你們來晚了。”
來晚了?
怎麼會,我和陳栩在接到顧霄都電話的時候,就已經馬不停蹄的調轉了車頭,往這邊來了。
即使是前後加起來的時間,也絕對不會超過四十分鐘,而胡蘭活生生一個大活人,怎麼會來晚了。
“怎麼回事?”
陳栩從身後過來,顧霄都將話重複了一變,隨即奇怪的看了我和陳栩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鄭重道:“中間的事情我們車上再說,現在先去市中區公安第一分局,胡蘭現在在那!”
知道事情蹊蹺,顧霄都催得又急,我們也沒有多耽擱,載上陳栩三人一路朝着局裡的方向趕了過去。
“我跟小鄭打了招呼,本來可以拖延一段時間,誰知道胡蘭這次涉案金額太大,罪名又多,愣是沒能夠將人留到你們趕來。”
顧霄都解釋道,他口中的小鄭應當就是在相關部門的熟人了。
只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胡蘭居然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
顯然對於對比一知半解的我們來說,還有很多要知道的,陳栩就問了中途的詳細經過。
顧霄都點點頭,他略微一整理思緒說道。
“本來在得知胡蘭應當是衝着顧家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不妙,當即跟京城的顧家人聯繫了,果然如我所料,最近的顧家……方方面面都有些不順。”
其實何止是不順,應該說
是有人在找顧家的麻煩。
顧老爺子已經是沉浮功利場上不知多少年的人了,當即就有了察覺,第一反應就是細想最近顧家是不是有得罪什麼不該得罪的人。
只是一方面顧家已經有些受制於人的情況,另一方面狀況爲明,又唯恐擔心打草驚蛇,最終還是隻能暗中小打小鬧的搞搞動作,誰知道這麼一來,就給耽誤了幾個月。
直到顧青都的消失,加上顧霄都這邊的麻煩爆發出來,顧老爺子才猶如被人一下子踩中了尾巴,處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顧家上下人多,但身份地位最高的顧老爺子,閱歷威嚴最高的也是他,因此真遇事時,皆是以顧老爺子馬首是瞻。
京都那邊多管齊下,顧霄都因爲就在漩渦中心,又遠離京都的關係,受到的命令最少。
僅有的,只是一個尋找顧青都的全家命令!
“顧老爺子是害怕舊事重演,想起了顧青都的失蹤?”
我猶豫了下,聯繫陳栩之前的話,很容易的想通了顧家之前的舉動。
顧霄都訝然,默默的看了陳栩一眼,倒是除此之外,沒有太多特別的情緒。
“你告訴她了?”
“嗯,伊伊現在也受了牽連,我沒有理由在瞞着她,何況,你們家的這件事情,我一個外人本來知道的也不多。”
陳栩沒有隱瞞,坦誠承認了。
“外人啊……你想這麼認爲,就這樣吧。”
他眼底有無奈的意味一閃而逝,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得無意識摳弄起方向盤上的紋路來。
車裡一時間寂靜了下去,我看着窗外越來越熟悉的道路,緊張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越過天橋,擁擠的街道豁然開朗,十字路口的南端遠處,端莊威武的石獅子鎮守在門口兩側。
而最終摧毀了我的家庭,讓我變成了徹徹底底一個人的那天。
那個做了大半輩子“媽咪”的女人,就是被又一次帶來了這裡。
收押的當天夜裡,我依例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接了電話,忍着寒意聽那女人哆哆嗦嗦的吩咐。
“女兒,女兒媽媽又被抓了,明天就得交錢,不然就要蹲監獄了!你快看看媽媽保險箱裡還有沒有錢,還有沒有了?!”
我有些麻木的赤着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在女人越來越急躁的催促聲中,輸入密碼,轉開了保險箱。
預料之內的空空如也。
我的聲音一抖,啞着嗓子艱難的開口:“沒了,媽媽我們沒錢了。”
“胡……胡說八道!你這孩子真不聽話,別開玩笑了!”
女人一怔,隨即慌張的笑了笑,掩耳盜鈴式的自我欺騙。
我聽着陌生座機號碼的電話那頭,女人掩飾不住的狼狽,擡頭環顧四周,又一次提起了那個建議。
“媽媽,我們把這房子賣了吧,賣了就能勉強把你贖出來,然後你就不要在做那個工作了,我們換一個……”
“住口!小崽子你是不是要害死我啊!我辛辛苦苦一輩子攢下的家底,你要是敢動一點給我試試!”
尖
刺的怒罵聲夾帶着不堪入耳的髒話,顯然是被我點燃了女人的怒火和底線,她一反之前的低聲哀求,不顧一切的在局子裡大吵大鬧,歇斯底里起來。
那頭的背景音裡騷亂了會,片刻就聽到訓斥聲,“都給我閉嘴!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大吵大鬧!你們都給我老實一點……”
電話那頭的嘈雜,與黑夜房間裡的寂靜,形成一種讓人無力的痛苦。
我沉默着跪在空蕩蕩的保險箱前的地板上,知道過了今晚,從明天起除了律師以外,就再也不可能聯繫上裡面的女人了。
半晌,不再管對面的人究竟是否還在聽,能不能聽到我要說的話,聲音喑啞:
“知道了,媽媽。”
肩膀忽然被人輕輕的推了一下,記憶有如潮水漲退一下子沒了蹤影。
我回過神來,見陳栩緊鎖了眉心,滿目擔心。
“怎麼了伊伊?”
“我……”
我有點驚訝,末了察覺到眼睫的溼潤,才後知後覺自己居然因爲看到了同樣的路線,而陷入了不好的回憶。
那個即使是後來爲了給她籌錢,想要救她出來的女人的影子,不知是否出於巧合,在我每當想要將她置於心底的時候,都會以各樣的形式提醒着我。
強迫我一刻不能忘記身上揹着的累累債務,強迫我……不能忘記我的媽媽是“媽咪”。
我慢慢的闔上雙眼,無聲的深吸一口氣,下一秒,又變回了那個滿身盔甲的姚伊伊。
“我有點累,這兩天一直沒能好好休息,沒事等我回去醫院,就好好睡一覺。”
我抿了抿脣角,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看些,無所謂的道解釋道。
顧霄都就鬆了口氣,他彎着眼睛,“是啊,本來就還是傷員呢,回去好好休息。”
我笑着“嗯”了一聲,垂眼的瞬間,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一邊陳栩像是黏在了我身上一樣的目光。
就將這小插曲岔開,“所以,胡蘭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霄都邊開車邊點點頭,“我也正準備要說,她按理說應該好好躲在某處,想辦法避過風頭再伺機逃離纔是,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輕易露面?
可問題是她不但露面了,而且還親自做了很有風險的事。
就像是並非爲了自己,而是,而是爲了背後的某人服務一樣!”
“爲別人服務?”
顧霄都的話每一句都出乎了我的預料,難不成……
我一下子想到與朱橙的交談,想到本來應該是孤兒的胡蘭,身邊忽然冒出的那個親生弟弟。
這一切處處透着詭異,太不合理了的問題,慢慢的卻好像得已串聯在了一起,有了解釋。
“她做了什麼?還有既然你已經找到了她,爲什麼又有警/察把她先一步帶走了?”陳栩沉聲。
顧霄都沒有立即回答,他一手把控着方向盤,另一手在外衣的內袋裡摸索了下,抽出一隻小信封。
老式的牛皮紙,看起來不算新了。
他揚手後伸遞給陳栩,“就是這東西,差點害死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