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雲一個姑娘家想不出更惡毒的話罵吳家國,但她說的欺師滅祖,正犯了吳家國的大忌。當初,吳家國之所以輕而易舉掌管了無極宮,正是靈活運用了這四字真言。
大殿之上,吳家國暴怒異常,多年來,還沒有一個人敢在他耳邊提起這四個字,如今,一個不知死活的女娃娃,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罵我欺師滅祖,真真氣死我也!吳家國拍案而起,怒喝道:“把這個周若雲也推出去,一個也不留!”
無極宮的衆弟子應聲將李、周、孫、許等人押出了大殿。
吳家國氣得一屁股坐下,他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低頭注視着顏真卿的“裴將軍詩”,一時氣憤難擋,雙手用力,將詩撕得粉碎,投入香爐。周若雲說的真也罷,假也罷,我今天把你們一塊送上西天,看誰能把我怎麼着!
那“裴將軍詩”慢慢化作一道輕煙,東扭西拐地飄走了,飄出了大殿,飄向了原野,飄向了山林,飄向了星河,飄向了蒼穹……吳家國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想起了師父,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妻……他們都隨同這道輕煙飛走了,飛遠了,飛逝了……
吳家國拭去淚,輕輕站起身,在空落落的大殿內度了幾步,心內暗禱:“你們都悄悄地去吧!你們因我而死,我卻因你們而生……”
殿門一開,一個無極宮弟子跑了進來,他大喊:“師父,不好了,那些人殺不成了……你出去看看吧!”
吳家國收回心神,問:“他們都跑了?”
那個弟子回道:“沒有,只是,只是……”
吳家國忽然翻手一掌把那個弟子擊斃,感怨道:“你竟敢說師父不好了,簡直自尋死路,怪不得我啊!”
吳家國緩步走出殿外。遠遠地看到有一個全身披麻帶孝的人,手持一柄長劍,站在道口擋住了衆人的去路。吳家國幾個起落到了近前,見那渾身縞束之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吳青芬。心內更是不快,陰沉着臉,問:“芬兒,你穿成這樣,是在咒我嗎?”
吳青芬腮邊的淚珠不斷,哽咽地說:“爹,你是不是要殺了這些人?”說着將手中的長劍橫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吳家國一愣,說:“芬兒,你要幹什麼?快把劍放下!”他心下盤算着自己出手奪劍是不是可行。
吳青芬厲聲道:“爹,你別過來,否則女兒立時死在你面前。”說着將長劍微微一提,脖頸上立刻出了血,吳青芬一咬嘴脣,問:“我問你,你是不是要殺了這些人?”
吳家國度算明白,奪劍難以成功,女兒手中是無極宮的鎮宮的寶劍無極劍,該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而此刻該劍的劍刃已經粘上了女兒的血,女兒握劍的右手只要輕輕一拉動,她必死無疑。於是他應道:“不錯,這些人都該殺,他們與**頭子王培成纏夾不清,已是該死了。”
吳青芬泣不成聲地問:“爹,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吳家國撓了撓後腦勺子,搖了搖頭。卻聽吳青芬泣語連聲:“是孃的忌日!在這樣的日子裡,你又要殺這麼多人!你,你,你……”
吳家國真記不得今天是妻的忌日,過去多少年了啊!不該忘的都忘了。妻死後,他又有過無數的女人,但都沒有成親,難道在他潛意識中始終還在記念着妻嗎?他搖了搖頭,沒有!真的沒有!一個傻女人,好好的日子不過,爲什麼要自殺呢?妻真是個傻女人。
吳家國輕輕嘆了一聲,說:“芬兒,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爹真的忘記了,不過,我看殺了這些人也對,正好用他們的人頭做爲祭祀用的牲靈也不錯啊!”
吳青芬怒道:“爹,直到現在,你還不知道娘爲什麼自殺!她就是恨你利慾薰心,濫殺無故,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爹,今天你能不能不殺人?”
吳家國臉色鐵青,也惱怒道:“不能!我今天非殺了這些人不可,誰也別想攔住我。”
吳青芬哭道:“那麼女兒只有學我娘,先死爲快了,恕女兒不孝。”說着,她用淚眼悽然地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李志林,然後右手使勁拉動脖頸下的無極劍。
吳家國張大了嘴,束手無策。
突然,吳青芬的無極劍脫手飛走,直釘在殿側的木柱之上,劍柄搖晃不止。衆人均皆變色。吳家國一愣間,已明白是李志林搗的鬼。不極細想,回頭看吳青芬,儘管她脖頸之上鮮血不斷,顯然並不能制命。
原來,李志林雖然身受嚴重的內傷,但他的內力並未全失,當他看到吳青芬橫劍當胸時,他就潛運內力,雖然他的手腳被綁,但他還是在緊要關頭以劍指發力,凌空擊落吳青芬的劍。可是他傷重內力不濟,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吳青芬顧不得自己的傷痛,伏身攙起李志林,泣道:“小李子,你這樣救我,是害了你自己啊!”
李志林極力平息氣喘,說:“大小姐,你別和你爹生氣了,讓他殺了我們,倒也痛快。”說着偷目看了一眼師姐周若雲,恰好四目相對,急忙忙收回目光,對吳青芬說:“大小姐,我,李志林謝謝你了。”
吳青芬說:“小李子,你只能是我殺的,別人想殺你,沒有我的同意,不行!”轉身對吳家國說:“爹,女兒有件事跟你說。”說着一指李志林,繼續說:“這個小李子是我的人,爹要殺他,只有先殺了我。”
吳家國心神初定,問:“他是你的人,什麼意思?”
吳青芬忽然紅了臉,低語道:“我已經嫁給了他。”
吳家國哈哈一笑,說:“芬兒,你這個鬼丫頭,真會開玩笑,幾年來,你始終在無極宮,什麼時候會嫁給這樣一個傻小子啊?你又有什麼壞主意?”
吳青芬囁嚅道:“什麼時候?”吳青芬心裡也這樣問自己,對!那一定是在姑媽家的時候。那時候他昏睡不醒,我就在牀邊日夜守着他。
後來,他醒了,我就日夜伴着他;再後來,他走了,我就日夜念着他;到現在,我終於再見到了他,我不會讓任何人分開我們,即便是死,也不能!對,不能!我想我前生就已嫁給了他。
想到此,吳青芬斬釘截鐵地說:“爹,女兒與他已有夫妻之實,要生一塊生,要死一起死,全憑爹做主了。”
吳家國聽罷憤怒萬分,喝道:“徒弟們,把吳青芬這個叛逆綁了,我就成全他們,讓他們死在一起。”衆徒弟遲疑再三,最終還是綁了吳青芬,與其他人一道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