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給兩位介紹介紹九年制義務教育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小女子我在這裡有一個不情之請，望悠舜大人能夠成全……”
“哦？不妨說來聽聽。”悠舜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子，不僅不害怕反而還敢和他談條件？彷彿，除了秀麗之外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吧！然，驚訝也只是一瞬，他過人的頭腦和眼界早就令他分析好了眼前的一切。
案几上的茶壺裡，熱水冒着騰騰白氣，葉嵐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地抿上一口。放下茶杯，她直視着悠舜的眼睛道：“請讓我進宮一次，可以嗎？”
得到悠舜的回答是在好幾天之後了。那一日他說尚要考慮，會在不久之後讓靜蘭來給她回覆。切，明明就是藉口，他一個堂堂尚書令大人還要考慮什麼？她又不是恐怖分子或者□□，要他安頓好宮裡老小後纔可以進去。
葉嵐芊自己也知道那樣的請求或多或少會令人爲難，宮廷紀律嚴明，她這樣沒有身份的人是絕對不可以隨便進出的。但是她又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只是尚不能爲外人道也。不過沒想到啊，他竟然同意了！
當然直到很久以後葉嵐芊才知道那是因爲在她得到許可的前一天，紫劉輝陛下就與秀麗等人從藍州回到了貴陽。
其實在第一次見面時，葉嵐芊就毫無保留地給悠舜解釋了何謂“九年義務教育”。是的，最終她並沒有將這個作爲一個交換的砝碼。她的確信得過悠舜的爲人，也並不是真的想借此來做什麼交易！
進宮是她個人的一個請求，答不答應都在悠舜的一念之間罷了。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像一個只懂得算計的市儈小民，該有的骨氣她還是有的！
記得自己將義務教育等相關問題給悠舜闡述了一遍後，他難得地露出了惋惜又讚賞的眼神。讚賞的是這個制度的出發點和未來影響都非常有價值，惋惜的是現今的國家尚不具備這樣的實行條件。
爲此葉嵐芊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反駁道：“我說，對國家的不足之處進行補救難道你們不會麼？經濟不好就頒佈政策發展經濟，農業不好就下派指令搞好農業，當然具體過程我不清楚，只能這樣籠統地說一說……”
“葉姑娘說話真是直爽呢！”悠舜帶着點驚歎地笑笑，然後篤定地說，“但是你把朝廷乃至國家的治理都想得太簡單了。一是一，二是二的模式並不適合複雜的朝廷和國家啊！”
“或許吧！”她微微嘲諷地一哂，“事實上，複雜的不是這個國家，而是你們身在朝廷的各個官員和貴族之間的矛盾！朝廷將精力都投注於派別利益的爭端上，又怎麼會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真正的民生問題呢？”
呃，雖然這個傢伙提出的“鄭君十條”很得她心，她其實也知道能當在國王面前說出這些條件並接下尚書令兼宰相職位的鄭悠舜有多麼的了不起。但是……就算是她利用他們一下吧！爲了引起他們的關注和興趣來達到自己想要進宮的目的……
看着葉嵐芊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不帶半點隱晦地說出這些話，悠舜溫和無害的微笑終於有點讚賞的傾向：“如果有機會的話……就請葉姑娘參加下一次的國試吧！相信以你的能力，中舉並不是難事。只有真正進入了朝廷的中心，你纔會明白今日我說的話的含義——朝政，絕非你想得那樣簡單而已。”
他真的非常厲害！葉嵐芊有這樣的直覺。強大的包容力，比誰都更加堅定的內心，還有那自然流露出來的令人信服的氣度……雖然之前就知道了這個鄭尚書令有着深不可測的手腕和能力，但直面其人時的那種觸感才讓她感到真實。對於這個彩雲國到底有多少了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在這樣厲害的人面前，一切的小聰明皆是無用的。
她承認自己尚顯稚嫩，道行與人家差得是不知有多遠，也正因此，心境更加沉穩平和，她淡淡地欠一欠身：“是，如果有這樣的機會的話……”
“但是……請恕我直言，所謂旁觀者清，在一旁看着的，並不是只有我一人啊！”她又補充道，“放任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鄭尚書令？”
他會成爲一代名相的！但朝中已然風雲色變，自從某些契機出現後，整個國家的政權就已經走向了不可逆轉的地方，而身爲國王的紫劉輝，他的處境和立場實在令人堪憂啊！真正的“最上治”時代，到底要經過怎樣的磨礪纔會到來？而她的出現，又可以給他們帶去些什麼呢？
悠舜的微笑有些開裂的跡象，自己終究還是有些低估了她麼？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她說的話是巧合，還是真的看出了什麼來？就算身在外圍也能看得出的話，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而靜蘭看向她時目光攝人而危險，就像是遇上了實力難測的對手一般，那雙深碧色的眼瞳精光乍現，“很犀利的見解，葉姑娘？但在此之前，可否告知你是如何深諳這朝政之事的？”
“呵呵，深諳？靜蘭大人擡舉了，我什麼也不知道啊！就像悠舜大人說的那樣，我看問題的眼光還是太過膚淺和簡單了，只是有一些想法罷了。”葉嵐芊毫不畏懼地頂回去，看什麼看，眼睛漂亮了不起啊，我的眼睛還比你大呢！“事實上，各位的才華和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我今日這番話，纔是有些小丑挑大樑的感覺。只是，相請不如偶遇，既是碰巧遇上了，我纔不知高低地厚顏與二位交流一下。我倒是需要爲耽誤二位的行程而感到抱歉了呢！”
悠舜捏了捏手裡的羽扇，忽然輕笑了出來。真的是，非常的聰明和狡猾。這個小丫頭，明明像是懷揣着什麼秘密的樣子，卻能把自己的姿態放到最低，讓人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她確實聰明，但太過於自我保護，防備心又緊得很，實在不利於其才華的發揮呢！
“好吧，就且這樣了！這一趟倒也有些意外的收穫呢！緣，拜託你的事請你多考慮一下吧，我就先回去了。”
綠緣什麼也沒說地頷一頷首，沉默地帶領他們出門。葉嵐芊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他們互不言語地默默向外走去。這時靜蘭不知有意無意地一回頭，看了看很不客氣地坐在屋裡的葉嵐芊，目光有些閃爍。
而她則裝模作樣地揮一揮手道：“慢走哦，靜蘭君！不要太捨不得我哦，我們一定會有機會再見的！”
“哧”沒有回頭的悠舜輕輕地笑了出來。他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到靜蘭這時的臉色會有多麼奇特，一定是想拿劍砍人吧！竟然被一個還不太熟悉的小姑娘用語言調戲了，真的是，少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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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舜大人的意思是，只要葉姑娘有時間，他就可以安排你進宮。”
每一次面對靜蘭平靜而美麗的臉，葉嵐芊就忍不住貪看不止！真，真是太美了！不似女子的豔麗嬌顏，他的美清高如蘭，一如他的名字一般，靜靜綻放在高處的蘭花，氣質馥雅，淡泊寧靜。只是……對她的態度有點冷！
這本是她可以預料的，畢竟自己先前跑去覬覦人家的美貌還裝傻調笑他，腹黑王子不想點辦法整她半死已經是大幸了！唉喲想到那天自己竟然把這朵高貴美麗的蘭花給弄得臉色微青，她就想笑啊！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她可以感覺到他時不時略帶惱恨地瞪向她的目光？！
一向以冷淡，優雅，清貴爲形象的靜蘭君會瞪人麼？想起來就覺得可怕……但是，她葉大小姐就是做到了。靜蘭忍受了她不下十次的癡癡凝視，就算是塊石頭都要開裂了，更何況他是個有感覺的人呢！想到悠舜大人的囑託，他就有種頭痛的感覺。密切關注這個名爲葉嵐芊的女子，因爲他們竟然查不到她的任何來歷！除了她出現在貴陽後的一切，其他的訊息，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
這樣想來他的心情嚴峻了幾分。在這樣複雜的局面之時，又冒出了她這樣一個不屬於朝廷卻又不得不關注的編外人物，使得他不得不分擔出不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觀照這個一看就是在覬覦他容貌的古怪女子。不，講她是女子都太勉強了！有這樣的女子嗎？簡直就是不輸於小姐的奇特的存在！
“怎麼了怎麼了？靜蘭大人您這樣的人也會看姑娘看到發呆？這個世界要變色了嗎？”
很欠扁的語調偏偏由這樣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吐出，靜蘭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計較爲好。“請你儘快決定好時間，我會再來的！”
“哦，”葉嵐芊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窗外的景色，現在他們依然待在綠緣的小書房裡。然後她不再玩笑地說道：“綠緣堂主明日便會出遠門，所以給我放了好一段時間的假。你就去姮娥樓找我吧！”
看着他一點兒都不驚訝的神色，葉嵐芊淡淡地笑，卻比平日裡囂張的搞怪更深沉了幾分。他早就知道了吧！對於自己的來歷，她一點兒也不抱有“他們不好奇”的想法。憑藉着出色的能力和人脈，估計她的資料已被事無鉅細地呈現在他和那個笑面尚書令面前過目了。
葉嵐芊臉上的淡笑一直掛到靜蘭離開爲止。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啊，過去即使再怎麼熟悉那些主角們的面孔，也只是存在於屏幕上的二維印象了。現在的她，分得清所謂的現實感，所以對於自己被人調查的事實，她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是真的！
閉了閉眼睛，她使自己的嘴角最大程度地向上彎。這樣詭異的表情竟奇蹟般地衝散了方纔那種深沉的淡笑，她睜開眼，看到的是向自己跑來的學生們，揚着那天真爛漫的笑容，大聲喊道：“嵐老師……”
“喂，跑慢一點啊！小玉，說了別用泥巴去砸男孩子的臉啊，那可都是很有潛力的正太臉啊，不準破壞……”
“啊，誰讓你們把老師我的書畫成了烏龜臉？天殺的不知道這年頭經濟不緊氣，連圖書都漲價了呢！你們以爲綠緣有錢就可以隨便浪費了嗎？那可都是老師我的工資啊……”
就是這樣，陰謀沉沉的時光裡，也依然有輕鬆快樂的片刻，讓她能夠安心地笑……
不想要去揣測悠舜答應她進宮的深意，不想要去思索靜蘭看向她的複雜的目光，不想要去回憶起那一日送了客人出門回來後的綠緣在她耳邊落下的輕輕的話語。
“不要看輕任何人哦，特別是悠舜！”
記得自己那時被溫熱的氣息一陣，然後裝作不在意地跳開，不滿地嚷嚷道：“做什麼啦，離人家那麼近幹嘛？話說，堂主大人，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和堂堂尚書令相識，而且關係不錯的樣子……真是蒼天無眼啊！”
“喂喂你那是什麼鄙視的眼神？我看起來就不可以和悠舜相識嗎？好啦收回你的眼神，當年我曾和他同一屆參加國試，算是舊日同窗啦！”
“……”
“幹什麼，你的眼神更恐怖了……”
“……那個，其實我很好奇，堂主你到底多大了？”和悠舜同屆的話，至少也要三十五六了吧！可是這堂主看起來不比靜蘭大多少啊……
“年底就滿三十了，有什麼問題嗎？”
“……”真是難以想象啊，那他當年參加國試時纔多少歲啊！又一個杜影月嗎？“我說，既然參加了國試，堂主你怎麼會默默無聞地就開了個書塾呢？”
“你以爲世界上有幾個杜影月或者李絳攸啊？當然是我那一年年紀太小所以沒有通過唄……”倒不如說是被所謂的“噩夢國試組”給影響得再也不想參加國試了。
“哦……”
“你的‘哦’相當的意味深長啊！葉嵐芊哪有你這樣不尊敬上司的下屬啊……”
“哼，沒錢給下屬發薪水的也能稱作上司？”
“……”
於是在那樣假裝的相安無事下，葉嵐芊樂得過了幾天不用太動腦力的日子。然後那一天，綠緣說他要出門一趟，所以書塾暫閉。
看他一副隨意的樣子彷彿是去哪裡度假，還笑嘻嘻地和葉嵐芊說什麼會給她帶禮物回來。只是那偶爾閃過眼底的晦暗未曾逃過葉嵐芊的眼。
這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啊！自己做了什麼孽竟會惹上一個兩個三個不斷冒出來的複雜的傢伙啊……
或許在她未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然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