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氣氛很緊張、很壓抑,青衣皺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主子,無奈地瞥眼公子,心中無聲嘆口氣。
公子有件事刻意隱瞞主子,有些壞心眼。
“呵……”關蒼青打着呵欠,撩起桃紅色紗帷躺進紫檀木牀中,半是清醒半是迷濛地交待青衣送客,“青衣送客,讓百合進屋陪我睡。”
青衣秀眉輕挑,有些生氣:“公子切勿睡去,主子還有事交待。”
“還有事?”一聽有事,關蒼青頓時來了精神,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彈起來,“最後三件事,最好能一次說完,老子幹完事就自由了,與他分道揚鑣。”
南宮邪將她的事放到一邊,欣賞地對青衣點點頭,扔出一張鏢單:“你們在此等候五日,五日後通運鏢局會壓鏢到此,帶着鏢單去升龍客棧,隨龍鏢主一起壓鏢趕往千夜城,趕在八月初九日落天黑時送往綠林山莊。日子不能太早,更不能太遲,連時辰都不能錯。”
壓鏢?八月初九?
兩者撞在一起,化爲驚雷劈進林書玖腦中,讓她想起一件事情。八月初九是閒散王的壽辰,通運鏢局所壓的鏢定是皇上送去的賀禮,南宮邪耍了一招移花接木,把自己當成誘餌,引開他人的目光。
他似乎預料到有人會打壽禮的主意,只是,他會猜出南宮駿的算計嗎?
關蒼青接下鏢單瞟眼內容,興致缺缺地將其收回懷中,揮揮手下逐客令:“就這破事還勞我親自跑一趟,南宮邪,你身邊是不是沒人可用了?行,我知道了,要是沒別的事情帶着她滾吧。青衣,送他們出門,還有……”
“叫百合姑娘陪公子!奴婢知道。”不等他把話說完,青衣溫溫和和接下話,半是請求地問南宮邪,“主子,能讓奴婢與王妃一起離開蘇城嗎?”
就話時,青衣看向軟榻上的女子。
被人點名,林書玖覺得好奇,擰身看向青衣,細細觀她表情想看出她隨行的目的,測出她是好意還是惡意。
結果,這姑娘心思和明鏡一樣透,沒有半點隱瞞,眼裡除了對她感到好奇,就剩逃避,似乎在生氣,爲裡面說話刻薄的男人。
又是一出奴婢戀上公子的悲情戲碼,林書玖汗。
南宮邪不懂女子心思,更不屑去觀察和推測,只是覺得青衣此話有些奇怪,她向來不離關蒼青身邊,突然說要離開,目的讓他生疑,沉默半時也不發話。
“青衣,你想隨她?”關蒼青很是苦惱和氣憤,放下掀紗帷的大手,雙眼冒火地向青衣走來,不太溫柔地抓住她雙肩逼問,眼神很是凶煞。
林書玖驚了一跳,眼角抽搐,覺得這人很孩子氣,現在的模樣像極了要不到糖吃的小屁孩,正拉着家長生氣。
介於他今夜的算計,她決定給點報復。
“王爺,這丫頭看着可親,不如依她所言,將她留給我。”林書玖笑容可親,彎着月牙眼瞧着關蒼青,見他臉色變爲鐵青色,心中暗喜,笑容更加可親可近,喜善雙眸露出挑釁。
南宮邪目光一頓,嘴角若有似無地抽一下,不溫不火地說:“青衣的去留由你來決定,若是你的話讓本王高興。”
聽上去是筆交易。林書玖頓時失去興趣,打着呵欠道:“臣妾做不到!他看上去很生氣,臣妾擔心得了這丫頭從此就與他結仇了。”
“算你有幾分眼色,哼!”關蒼青甚爲滿意她的話,高傲地一聲冷哼,像只得勝的孔雀,就差沒有開屏慶祝。
嘖嘖嘖,心思簡單,這樣的男人耍不出什麼心計,不像某隻王爺……目光一轉,幽幽地看向南宮邪,想起壓鏢的事情,然後是呂荷說過的事,南宮駿的命令。
劫鏢的事情突然變得悲喜交加,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一場小鬧劇由南宮邪的冷眼傲視結束,林書玖抖着小身板有所屈服,瞧着兩顆大燈泡似的人物備感尷尬,利用東拉西扯時間編出的謊言沒好意思說出口,糾結着憋了半時嘴裡崩不出一個字。
南宮邪有些失去耐性,眸中寒氣更凜冽,如連綿冰川冰封萬里,屋內溫度直線下落跌到零度,就差沒有冒出絲絲白煙寒氣。
關蒼青等着了會兒失去興趣,打着呵欠回牀中躺着睡覺,也不吵嚷着讓青衣趕人,更沒提叫百合侍寢的事情。
青衣是個懂事的奴婢,等公子一走,也跟着退進內室,將外室留給主子,隔着紅紗遠遠地瞧着外面的情況。
“王爺……”林書玖受不住他的冷眼相逼,心中暗暗叫苦開始妥協,微張雙臂用商量的語氣說,“能帶我離開這裡嗎?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會說給你聽……”
聲音停住,林書玖含羞帶怯,目光有些變化,柔柔地含情致深地瞅着他,聲如蚊吟:“只說給你一人聽。”
南宮邪身子一僵,整個人都不太好,像被雷電擊中,外糊內焦,錯愕愣神許久。最後纔回過神,調整好表情,冷言警告:“好好說話。”
林書玖故作驚訝,似有傷心地弱弱指責:“王爺,我……臣妾一直都在好好說話,每一個字都很認真,很認真!”
很認真的戲耍,以報設計之仇。
他將認真二字說了兩遍,話裡的意思淺顯易懂,南宮邪怎會不明白,他面容漸暗,手中一拉、一抖,拽下掛在腰間的九節銀龍長鞭,鞭節輕撞發出悅耳銀鈴聲,立即讓她黑青着臉,表情變得老實慎重,半是請求地討饒:“王爺,咱們別玩風箏行不,臣妾身體虛弱……”
她嗓音嘶破已有哽咽,兩眼一合硬擠出幾顆淚,嬌弱地說:“臣妾做不到啊,懇請王爺憐香惜玉,憐惜臣妾嬌花般的身子。”
嬌花?長在南巫族裡的噬人花也沒她彪悍。南宮邪因她嬌花一詞而皺眉。
話音一落,長鞭如蛇般纏在腰間,一股勁力拉拽,不太浪漫的浪漫狗血劇情破眼鏡上演,她被南宮邪用鞭子拽進懷中,腰間一鬆、一緊,長鞭瞬間替爲他的如玉白皙的手,一點體溫散在腰間慢慢透進心裡。
林書玖眉頭一皺,火急火燎地仰面看他神色,除了表情冷淡,眉間微有皺痕,一切正常,眼裡沒有接觸女子後自然流露的厭惡。
好驚悚!她還是第一次見南宮邪與女子接觸後能有這樣的表情,難道吃錯藥了?
她很懷疑!
室內一片寂靜,紗帷裡的兩人已經目瞪口呆,愣愣地盯着南宮邪,直到他抱着林書玖走出房間,百合進入房間應客。
出了房間,林書玖才察覺周圍環境不對,花紅柳綠,薄紗飄渺,香風盈鼻。這不是剛剛去過的青樓的嗎?連樓裡的佈置都一模一樣。
林書玖錯愕,費力地扒上南宮邪的肩,瞧着百合推門入室,是張陌生的臉,醉紅樓裡沒有見過。
“喲,二位客官這是要走了?”樓裡生意冷清,鴇娘閒着無事,倚在樓口處等着屋裡貴客吩咐。瞧着兩人從裡面出來,立即把臉笑成一朵菊花,殷勤地上前招呼着。
聽到笑聲,林書玖擰過頭,瞧見陌生的鴇娘臉愣了下,旋即明白此處不是醉紅樓。
兩人被鴇娘一路送到樓外,行了十米依然能聽到鴇孃的聲音,都是些歡迎下次再來的邀請。
林書玖表情有點綠白,安靜地窩在南宮邪懷裡,已亂的心跳更亂,背後竄起陣陣涼意,整個身子都凍住了。已經過了百步,南宮邪沒有動手扔她下地,她像做夢似的,心飄乎乎地沒了定處。
突然她想起巧兒說過的話,當時不信,現在她信了。
她腦子裡狗血的得出一個結論:王爺對她日久生情了!
尼瑪,聽上去很恐怖,相信了更恐怖。
她覺得她傻了,心裡有點小激動,嗓音有些發顫:“王爺……”
“嗯?”南宮邪低頭看她。
林書玖臉紅,咬咬牙將話問出來:“那日宮中失火,我知道是王爺把我救出來。後來……”她覺得語調有點不妥,感覺自己在害羞,還帶着莫名的曖昧和期待,於是把話頓住,調整好表情,看上去落落大方地問,“後來我暈倒了,是王爺將我抱回王府的嗎?”
“這很重要?”南宮邪身子僵硬,不動聲色繼續往客棧走去。
“對我很重要!”它會決定我對你該持有的態度。
林書玖很認真,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沒有一絲玩笑。
南宮邪點點頭算是默認。
得到答案,林書玖本該鬆口氣,心情卻變得沉重,半時才說:“王爺爲何不問他關於我的一切,我想那人什麼都知道,儘管他的手段卑鄙,但是他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被設計的事情讓她心中有怨,咬咬牙恨恨的。
已經出了暗巷,南宮邪停在一處商鋪前,懸在頭上的燈籠將他的臉映照出半明半暗,投下一片暗影蓋住她的視線。
“你想讓他告訴本王關於你的事情?”南宮邪怪外地看她,眼裡降下霜雪。
林書玖身子輕顫,脖子一片寒涼忍不住縮縮:“王爺派他調查關於我的一切,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嗎?”
“你在生氣?”南宮邪冷笑,說話帶着攻擊,“你爲何代嫁,爲何要成爲鄴妃,接近本王有什麼目的,這些本王都有權知道。”
南宮邪頓住,接着說:“畢竟你不是林書玖,原本該是本王王妃的女人。”
最後一句話半是嘲諷和不屑,毫不掩飾他對林家之女的輕視,聽在林書玖耳裡十分刺耳錐心。
“既然討厭,你爲何還要娶她進門?”既然身份被識破,也沒有裝下去的必要,林書玖撕破臉質問,臉色難看,眸中更是難掩怒火,“你們皇室男人最會糟踐女子,爲了權勢、名利,可以隨意蹂躪別人真心。你是如此,南宮駿也是如此,就連身爲老子的皇上也是,真可謂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個兒子會打洞,你們盡得皇上真傳,對女子偏見到另人髮指!”
罵完人,整個人都舒暢了,林書玖長長地吐出一口惡氣,今夜她爲女性同胞爭臉了,自豪之氣盈滿心間,眼裡全是驕傲。就算從此離開南宮邪,她也不會爲剛剛的話而懊悔。
真相被拆穿,南宮邪勢必不會留她在身邊,好日子也算到頭了,雖然他從來沒有給她帶過什麼好運,便眼看着長期飯票飛了,她心裡還是有些難過,暗暗盤算着到了千夜城後與他分道揚鑣,投靠大哥去。
“生氣夠了?”南宮邪沒有因她對皇室男人批評而生氣,俊顏上浮出淺淡笑意,“該告訴本王一些你該說的事情,然後安安分分做你的鄴王妃。”
林書玖面容黢黑,感情她剛剛一翻肺腑之言是屁,被他無視放過。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頓時讓她生出幾分頹廢感,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懶懶地無力道:“該說的都說了,王爺還想知道什麼?”
“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南宮邪低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