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推門而出,展開輕功循着那聲音而去。二人輕身功夫均屬上乘,這一發力之下,才各自發現對方功力並不在己之下,不由得相互心中都起了別樣的感覺,有棋逢對手的喜悅,有相互切磋的慾望,說不定還有酒逢知己琴遇知音之慨,頓時各自心中佩服。要知道,此二人均是江湖中的翹楚,老一輩高人或隱居不出,或輕易不肯動手,行走江湖這幾年以來竟還未能遇到一個真正的對手,因着這年紀相仿、武功相當,二人心中的距離也就更近了些。秦淵本想和夏夜並肩而行,又感覺不妥,知道夏夜不喜歡和別人離得太近,便稍作停頓緊跟在夏夜身後,如此一前一後奔行而去。
只一會兒功夫,便感覺那刀劍之聲已經離的很近了。兩人放慢速度,仔細一察,已隱約看見前方有幾條相互打鬥的人影,大約離此有一里多地。兩人便又行進幾步,藏身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
這日正是既望之日,一輪皓月懸於天邊,可以清楚地看見林中空地上相鬥的人影。只見二男一女三人正在圍攻一個黑衣人,說圍攻也許不合適,因爲明顯地那黑衣人的武功要高出另外三個人許多,只因那三人全力施爲、那黑衣人還未痛下殺手,這才能夠支撐到現在。儘管如此,那二位男子身上也都負了傷,看來支持不了多久。
夏夜目光何等銳利,早已看出那二男一女正是昨日在望江樓中見過的那師兄妹三人,林雲天、崔彥和他們的師妹柳昕兒。身邊的秦淵這時也低聲道:“原來是他們!”再看那黑衣人時,只見他用一塊黑色方巾矇住了臉面,身上所穿乃是一身夜行衣,只餘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在月光下亮閃閃的,長劍飛舞,身形靈活。
夏夜不由得心下奇怪:“這身形怎地我感覺如此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此人是誰,正自思索間,只聽一聲痛呼,夏夜看時,正好見那叫做崔彥的粗壯漢子左腿中劍,跌倒在地。那綠衫少女柳昕兒見師兄受傷,嬌叱一聲,挺劍刺來。那黑衣人右手自崔彥腿上抽出長劍,隨手一格,架住林雲天從旁砍來的一劍,左手則凝聚真力向那柳昕兒打去,這一掌看似輕輕飄飄,實際上卻挾着強勁的內力,掌未到,力先至。那柳昕兒一招還未完全使出,便覺一股大力迎面推來,頓時胸悶氣堵,被震得倒飛了出去,毫無還手之力,她閉了雙眼,心想這次非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摔成內傷不可。崔彥見師妹遇險,欲待去救卻奈何連站都站不起來。林雲天則獨自承受着黑衣人的攻勢,自顧不限,哪還有餘力去相救師妹?
夏夜見那柳昕兒被那黑衣人一掌打得直朝自己這個方向倒飛過來,心想再不相救她非受重傷不可,當下提氣一縱,向着柳昕兒直掠而去,到得近旁,雙臂一攬,已將她攬在懷中,幾個盤旋,便已穩穩地落在地上。
卻說那柳昕兒正準備承受着重重的一摔,沒想到竟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清香的懷抱,驚訝之餘,睜眼看時,彷彿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眼前是一張如玉般潔白無瑕的臉龐,迷人的眼眸,淡色的潤澤的脣瓣,好看的眉,微散的如墨玉般漆黑的髮絲隨着夜風在頰邊輕輕飄揚,竟然就是那天她在望江樓時看見的那個站在人羣中飄逸如仙的少年。
此刻被他抱在懷中,柳昕兒不禁又是驚喜又是害羞,微微閉了眼卻又忍不住再次睜開想偷偷地瞄一眼這個她一見之下就念在心裡的人,正心慌意亂之時,卻聽得一個好聽的淡淡的聲音道:“姑娘沒事吧?”原來是面前的他在詢問自己呢,忙擡眼看時,卻見夏夜正低了頭,雙眼直直地看着她,頓時羞不可抑,退後兩步,離開夏夜的懷抱,紅着臉站在一旁語無倫次地道:“沒事……我沒事……多謝……多謝公子!”
夏夜不再說話,剛纔她攬着柳昕兒落回地上,等了半天也沒見柳昕兒離開,又不好就這樣把她推開,只好開口一問,這時見她說“沒事”,便不再多問,走開兩步,看着那兩條相鬥的人影。林雲天的武功顯然要比崔彥和柳昕兒高得多,卻也遠遠不是那黑衣人的對手。這時只見那黑衣人一劍挑去,立時把林雲天手裡的劍挑飛了出去,跟着左手一掌,便要向他面門拍去,看得出這一掌用了十成的真力。眼見林雲天不死也得重傷,夏夜正待出手,卻只見眼前白影一晃,一人已接下了黑衣人發出的那一掌,雙掌相交,“砰”的一聲,地上沙石被震得紛紛揚揚飛了起來,原來的秦淵。兩人雙掌一觸即開,秦淵紋絲未動,那黑衣人卻被震得身形微晃。秦淵在剛纔夏夜救柳昕兒時便也跟着躍下了樹,在一旁觀看着相鬥的兩人,這時眼見林雲天不敵,才及時出手救下了他。
那黑衣人一雙亮閃閃的眸子向着夏夜看了一眼,便轉身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並未朝秦淵等人多看一眼。夏夜看着那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回想他臨走時的眼神,忽然覺得應該想起點什麼,卻又茫茫然找不到頭緒,便不再多想。秦淵看着夏夜臉上神色變幻,心下雖有疑慮,卻也並不多說。
這時林雲天已扶着崔彥走了過來,向着秦淵、夏夜一抱拳,道:“多謝兩位公子相救之恩,林某銘感五內。”夏夜依然是一臉淡漠的神色,不還禮也不說話。秦淵見此,忙向着林雲天還了一禮,微笑道:“林盟主客氣了,不敢當。”林雲天聽他稱自己“林盟主”,不由得一愣道:“公子識得在下?”秦淵道:“哪裡,望江樓中曾有幸得瞻林盟主風采。”林雲天聽得此話,暗罵自己粗心大意,那一天竟沒注意到眼前這一對人中龍鳳樣的人物,當下訕訕一笑道:“原來如此,公子過譽了,敢問兩位公子高姓大名?”秦淵又是一笑,道:“我姓秦……”頓了頓,又看着夏夜道:“他姓夏!”林雲天見他並不說出名字,也不再細問,忙道:“原來是秦公子,夏公子!”
秦淵接口道:“夜深露重,不知林盟主要去往何處?”林雲天道:“在下師兄妹三人本來是要去往潤州的,因爲事情緊急,這才連夜趕路,沒想到今夜竟遇此變故,現下崔師弟受了傷,今夜怕是不能再趕路了……”秦淵道:“不知林盟主可有居處?”林雲天搖了搖頭,秦淵便道:“在下和夏兄弟也是路經此地,日間在附近尋得一住處,雖簡陋卻也聊避風露,不知林盟主可願前往?”林雲天忙作了一揖,口道:“那再好不過了,如此多謝兩位公子了。”柳昕兒一直站在一旁偷偷瞧着夏夜,從秦淵口中得知他姓夏時,心中極是歡喜,正默默在心裡念着“夏公子”時,見大家都已舉步,這纔回過神兒來,忙趕到崔彥旁邊,幫着林雲天扶住了他。一行人便向着夏夜和秦淵先前寄宿的那間茅屋走去。
秦淵取出隨身帶的治傷藥交給柳昕兒,由她幫着崔彥處理好了傷口。那三人奔波了這許久,也累了,吃了些乾糧,便已安歇。這時已是四更時分了,夏夜經過這一鬧騰,已經毫無睡意,便舉步步出門外,緩緩走着,雙腳踏在草地上,可以感覺得出露水已經很重了。走到離那片果園不遠的地方,擡頭看天,明月已從東邊的天空傾斜了,再看那些果樹時,只見樹影婆娑,枝條搖曳,在乳白色的月光籠罩下竟別有一番滋味。夏夜頓時心情好了起來,取出玉笛,放在脣邊,手指輕按,悠揚清脆的笛聲便飛了出來,襯得這夜愈發得靜了。
秦淵在屋內聽得笛聲,還是那首《醉清風》,正要走出去看看,卻見柳昕兒一下子站了起來。她本來是坐着的,這下站起來,微一遲疑,便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秦淵見她出去了便又坐了下來。
柳昕兒腳步踏在草地上,只見月色溶溶,風送花香,山幽草寂,不遠處一黑衣公子正手執玉笛,輕聲吹奏。那一身黑衣正隨着清風輕輕飄飛,俊美的側臉在月色下更顯得美麗絕倫,偶爾飄起的髮絲遮住了那輕按玉笛的修長的手指,遮住了那如玉般的面頰,卻又半遮半掩,亦發顯得如夢如幻,飄然若仙。
柳昕兒只覺心跳驟然加快,不敢破壞了這樣美麗的風景,便靜靜地站着不動,聆聽着那如天籟般悠揚動聽的笛聲。一曲終了,她纔回過神來,只見夏夜已放下了輕執玉笛的手,正靜靜地背對着她站在那裡,不回頭,也不言語。
柳昕兒便輕輕走上前去,輕聲道:“公子的笛聲真好聽!”夏夜仍然沒有動,只靜聲道:“柳姑娘過獎了。”柳昕兒聽得這聲線如此地好聽卻又如此地冷淡,忍不住擡眼迅速地看了看那月光下愈發顯得魅惑人心的臉,不由得瞬間又羞紅了臉,幸喜月色朦朧瞧不真切,而且夏公子也並沒有看她,這樣一想她便趕忙低下了頭,又覺得就這樣靜默着挺尷尬的,便又輕輕開口道:“外面風涼,公子不進屋休息麼?”夏夜這次回過了頭,看着她道:“我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