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見夏夜不理不睬,又是大怒,“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桌上,口裡叫道:“喂,說你呢”。夏夜剛往杯子裡添了水,經她這麼一拍,桌子一震,頓時便要將茶杯震得翻了過去。夏夜右手提着茶壺,見狀忙伸出左手一託一帶,茶杯已被她穩穩地端在手中,連茶水都沒有灑出一星半點。她將右手的茶壺放回桌上,擡手將茶杯送到脣邊,輕輕呷了一口,稍稍提高聲音道:“老闆,要間上房!”那小二馬上接口道:“好嘞,客官這邊請!”
夏夜站起身來就要離去,那紅衣少女叫道:“不準走!”夏夜只當作沒有聽見,仍然邁步朝前走去,剛走得兩步,但見身邊紅影一閃,那少女已攔在了她的面前,柳眉倒豎,雙手叉腰,質問道:“說了不讓你走,你爲什麼還要走,喂,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夏夜看都不想看她,見她一再糾纏,心下已自不耐,遂沉聲道:“讓開”。那少女小嘴一撇:“就不讓,除非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話一說,聽得一旁的店小二都直搖頭,心想:“大小姐怎地在衆目睽睽之下硬要去問一個男人的名字,還非要纏着人家不放”。
夏夜見她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也沒有辦法,只好自己讓開兩步,準備繞着她過去。誰知腳步剛一動,那少女便唰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劍,右手一抖,挽起一個劍花,便朝她直刺過來。夏夜雙眉微蹙,並不閃避,直到那劍刺到離她胸口不及一寸處,才側身一滑,避過劍鋒,左手在那少女手腕上一彈。那少女給她這麼一彈,手臂一麻,長劍便“哐當”一聲掉下地來,猶自不服,左手握拳,一旋身,便一拳朝夏夜打去。夏夜右手一探,又已抓住她左腕,微一用力,已將她拉至自己面前。那一個丫頭加兩個隨從見那少女被捉,齊呼了一聲“小姐”,便要搶上來相救,夏夜看也不看,左手一撈,已自身旁的桌子上抓了三隻竹筷,隨手一揮,那三人便被點中了麻穴,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那少女被夏夜抓住了手腕,拼命掙扎,叫道:“放開我。”夏夜微微低首,看着她道:“不準再來煩我!”那少女猶自蠻不講理:“誰讓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夏夜冷聲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說罷手指一鬆,已放開了她。那少女正用力想掙開被夏夜抓住的手,不料夏夜說放就放,她毫無防備,這一下猛力往後一掙,頓時重心不穩,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夏夜見她跌得七葷八素、狼狽不堪,禁不住微微一笑。那少女被摔了一跤,心裡氣急,正想站起來找夏夜理論,卻忽然看到夏夜脣角一揚,向着她微微一笑,但覺那微笑便如寒梅吐芳冰雪乍融,又似春風拂面大地回春,說不出的好看迷人。那少女看得一呆,心道:“我原以爲淵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沒有人能夠與淵哥哥相提並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人比之淵哥哥竟然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夏夜見那少女只顧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大不自在,伸手從桌上再拿起三隻筷子,一揮而出,解開那三人的穴道,轉身便隨那店小二上樓。進得房中,先靜坐調息了一刻鐘,才覺疲累之意稍減,只是氣血運行還是不很通暢。已經趕了將近十來天的路了,本來內傷就未痊癒,再加上這許久的奔波勞累,要不是她本身內力功基深厚,恐怕早就支持不住了,饒是如此,也還是覺得體力透支、疲憊不堪。
小二已送來了溫水,夏夜洗淨了手臉,脫去外衣,正想上牀好好休息,卻又傳來了敲門聲。夏夜不想理會,可那敲門之人甚是執着,長一聲短一聲,毫無停止的意思。夏夜只好重新穿上外衣,走過去拉開房門,門外立即探進來一張帶笑的臉,正是不久前吃飯時見到的那個紅衣少女。見到夏夜,那少女道:“喂,咱們一起賞月去吧,今晚月亮可好了”。夏夜冷冷道:“我累了,想休息了。”那少女笑嘻嘻地道:“就去看一小會兒,回來再睡不就好了嘛!”夏夜屢屢被她糾纏,早已煩不勝煩,正想直接把她關在門外,卻沒想到那少女一下子溜進來拉住她的衣袖,軟聲軟氣地道:“就一會兒,好不好嘛?”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夏夜看着她那忽閃忽閃的一對大眼睛,經不住她的軟聲相求,勉強道:“好吧。”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好,是朦朧的圓月,似一層輕紗罩住了它的明亮。淡淡的月光灑落下來,便如水銀瀉地。夏夜和那少女並肩走在客店後院中那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兩旁是栽滿各種各樣鮮花的花壇,微微的夜風中,那些花朵兒正在枝頭微顫,盡情享受着那溫柔的夜風給予它們的絲絲快感。夜來香的芬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絲絲縷縷,頗有讓人心醉之感。
那少女看起來頗爲興奮,向着夏夜道:“今晚的月光多好,是不是?我叫秦小梨,你呢,叫什麼名字?”夏夜聽她今天一直在問自己的名字,當真是鍥而不捨,她問着不煩,自己聽得都煩了,遂淡淡道:“夏夜”。秦小梨一聽,拍手笑道:“好名字,夏夜,夏天的夜晚,這可不正是夏天的夜晚麼?”夏夜忽然心中一動,心想:“她也姓秦,又在潤州,不知和孤明山莊可有關係?”便問道:“你既姓秦,不知和孤明山莊秦海秦莊主作何稱呼?”那少女笑道:“他是我爹爹呀,怎麼,你認識我爹爹?”夏夜搖了搖頭:“久仰大名罷了”。秦小梨一聽,又高興起來,道:“那當然,我爹爹大仁大義在江湖中可是出了名的,整個潤州就沒有不認識我爹爹的。”
夏夜聽她語氣滿是自豪,說話毫不謙虛,心下暗暗不喜,不知她是真的單純得毫無心機還是別有用意,便也不再接她的話,走到花間小亭中坐下,取出腰間玉笛,放到脣邊,手指輕按,清脆悠揚而又充滿憂傷的曲子便緩緩流瀉了出來。
秦小梨站在亭外,看着亭中那手執玉笛緩緩輕吹的少年,眉眼俊秀,手指修長白皙,那薄潤的脣,那隱藏着無數心事的憂傷的眼,無一處不讓人怦然心動。夜風輕吹,撩起他稍顯凌亂的黑髮,衣袂飄飛,便似欲凌波而去的神仙中人。秦小梨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霎那間就變得柔軟,有一朵叫做傾慕的花正悄悄盛開在心田。那亭中人卻不知道,他那絕世的風姿就在這一瞬間又進入了一個少女蓓蕾般初放的芳心。秦小梨恍惚間,又覺得亭中那吹奏之人依稀便是從小就疼愛她、呵護她的淵哥哥,正要不自禁地呼喚出聲,突見夏夜猛然站起,喝道:“是誰?”秦小梨還沒反應過來,夏夜身形一動,已朝着東南方向急追而去。秦小梨跺腳道:“喂,喂,等等我……”卻見夏夜的身影越來越遠,已經快要消失在夜色中,忙提氣上縱,追着夏夜而去。
卻說夏夜剛纔正在執笛輕吹,卻忽見一個黑影在房頂一閃,便向着東南方向疾掠而去,她來不及細想,便跟着追過來,那黑影原來是個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此時那黑衣人正全力向前急奔,夏夜也施出全力急奔,眼看着離那黑衣人越來越近,卻不料,胸腹間突然便宛如有一盆冰水澆入,剎那間彷彿周身血液都被凝固,血管正一點點痙攣。夏夜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住,她深吸了口氣,穩住身形,見那黑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向前奔去。夏夜忍住疼痛,也忙追了上去,卻不敢再施全力,剛纔便因爲用力太過而牽到了舊傷。幸好那黑衣人這次並未奔出多遠便停了下來,夏夜大約追了他一盞茶時間。
那人停在一片樹林邊,轉過頭來看着夏夜,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在月光下亮閃閃的。夏夜看着他,突然道:“在蘇州,我們好像見過面。”那黑衣人聞言輕輕一笑,道:“師妹當真厲害,不錯,我們在蘇州確實見過。”夏夜一聽他的聲音,心裡便吃了一驚,心想:“原來是他”,這時等他一句話說完,夏夜淡淡開口道:“原來是寒師兄”。那黑衣人揭下面巾,一張頗顯英俊的臉便呈現在月光下,劍眉星目,棱角分明,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正是夏夜的大師兄春寒。
春寒微笑道:“不錯,是我,師妹近來還好麼?”夏夜說話辦事一向簡潔,喜歡直奔主題,她知道春寒深夜來此絕非爲了這句無關緊要的問候,遂道:“寒師兄深夜找我有什麼事?”春寒道:“什麼都逃不過師妹的眼睛,師妹請跟我來”。說罷轉身向樹林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