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皓此際在旁看着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驚呼了聲“淵弟”,眼瞅着那匕首就要刺入淵弟的喉嚨,卻無能無力。本來早就看出了淵弟處境不利, 奈何眼前這而二人都是天縱奇才, 再加上神兵利器的威力, 他又如何能插得上手?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 但聞“叮”的一聲響, 柴旭只覺手腕一振,有一股大力擊在了匕首之上,一下子就將匕首震偏三寸, 擦着秦淵脖頸的左側而過,在他白皙的頸項上拉出來一條血痕。
柴旭側目一看, 只見地上散落着十餘枚閃着光澤的銅板, 原來擊偏自己匕首的竟是這些小小的銅板。看秦淵時, 只見他此際眼睛一瞬不轉地看着自己身後,眼光復雜而迷離, 那其中有欣喜、有激動、有憂傷、有深情,好看的脣動了動,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柴旭微一凝神,已察覺出身後淡淡的若有似無的氣息, 有些冰冷, 還帶有殺氣。
柴旭收回匕首, 緩緩轉身, 但見身後離自己三丈之處, 赫然立着一位黑衣黑髮的少年,眉目如畫, 秀美若仙,身材修長、膚色瑩白,整個人便如芝蘭玉樹、清荷玉竹般飄逸出塵,然而神色冷漠,目光清冷,周身散發出冰冷危險的氣息,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柴旭心中一動,看着前方容顏絕世的少年,眼光變得深邃而渺遠,一時間竟忘了開口。
秦淵乍見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心中的激動與欣喜可想而知。茫茫人海,有她的地方他便覺得安心。
夏夜站在那兒沒動,看着依然一身白衣的他向自己緩緩走來,那俊美的臉龐在自己的視線中漸漸清晰,那微帶笑意的嘴角輕輕揚起。
聽到他在輕聲地喚她“夜”,她剛纔還冰涼無波的心頓時就是一片的落英繽紛。
他走近她,清新如何的氣息再次溢滿她的鼻端。
他輕輕地開口,聲音依舊溫暖而輕柔:“夜,你來了……”,目光中滿溢的都是朦朧的溫柔、清晰的寵溺。
夏夜一時之間有些不習慣這突然襲來的溫暖,目光避開他閃亮的眸子,見他剛被匕首劃傷的頸項已是殷紅一片,不由一陣緊張心疼,但她一向不喜歡輕易流露感情,只輕描淡寫地道:“你流血了……”
秦淵似乎毫無知覺,眼光一瞬也沒離開過夏夜。他看着這個讓他時時刻刻放在心底最深處的女子,半晌方纔輕聲開口道:“你怎會到了這裡?”
話一出口他又覺極其可笑。試想,如她這般的女子又有哪裡是她去不了的?她是那麼讓人敬畏仰望的女子,即使是他,在她面前,也常常會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遑論跟她不熟悉的人。
在他心中,她是那麼完美而又不可企及,他卻忘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白璧無瑕般完美如天神的人物?在世人的眼中他又何嘗不是可望而不可即?
如是我聞,仰慕越高,苦難越頻,箇中三昧,難解難清。是否當真如此不可知,可知的僅是將我心換你心,始知相憶深……
夏夜避開他熾熱又溫柔的目光,低聲道:“擦擦吧”,隨手遞給他一方白色的絲巾。
秦淵伸手接過,正待再言,卻突聽地身後有人輕笑了一聲,既而一個柔和溫潤的聲音道:“閣下好俊的身手,不敢請問尊姓大名?”
秦淵回頭一看,只見說話的乃是剛纔那個險些讓他喪命的青衣男子,之前過招時沒如何注意他的相貌,此時見他意定神閒地立在自己面前,星眉朗目,脣紅齒白,不過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此時見這青衣男子薄脣輕啓、眉梢帶笑,一雙魅惑而又深遠的眸子看着他身側,顯然他剛纔那句話乃是說給夏夜的。
夏夜見問,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只冷聲道:“得夢謬讚,不甚榮幸。區區賤名,何勞掛齒”。
柴旭一聽,又是一笑:“既然閣下不願相告,在下也不便強求。只是在下現在有事要辦,還望閣下萬勿阻擋”。
夏夜向着身旁的秦淵看了一眼,心道:“你要殺他,我又怎能袖手旁觀?”自忖自從練成“大悲清心咒”以來,功力已自大進,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然剛纔以銅板擊偏這青衣人匕首之時卻發現,這青衣人武功絕不在己之下,若與之對決,誰勝誰負,尚屬未知,這青衣人自是也已明瞭此節,是以此際才讓她不要插手。然而他要對付的對象是秦淵,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視而不見。心中雖已轉過了無數念頭,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只靜靜地看着對方的眸子,道:“如此……”,話未說完,卻突然從旁邊傳來一個有些將信將疑的聲音:“是你?”
三人一起回過頭去,只見此刻說話的卻是一直站在一旁的秦海。
秦淵忙叫了聲“爹”,正要說話,夏夜已自說道:“是我”。
秦淵已知那夜夏夜在孤明山莊刺殺秦海最終因不願錯殺妹妹小梨而寧願自傷的事情,因此這時見秦海與夏夜認識也不奇怪,倒是朱皓與柴旭微有訝色,只知來的這位黑衣少年功夫奇高,卻不知他究竟是何人。
不過接下來二人的一問一答卻又解了兩人的疑慮。
只聽秦海不確定地道:“泊魂二公子?”
夏夜坦然道:“是,秦莊主別來可好?”
直聽得旁人驚疑不定,柴旭、朱皓心中均想:“這黑衣少年如此年輕俊秀,居然會是令江湖人聞之色變的泊魂二公子夜魅,真是不敢相信!”
秦海臉上一笑道:“蒙公子手下留情,一切都好。”
夏夜不再說話,只把眼光看向別處。
秦海走近幾步,低聲道:“秦某有幾個問題還想請教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夏夜擡眼看向他,一時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卻也點了點頭。
秦海道:“公子請跟我來!”轉身向山谷的東面走去。
夏夜向秦淵看了一眼,便隨即跟了過去。二人在離秦淵、朱皓等人二十步遠的地方站定。
秦海低低開口,奇怪的是聲音竟有一絲的顫抖:“二公子,不知你可識得一位名叫落雪的女子?”
夏夜怔了怔,遂斷然答道:“不識”,話一出口,她明顯看見了秦海眼中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之情。
只聽秦海有些恍惚地道:“是啊,又怎麼會有人認識她?連連我都找不到她了。可是,世上又怎會有相貌如此想象的兩個人呢?”
夏夜聽他此言,心中有一絲疑惑,但她本不是一個喜歡尋根究底的人,不願去打聽他口中那個與她相像的女子是誰,當下也就不再言語,心想他竟敢單獨約她至此,難道不怕她殺了他麼?雖然自己跟他似乎並無仇怨,可她卻是一個殺手,殺手的職責便是不問理由不問結果地去執行任務,況且這還是師父交代下來的任務,師命不可違,她也不想再猶豫了。
夏夜不經意地朝站在遠處的那個白衣身影看了一眼,心內有些複雜,可她向來辦事光明正大,不願乘人之危或偷施暗算,儘管劍下亡魂衆多,但都是武功不濟敗在她手中,而非行陰謀詭計,是以江湖中人在提及二公子夜魅時,雖如見鬼魅、膽戰心驚,但卻還額外的有一份敬畏。
夏夜見秦海神不守舍的模樣,遂冷聲道:“秦莊主,亮兵器吧!”
秦海一愣,似乎還未曾明白她說的什麼。
夏夜見他神色,冷聲補充道:“上次一戰,還未見勝負。”
秦海心中一跳,此時方纔明白過來,心中頓時叫苦不迭,乍見她與落雪容貌甚像,一時心中迷糊,竟忘了她的身份,這時可該怎麼辦纔好,雖有朱皓、秦淵在不遠處,然則若對方暴施殺手,他們來不及救援自己又該如何抵敵?
正無計可施之時,卻不經意地眼光一掠,看到了夏夜懸在腰間的那根玉笛,頓時心中又驚又疑,語聲急切地問道:“敢問公子腰間的這支玉笛從何而來?”
夏夜看了看他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語氣:“這是家母留下的。”
秦海一聽,心中頓時翻起了滔天巨浪,眼睛緊緊地看住夏夜不放,許久方纔有些艱難地道:“那麼,令堂的名諱可是‘落雪’二字?”
夏夜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倒不是她故意隱瞞不說,她的確是不知,從小她便和母親相依爲命,一聲聲“孃親”喚個不停,卻不知孃親的名字是什麼,她們住的地方從來便只有她們二人,因此她也沒機會聽到旁人對孃親的稱呼。此時方纔覺得,母親去世這麼久了,她竟然連母親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時心中便有諸多傷感。
秦海道:“那麼,令堂可曾跟你說過令尊是誰?”說這話時聲音已是抑制不住地顫抖。
夏夜微微搖了搖頭,神色依然淡漠?“沒有,孃親說父親早就死了。”
秦海一聽,如夢囈般喃喃道:“死了?她說你父親早就死了?不,沒有,沒有死……”赫然回頭向着夏夜道:“不,她騙你的,你父親沒有死,肯定沒有死,我就是你父親啊,孩子……”
夏夜乍聽此語,無疑便如一個晴天霹靂當頭炸開,震得她頭暈目眩,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但她畢竟是個甚爲理智的人,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低聲道:“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