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不再多說什麼, 右手一揚,已向柴旭遞出一掌。柴旭口裡說道:“何必動手?”也袍袖輕拂,迎了上去。
二人一來一去, 已是鬥在了一起, 但見青衣飄揚、黑衣飛舞, 如蝶翩花叢, 如鷹擊長空, 優美到了極致,飄逸到了極致,宛如藍天白雲之下的飛天仙舞, 只有夏夜和柴旭才體會到了其驚險與凌厲。
所謂棋逢對手,龍爭虎鬥, 彼此一搭上手, 便已知對方與自己不差上下, 此刻屏氣凝神,半點也疏忽不得。
秋落見夏夜已與柴旭鬥在了一起, 看了一陣,已知師妹武功不在柴旭之下,也就放了心,心下卻很是奇怪,何以幾月未見, 師妹的武功便精進如斯?眼見熊虎又已架好了柴禾, 便身形一縱, 向熊虎攻了過去, 且說熊英熊虎二人作爲秦海的貼身護衛, 武功自有其獨特之處,不可低估。秋落一搭上手, 便知熊虎與己不差什麼,實乃是一個勁敵。
此時夏夜、柴旭等谷中之人拳來腳往,刀劍相交,鬥得實甚激烈,而在山體隧道之中也早已是沸反盈天、亂成一團了。
隧道狹窄,一時涌進將近百人,本就十分擁擠,再加上衆人乃是爲尋寶而來,心情浮躁而迫切,及至進了這隧道,到處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好容易尋到了個石室,卻空空如也,連個蒼蠅蚊子都沒有,更別說什麼寶藏了。
衆人不免煩躁起來,揚聲罵娘者有之,口角不合對罵者有之,一時熙熙攘攘有如露天集市。
秦淵和朱皓也置身在這隧道之中,沒有出聲,只細細地查看上下左右。
林雲天師兄妹三人同樣隨在其中,跟着衆人慢慢前進。
正在衆人敲敲打打尋找機關出口之際,突聽“軋軋”有聲,既而“轟隆”一聲大響,彷彿火山地震般震得衆人幾乎站不住腳,耳邊全是“嗡嗡”之聲。
足足過了一刻鐘,人羣中有人喊了一句:“媽的,有人堵住了出口。”喊聲一出,剛纔還茫然無措的衆人此時突然就明白了自身的處境,一時驚慌無措——
“堵住了出口?”
“這不是要活活困死我們麼?”
“那怎麼辦?總不能在這等死吧?”
“趕快,原路返回!”
“對,原路返回,趕快出去要緊。”
於是在喧譁聲中衆人都開始你推我擠地往入口方向而去。
秦淵和朱皓本來是在衆人之後的,那聲巨響一過,秦淵便聽出身後也有什麼聲音,細細一聽,便已聽出是枯枝幹柴燃燒的聲音,同時鼻端也聞到了一股煙味,還未等他想明白這火從何而來,便見剛還在他前面奮力向前擠的衆人這時都掉轉頭來往回走。
秦淵見衆人爭先恐後拼命向這邊擠的模樣,不明所以,一人已從他身旁擠了過去,邊擠邊還說:“想這麼容易困死我們?簡直是做夢!”
接着又有幾個人從他面前擠了過去,秦淵突然明白了那火的用意,忙高聲叫道:“大家不要亂,入口處正燃着火,小心嗆着了煙”,他內力深厚,中氣充沛,這句話用中氣送出,頓時便蓋住了衆人的喧譁,清晰地送入到每個人的耳中,然衆人此時都已心神大亂,又有哪個肯聽他的話“不亂”?照樣拼盡了全力朝前擠。
秦淵一時無奈,也就聽任衆人從他身旁一一擠過,心想這樣出去也好,然就在此時,卻突聽得有人一聲驚呼,既而驚呼聲不斷,方纔擠過去的衆人這回又梗着脖子往回擠,臉上都是一副心驚膽戰、如見鬼魅的神情。
秦淵拉住身邊一位經過的人問道:“怎麼了?”那人只是沒命地往回擠,並不回答他的話。
秦淵向身旁的朱皓望了一眼,朱皓道:“我們去前面看看。”秦淵點了點頭,二人便往那入口處擠去,沒擠出幾步,便遠遠地看見在距入口不到三米處已躺倒了十幾人,那裡此時已是煙霧瀰漫了,還不斷地有人在無聲無息地倒下。
秦淵細細一看,發現凡是那煙霧瀰漫之處便有人倒下,眼看那煙霧距己已不過五米,秦淵忽然大聲道:“大家不要慌,快,快屏住呼吸,那煙裡有毒,趕快屏住呼吸……”
衆人眼見同夥兒一個個無聲無息地倒下,以爲有什麼鬼神索命,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此時聽秦淵如此一說,心神稍定,也顧不得問爲什麼,便都一個個屏氣凝神,再無聲息,果然一時沒有人再倒下。
衆人都眼看着那煙霧越擴越大,籠罩在衆人頭頂,心下甭提有多恐懼,再加上剛纔倒下的人此時忽然都像毛毛蟲那樣在地上亂扭亂滾,不一會兒便手足抽搐、七竅流血而死,更是讓衆人心膽俱裂。
前有毒煙,後無退路,氣氛一時壓抑又詭異。忽然有人大喊一聲:“秦海那老賊,存心置我們於死地……”,“地”字剛一出口,人又已經倒了下去。
衆人又是一驚,精神已處於崩潰的邊緣,眼看那煙霧已變成了紫藍色,將自己籠罩在其中,雖已按住了口鼻,然毒素還是無孔不入,衆人都已有了身體漂浮、頭暈目眩之感,驚駭之中剛纔的那一聲喊,又已讓衆人頓時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秦海,是秦海……
秦淵突然感覺到有千萬道目光在注視着自己,有憤怒,有仇恨,有陰鬱……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看來衆人是將這筆賬算在他的頭上了,但是,不是他不願意承擔,而是此時此刻是在不宜動手,一不小心便會使衆人又性命之憂。
然而,事情還是在朝着與他所希望的相反的方面發展。衆人中已有人向他攻過來了,那人是個長相粗獷的大漢,不發一言,一手捂着口鼻,另一隻手握拳向他砸了過來。
秦淵剛避過他這拳,身後風聲響動,又有人向他攻了過來,一時之間,隧道中人再也不認識秦少莊主似的,紛紛悶聲不響地向他遞出一記記殺手。
大凡人們在處於絕境時,都有一種強烈的復仇心理,此時不顧其他沒有理智只想將仇恨的對象碎屍萬段以鋪平自己的黃泉之路,絲毫不會想到車到山前必有路,或許事情還有其餘的解決方法也說不定。
隧道中的衆人此時便是這種心理,秦海要將他們置於死地,他們便要拿秦海的兒子來報仇。
秦淵不願出手傷及這些無辜的被害之人,所以對於連綿不斷的攻勢只好一躲再躲。
朱皓在他旁邊一再拉他,意思是說:“你先走,我來替你擋着。”
秦淵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然而此時隧道各個石室中都是毒氣瀰漫,他已經察覺到了毒氣正在無孔不入地滲入皮膚,如果再這樣下去,不到一炷香時間,這裡所有人都會因毒氣侵入肺腑而死,他必須要儘快地將衆人就出去才行。
一念及此,秦淵終身一掠,已從人羣的包圍縫隙中掠了出去,一起一落,已掠至那入口前,眼見那煙霧還在不斷地隨着風飄入到隧道中,秦淵再也不及想到其他,另一出口已被封死,只好於此冒險一試了。
緩緩將真力凝聚在雙掌,瞅準那煙飄過來的方向,秦淵用了五分真力虛拍一掌,便見那煙隨着他這一掌之勢已然轉變了方向,徐徐向那入口飄去。
秦淵心下一喜,當下連發兩掌,要使那煙連帶着柴禾徹底地轉換方向已至熄滅,誰知再次發掌時,那煙霧只繞着入口打了個圈兒又飄了回來。
秦淵一驚,已知入口處有人已卸下了自己的掌力,控制着煙火的方向。
秦淵此際不敢貿然掠出洞去,敵在暗,他在明,他看不見外面,外面卻可以看得見裡面,若貿然出去,不待他回過神兒,恐怕便已遭了敵方的暗算。
秦淵爲作試探加以確定,當下脫了外衫團成一團,以內力送出洞外,但聽暗器破空之聲不絕,外面的人當是將那件外衫當作是有人衝出洞來了。
秦淵思量一番,心下已有了計較,山洞中石子甚多,他隨意抓起幾顆,以打暗器的手法打了出去,聽見外間微微有衣袂飄動的聲音,他便毫不停留,在地上隨拾隨打,將一顆顆石子暗器一股腦兒地打了出去,在打了幾十顆石子後,又是一把石子扔出,他人更不遲疑,身移行動,如離弦之箭一般跟着這石子眨眼間便已掠出洞外。
外面之人顯然沒料到人竟然也會同着暗器一起出來,剛纔爲避開那些連續不斷的石子暗器,讓得遠了,這會兒眼睜睜地看着秦淵從洞中掠出,已自阻攔不及。
這洞外守候的人自然就是熊虎。卻說這熊英熊虎二人也確實身手卓絕,比之秦淵雖稍有不如,然若二人聯手當真還難以對付,好在此際熊英正自和秋落鬥個不休,此間只餘了熊虎一人。
秦淵一掠而出,見守在外面的竟是父親的貼身護衛熊虎,一時猶豫沒有動手,熊虎卻是毫不客氣,倒提了一對判官筆,雙足一點,向他攻了過來。
秦淵避開他的攻勢,掛念這隧道中衆人性命已在頃刻之間,半點耽誤不得,不再理會熊虎,轉身欲將那堆燒得正旺的火撲滅。
然則沒等他靠近,熊虎又是凌厲的一記攻來,狠厲絕辣,竟是毫不留情地攻向他背上要害。秦淵不得已回身避開他這一記,未曾出招,熊虎判官筆又已向他肩頭點來。
如此,熊虎招招進攻,秦淵一再閃避,竟被迫得縛手縛腳,險象百出。
秦淵心下掛念着那山體隧道中的衆人,心想自己既已掠出,此時洞口再無防守,怎的洞中人卻還不出來?
轉念一想,自己對上熊虎,出口無人把守,衆人屏住呼吸便可出來,應無大事,此時還無人出來,當時可能對那煙霧恐懼至深,不敢靠近之故。當下打定主意,不再試圖滅了那堆火,而是凝神應對熊虎,不再處於被動局面,同時用中氣將話聲傳送至朱皓耳中:“大哥,帶他們出來吧,讓大家都出來”,他聲音雖然不大,然用中氣送出,還是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隧道中朱皓正一一應對衆人的攻勢,還在自秦淵一掠而出後,衆人便不再動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此時是該進還是該出。
出去吧,那紫色的煙霧還在源源不斷而來,皮膚上已有了異樣,便如觸到冰塊般涼意陣陣而生,不用說,是那毒煙浸入皮膚的結果。眼望着入口處那一具具面容抽搐、嚴重變形的屍體,實在是不敢就這樣鑽入那一片詭異的紫色中;不出去吧,煙霧已蔓延至整個隧道,衆人已無容身之地,再說,這隧道再也沒有其它出口。
正在衆人猶豫之際,秦淵的聲音傳來,衆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朱皓看着衆人的神色,知道他們不相信淵弟,待要開口加以說明,奈何在這四處毒煙的地方不能說話,一說話便會讓毒氣吸入肺腑。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身旁有一人碰了碰他,他回頭一看,是“千落盟”的盟主林雲天。
林雲□□他點了點頭,又與身旁的崔彥、柳昕兒對望了一眼,三人便已向出口走去。
朱皓已明白了他的用意,是要爲衆人做一個榜樣,消除衆人的恐懼加懷疑。
只見林雲天師兄妹三人走到出口處,回頭向衆人望了一眼,轉身便要從出口一掠而出,衆人這才面露喜色,互相望了望,突然便都一擁而至地向那出口撲去,像來時一樣唯恐落了後地從煙霧中鑽出。朱皓眼看着衆人一個個都出去了,才也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