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頭的葉紫霞聲音開始變的哽咽,陳援朝緩了一會,問道:“什麼時候走的?”
“半個小時前,醫生已經確定,還,還開出了死亡報告,沐,沐哥是真的走了……”葉紫霞的聲音越來越輕,陳援朝知道她是在刻意的壓制自己的傷痛,或者說是咬着牙說出這番話的,這個女孩子陳援朝接觸過,有好感,她能夠無怨無悔的照顧沐慶豐,爲的並不是錢。
“紫霞,我知道了,我會通知太君的,醫院方面的事情你先看着。”
就在掛電話的時候,葉紫霞卻是趕緊叫住了,“援朝哥,沐哥不是在醫院,是在大嶺山療養院,他自己執意要搬來這裡的!”
“哦!”陳援朝說了一聲,掛斷了電話,眉頭緊皺,有很多話他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從沐慶豐住進醫院之後,席紅蓮沒有去看望過一次,只是間接的瞭解了一下他的病情,當知道是癌症後期的時候,這個一家之主的確因爲兒子的不幸傷痛過,可隨即就說了一句話,“人總歸要死,可活着的人還需要掙扎的活!”
沐慶豐從醫院搬到了大嶺山療養院,席紅蓮知道嗎?沐啓帆知道嗎?難道沐家個個都是冷血之人?
陳援朝的心情很是不好,在沐家生活了這麼多年,說沒有一絲的感情那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對沐慶豐,對席紅蓮,對沐啓帆,陳援朝都或多或少的有關心,有愛護,就更加不用說小太子沐晨陽了,陳援朝加快的腳步,他追上了席紅蓮,考慮再三,還是輕輕的用手觸碰着沐啓帆的肩膀,後者一看,立馬微笑着停了下來,跟陳援朝走到了一旁。
“援朝叔,什麼事?”沐啓帆問了一句,臉卻是依然望着向着大門而去的領導隊伍的方向,輕微點頭。
陳援朝站立一旁,輕輕的說道:“啓帆,你爸爸去世了!”
沐啓帆猛的轉過頭,看着陳援朝,一臉的蒼白,他輕輕的顫動着嘴脣,問道:“什,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小時前,剛紫霞給我打的電話,醫生已經開出了死亡報道!”
沐啓帆呆呆的站立着,過了好一會兒,等到所有的領導都齊刷刷的站在堪海大廈大門前方的時候,沐啓帆才迅速的用手揉了一下臉頰,抹去了一絲滑下的淚水,“援朝叔,今,今天這個場合,我走不開!”
說完,轉身離去。
陳援朝緊緊的拽着拳頭,他真的很想將沐啓帆拉過來重重的扇一個耳光,可他,還是忍住了,鬆開了手掌,擡頭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語,“慶豐,你走了或許是件好事,不用再在這個世界上受罪了。”
陳援朝看着簇擁在領導周圍的席紅蓮以及沐啓帆,他真的感覺這是一種活生生的諷刺,此時的沐慶豐冷冰冰的躺在牀上,連自己任何一個親人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而沐啓帆呢,知道了自己父親死亡的消息,還在陪着領導,談着事業,沒有親情的事業,能讓人感到溫暖嗎?即使做大做強,成功到讓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感嘆那又如何?陳援朝在沐家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自己拿主意的去做過一件事情,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機器,席紅蓮叫他動誰他就動誰,叫他殺誰,他就殺誰,可今天,他真的感覺到自己也該爲沐啓帆做些什麼了,不爲別的,就爲他是沐心茹的親哥哥,是沐家唯一一個跟自己談過心喝過酒的人。
陳援朝大踏步的走上前,狠狠的瞪了沐啓帆一眼,後者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寒意逼近全身,陳援朝冷着臉,轉過頭,緩緩的走向了席紅蓮,多年敏銳觀察力的沐家扛把子意識到了什麼,一邊跟周圍的李書記打着招呼,一邊輕輕的退了出來,看着陳援朝,氣勢威嚴,輕輕的說道:“援朝,到底什麼事,能讓你這麼失了方寸?”
“太君,慶豐走了,半個小時之前!”
席紅蓮的身子猛的一震,她一直帶着的那種假意微笑凝固在臉上,茫然失措,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卻是一聲長嘆,“好了,我知道了,視察工作結束我就過去。”
沐啓帆作爲親生兒子如此,席紅蓮作爲生他養他的親孃也是如此,陳援朝有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悖逆,他死死的看着席紅蓮,冷冷的說道:“太君,援朝本不該說話,但是,慶豐是你的親兒子,堪海集團再重要,人就不重要了嗎?”
“援朝,他,已經死了!”
“就是因爲死了,難道送他最後一程你也不願意?”
“援朝,你不懂!”
陳援朝一陣苦笑,“我不懂?我是不懂,我今天倒要看一看,沐家到底還有沒有親情!”
說完,他轉身離去,徑直走向了站在一旁正盯着蕭猛男仔細打量的沐晨陽,這小子一過來就被蕭猛男吸引,大概是覺得他太過黑社會氣質,心中還泛着嘀咕呢。
陳援朝的臉色很難看,他猛的衝上去,拽着沐晨陽轉身就走。
“援朝叔叔,什麼事啊,你拉的陽陽好痛啊!”
“陽陽,叔叔要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奶奶說我今天就應該待在這。”
陳援朝不說話,拉着這小子坐上了那輛普通的奧迪A6之後,一把關上門,死死的看着,一字一句,“陽陽,援朝叔叔告訴你一件事,你要聽好,你爸爸去世了?”
“我爸爸去世了?”沐晨陽瞪大了眼睛,搖搖頭,對於自己的爸爸,他實在沒有太多的感情,說句難聽點的話,沐慶豐死了,他不會難過,而陳援朝死了,他或許纔會肝腸寸斷。
“對,你爸爸,堪海集團董事長沐慶豐去世了!”陳援朝重重的說道。
“他,他去世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嗎?”沐晨陽一臉天真無邪的說道。
陳援朝一個巴掌瞬間打了過去,一下就將沐晨陽給打哭了。
“援朝叔叔,你爲什麼打我,你爲什麼打我?”
“看着我!”陳援朝吼了一句,沐晨陽頓時止住了哭聲,他實在不知道,一向疼愛自己的援朝叔叔爲什麼打自己。
“陽陽,你不懂,叔叔不怪你,可你剛剛說出那番話我就要打你,你知道嗎?你爸爸是誰?他是生你養你的人,就算他再沒有疼你,他也是你的爸爸,他去世了,你應該難過應該心痛,你知道嗎?陽陽,叔叔沒有別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跪在他的面前,讓他能夠安靜的離開,好嗎?”
沐晨陽還是聽不懂,“援,援朝叔叔,我真的不難過,爸爸,去世了就去世了,你沒有去世就好!”
陳援朝搖搖頭,這一切都不能怪沐晨陽,這個小男孩出生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家庭,自從秦藍去世之後,沐慶豐就是恍恍惚惚,根本沒有管過這個兒子,而席紅蓮呢,教育給沐晨陽的也是權勢利益跟金錢,至於親情,這個老女人不是沒有,她只是深深的壓在心裡,一絲一毫都吝嗇的不教給自己的孫子。
陳援朝發動了汽車,看着沐晨陽,“陽陽,有些事情,援朝叔叔會慢慢的教你,還痛嗎?”
沐晨陽點點頭。
“對不起!”
陳援朝說完,一轟油門,奧迪A6飛快的衝了出去,遠處,席紅蓮跟沐啓帆都愣愣的望着,隨即,又是笑容滿面。
沐啓帆親自上前,拽着從江西萬載購置而來的滿地紅鞭炮,在大廈的廣場上擺成了一個大大的‘8’字,象徵着大發特發的吉祥。
隨着席紅蓮跟李外卿的剪綵,鞭炮的巨大響聲也是震的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而這一刻,堪海集團四個字卻讓人感到很冷,很涼。
陳援朝冷着臉開着車,思緒卻是回到了以前,小晨陽呢,無緣無故的捱了一個耳光,卻沒有怨恨陳援朝,只是傻傻的坐在副駕駛位,小小的腦子裡還在想着陳援朝剛纔的舉動,援朝叔叔爲什麼打自己?自己的爸爸去世了,自己又爲什麼要傷心要難過還要跪在他的面前?他想問陳援朝,可一看那張冷若寒霜的臉,就不敢相詢了。
陳援朝很苦,一輩子愛着一個女人,卻是永遠的離開了他,沐慶豐也很苦,一生愛過很多個女人,卻沒有一個能夠善終,現在自己死了,身邊竟然一個親人都沒有,這難道真的就是老天爺的報應?
還記得在秦藍死後的半個月,沐慶豐骨瘦如柴,跟出來尋找他的陳援朝坐在一個偏僻簡陋的小菜館,點了四個菜,兩人就那樣面對面的坐着,抽着煙喝着酒,那一刻,陳援朝才知道,沐慶豐心中的痛苦遠遠大於自己,一個男人,一個在家裡說不上話的男人,活的是何其的不堪重負,說沐慶豐花心,他的確花,見一個愛一個,可又不能否認,他真的用心的去愛過每一個,但是任何一個他都無法給予確切的名分,而這些女人要爭取,要住進象徵着身份跟地位的紫竹山莊園,就只能是努力的爲沐家生個兒子,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席紅蓮的認可。
死了,一了百了,至少陳援朝認爲是這樣,沐慶豐這樣痛苦內疚的活着,還不如安靜的遠去,或許在另外一個世界,他能找到一樣東西,那便是輕鬆。
席紅蓮,沐啓帆,不是沒有感情,更加不是沒有親情,他們的表情出賣了一切,沐慶豐的死他們震驚過,也心痛過,可是事業戰勝了一切,戰勝了這種血溶於水的親情,反觀沐晨陽,纔是真正讓陳援朝感到害怕的,小孩子,從小生活在陰謀權勢城府中,連親情爲何物都不瞭解,這樣下去,以後的沐晨陽會變成一個怎麼樣的人,那隻會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動物。
陳援朝加快了車速,此時此刻他只想帶着沐晨陽儘快的趕到沐慶豐的身邊,沒有親人在旁邊看着他遠去,黃泉路上沐慶豐真的會很孤獨。
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陳援朝,表面陰寒冷血,可無疑,他的胸膛是滾燙炙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