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三層小樓門口的燈光,黃暴力苦澀的一笑,求?自己是求,求這個不記得多少日子沒有叫過爸爸的父親。
“怎麼不說話?”黃天敖再次的說了一句,緊緊的盯着黃暴力,“出大事了?不到萬不得已,你恐怕不會開這個口吧?”
黃暴力搖搖頭,“算我求你,你答應嗎?”
黃天敖吸了一口煙,“連個稱呼都沒有,你就讓我幫,怎麼?還不低這個頭?”
“爺爺去世的時候,你怎麼不想到爲人子。”
黃暴力始終不願意說出爸爸兩個字,快步的從黃天敖的身邊經過,向着前面那幫小子們一起居住的地方而去。
“站住!”
黃天敖全身發顫,冷靜了一會,終於緩和了下來,“說吧,叫我幫什麼忙?你說的對,我對不起你爺爺,可你是我的兒子,你不叫我也沒關係,你的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黃天敖一陣苦笑,“這就叫着報應。”
“你幫了我也不會叫你!”黃暴力咬着牙,心中卻是一酸,眼前這個人畢竟是他的父親,他越賭氣,說明這個人的分量在他的心中越重。
“無所謂了!”
黃天敖只有這一個兒子,他真的無法想象,等到自己跟那個老頭子一樣躺在牀上的時候,黃暴力是不是也會狠狠的報復一番,最後一刻也不守候在他的身邊,從現在的情形看,還真是有那個可能。
“能陪我喝一杯酒吧,邊喝邊說?”
黃天敖提出了一個很簡單卻在他看來卻是十分奢侈的要求。
這一下黃暴力倒是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父親跟兒子就是這樣,產生怨恨一輩子不理不睬這種情況不算稀奇,可一旦坐下來想着一切,卻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片段會讓他們充滿着溫馨的回憶。
夜已經很深了,黃天敖還是手腳麻利的宰殺了一隻烏雞,親自在簡易的鐵鍋旁炒了起來,不遠處的黃暴力光着膀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塑料椅子上,叼着煙,看着那個在油煙中樂此不彼的身影,他明白,這一刻的黃天敖其實感覺很幸福,這麼多年,這個做父親除了那一刻讓黃暴力失望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一個佼佼者,有氣量,做大事,賺大錢,說實話,對於這個兒子也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黃暴力的心中總是有那麼一根刺,刺的他很痛很痛,每一次想起,想起牀上那個臨死的老人,在他閉眼的最後一刻,他還是掛着淚水,那一刻,他難道真的不想見到自己的兒子?
黃暴力能夠深深的體會這種感情,所以他才無法原諒眼前正在廚房忙碌的男人,他再好,可有些事情做錯了,黃暴力就會刻骨銘心的記住。
“記得上一次我們吃飯是在什麼時候嗎?”黃天敖平靜的問了一句。
黃暴力搖搖頭,“不記得了!”
“那是在三年前,你跟我說你要去美國,我當時懵了,美國,很遙遠的一個地方啊,是我黃天敖鞭長莫及的地方,你知道嗎?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剎那,我很擔心,很難過,你決定的事情我知道我改變不了,可你也要明白,在我沒有信心照顧的到你的地方,我始終無法安心。”
“我大了,不需要你照顧!”
黃天敖點點頭,“是啊,你大了,我可是老了,也不知道能拼鬥多少年?”
黃暴力心中一顫,吸菸的手緩緩的放下,卻還十分倔強的說了一句,“拼不動就別拼了,你的錢,這輩子花不完。”
“可我還有你,我要爲你考慮,你會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道理的,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你原諒我,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爺爺走的那一刻,最傷心的人其實是我,你能夠明白嗎?”
黃暴力的眼淚猛的流了下來,他趕緊一把擦去,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卻是死死的忍住,“別炒太久,等下雞肉老了不好吃。”
黃天敖呵呵的一笑,“看不出來,你還懂做飯?”
“在美國,一個人,不做飯吃什麼?”
“很苦吧?”
“你說呢?”
黃天敖在鍋裡面加了一些辣椒粉,“吃多辣?”
“越多越好!”黃暴力繼續點燃了一根菸,不心煩不意亂,他知道,在以後的每一天,他會懷念這個晚上了,這一幕他其實很享受,爺倆炒一兩個小菜,喝兩瓶酒,聊着一些無關痛癢卻回味萬分的話,享受着花果山半夜清新的空氣,沒有紛爭,有的只是屋內一盞明燈,兩個人,兩隻碗,四根筷子。
“吃不吃味精!”
“少放點。”
“大蒜葉我也放一點,我知道你喜歡吃!”
“嗯,隨便吧!”
“不能隨便,我希望你吃完這一頓還想跟我吃第二頓,但願有這麼一天吧!”
“好了好了,上菜吧!”黃暴力說完,倒也不好四肢攤開的坐着,放好碗筷,又從冰箱裡面取出啤酒,外加一瓶白酒,問道:“白的啤的一起喝,你不介意吧?”
“無所謂了!”
黃天敖端着一大碗的烏雞放在了桌子上,接着又拍了一個黃瓜,炒了一個空心菜梗,這才完畢,跟黃暴力相對而坐。
黃暴力起開兩瓶啤酒,一人一瓶放在了黃天敖的面前。
黃天敖舉着筷子,“嚐嚐,看口味合不合適!”
黃暴力夾起一塊雞腿,咀嚼了起來,一口吞了下去,接着又是一兩塊,卻是並不發表意見,只不過臉上的表情已經是證明了一切。
黃天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種笑容比他第一次打開東南亞市場的那一天還要高興,沒有人會想到堂堂的亞洲雞王,腰纏萬貫的人物竟然最享受的就是這一刻,跟自己桀驁不馴的兒子坐在一起,喝着三塊五一瓶的啤酒,吃着鄉下農村最簡單的幾個菜,如此而已。
半瓶啤酒下肚,黃天敖放在了筷子,從自己五塊錢的香菸裡面抽出一根,遞給了黃暴力,“抽不抽這種差煙?”
黃暴力不說話,接過,點燃,抽了起來,口裡也是每個停,一塊一塊的雞肉吃着,很享受。
“說吧,叫我幫什麼忙,一瓶啤酒下肚,我恐怕就支持不住了,到時候,你又該說我賴賬了!”
黃暴力放下了筷子,說道:“說是一個忙,其實這個忙的難度不小,你聽完再做決定,如果不答應,我也不會怪你,真的!”
“說吧!”
黃暴力在自己的腦海中將事情大概的整理了一遍,又將碗中剩下的啤酒喝完,這才說道:“我在美國認識一個女孩,她叫周素,是我們華海市的人,今年,她回來了,我也跟着她一起回來,她回來的目的是爲了幫助她的姐姐管理公司,華海市一個不小集團的董事長,最近,她姐姐碰到了麻煩,有人企圖搶奪她們集團的股份,甚至還想搶奪集團的一切,要將她姐姐擠出集團,我跟周素還有另外一個兄弟不可能袖手旁觀,所以指定了一系列的還擊計劃,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個難題,第一,打這個主意的混蛋有兩個,一個是董事長丈夫的親姐姐,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這倒不是問題,有周素在,完全可以搞定集團內部的一切,難的是另外一個人,華海市黑道分子喬山河的兒子喬義豪,他摻雜着進來,我叫你幫忙,就是想問一句,真到了跟他攤牌的那一天,你能幫我對付他嗎?”
“繼續說!”
“第二個難題,就是資金的問題,這個集團有四個股東,其中周素姐姐的股份是整個藍光集團的百分之四十八,暫時還能掌控一切,如果喬義豪將另外兩家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收在自己的門下加上另外那個女人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就能罷下週素的姐姐,到時候,從法律的方面講,我們還是無能爲力。”
“你想叫我出錢,在喬義豪之前,拿下另外兩個股東的股份?”黃天敖輕聲的問了一句。
黃暴力點了點頭。
“周素?華海市大集團,你說的是藍光集團?董事長周雅?”黃天敖擡起頭。
“不錯,藍光集團!”
“藍光集團的股份?百分之二十五?”黃天敖輕聲的念着,“你知道需要不少錢!”
“我知道!”
黃天敖緊緊的看着黃暴力,看了很久,問道:“你老實說,周素這個女孩,在你心中是個什麼樣的分量?”
“一輩子的女人!”黃暴力很認真的回答,“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決定了?”
“早就決定了!”
黃天敖點點頭,“我知道你的脾氣,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反悔,只不過我要告訴你一點,拿下藍光集團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不是小數目,甚至都會讓東南亞的生意受到影響,這我都不可惜,反正以後這些錢也是你的,我只是想認真的問你,真拿下了?你怎麼處理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別人狠,我也會狠,別人想擠走周雅,我就幫她擠走別人,要怪,要只能怪另外那個女人自己心狠手辣。”
“然後你好好的跟周家姐妹一起經營藍光集團?”
“暫時我是這個想法!”
“你有把握?”
“有周素在,我就有把握!我相信她!”
黃天敖打開白酒,給黃暴力倒上一些,“按照我以前的想法,我會叫你帶這個女孩來我們這裡讓我看一眼我才放心,聽說你們上次來過,我剛好不在,但是現在,我感覺沒這個必要了,我相信你,你相信她,她就是一個好女孩,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這些錢就算是虧了,我黃天敖也一點不心痛,我只想要你堂堂正正的站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努力過就不會後悔,你這個忙,我幫了,只不過有一天我要說明,我幫的不是你,我是幫我兒媳婦。”
兒子像父親,黃暴力如此倔強,黃天敖又豈會落下風?刀子嘴豆腐心,永遠都喜歡嘴硬,可黃暴力知道,這一刻,自己真的被感動了。
母愛偉大,父愛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