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陳援朝似乎無法拒絕席紅蓮對自己發佈的每一條指令,而現在,面對着躺在病牀上對自己說出‘謝謝’兩個字的席紅蓮,陳援朝就更加的感覺到她內心的那種傷感,拒絕,更是無從談起。
接到陳援朝的電話是在晚上的十點半,馬小天剛剛從華海市回來,準備整理一下東西就搬去黃暴力所租的房子,不管如何,近段時間還是解決喬義豪的事情先,以後做什麼,會不會闖出一番事業,馬小天自己也不去考慮了。
不得不說,葉紫霞的離開一下子讓馬小天成熟了很多,現在想想,愛情有時候真的不是風花雪月溫存浪漫,爲了對方去做那些讓自己肝腸寸斷的事情,那才叫着愛情。
陳援朝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問到蘇黎黎的電話號碼,原因也不躲躲閃閃,席紅蓮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或許是良心發現,現在就想見一見這個孫女,馬小天有些哭笑不得,按照蘇黎黎的性格,恐怕很難打破這個禁錮,聽着陳援朝的話,馬小天的心中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種報復的快感,席紅蓮囂張跋扈了一輩子,現在也總算是嚐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可隨即一想,馬小天又感覺到了這個老女人的可憐,偌大的家業那是沒錯,可剩下的人呢,真正姓沐的恐怕只有兩個,還有一個正宗無比的孫女死活不肯認她,這一切或許都比在傷口撒一把鹽還要來的苦楚酸心。
“援朝叔,黎黎現在就在小喬村,我如果告訴你號碼,你打過去,她肯定立馬就掛,如果你真的想讓她去,我認爲你有必要親自來一趟,當然,我還是不能保證她會跟你去,這麼多年的事,你知道的也是一清二楚,換作是你,你恐怕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馬小天的話說的很明白,這是他最喜歡跟陳援朝交流的方式,兩個人之間,有什麼就說什麼,絕對不去躲躲閃閃掩掩藏藏,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陳援朝握着手機,心裡面一陣忐忑,此時此刻席紅蓮叫他去殺個人,他肯定毫不猶豫的就去做了,可對於這種輕不得重不得要拿捏分寸到極點的事情,陳援朝真的沒有那個把握。
“小天,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沒有!”馬小天認真的回答。
“行,那我知道了。”就在陳援朝掛斷電話的那一刻,馬小天再次的問道:“援朝叔,陽陽還好嗎?”
“應該還好吧,現在各種事情都忙的不可開交,說實話,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他的安全了,至於開心與否,我真的無能爲力,小天……算了!”
陳援朝將話打住,嘆了一口氣。
“援朝叔,有什麼就說什麼吧,藏在心裡也難受。”
陳援朝頓了半天,最後才說道:“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有時間,能陪陽陽一段世界麼?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過分,老太君對你的傷害我也一清二楚,可我還是要說一句,小天,陽陽是無辜的,我們不能再抱着以前的那種思想,該放下的要放下了。”
“援朝叔,這事,以後再說吧,早點休息。”
“行!”陳援朝掛斷了電話,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掏出口袋裡的香菸,站在大嶺山療養院的陽臺上幽幽的抽了起來,如果要問華海市現在最煩躁最無助最憂愁的人是誰,陳援朝絕對是不二的答案。
他肩膀上的擔子絕對不是普通人所能夠想象的。
幾乎在同時,馬小天也點燃了香菸,蘇黎黎的事情他不想參與,也參與不了,讓這個丫頭自己去選擇或許纔是最最正確的,席紅蓮這種人,可恨又可憐,不管做出何種選擇,都有千百種的理由,不過一想到沐晨陽,馬小天幾乎就睡不着覺了,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而沐晨陽呢,此時此刻也無依無靠,就仰仗一個陳援朝,這份身世其實跟馬小天差不多,馬小天不用換個角度去考慮,他只要將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回想一遍就好,小時候,他是多麼希望自己回到家中,迎接自己的是自己的父母,那怕自己調皮搗蛋,父親呵斥,母親也肯定會護着兒子,那種感覺纔是真正的父愛母愛,嚴父慈母,馬小天從來就沒有體會過,沐晨陽呢,或許也從來沒有體會過,現在,席紅蓮也要離開了,面對着偌大的紫竹山莊園,沐晨陽剩下的恐怕就只有孤獨了,陳援朝的話說的不錯,在現階段,他能保證的就只能是沐晨陽的安全,至於沐晨陽童年該有的歡聲笑語,陳援朝沒有辦法,更加沒有時間去保證。
沒有了童年的歡聲笑語,沐晨陽還能開心嗎?而且隨着沐家的隕落,以後的沐晨陽會面臨着更加巨大的危機,陳援朝是身手好,可他畢竟不是超人,他不能夠兼顧到沐家的每一個地方。
雖然說眼不見爲淨,可有些事既然已經深入到了馬小天的心中,這個臭小子還是會忍不住去關心關切以及關懷的。
第二天,雖然臉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陳援朝還是開着商務奔馳來到了小喬村,來到這裡只是爲了見蘇黎黎,這着實是需要一番勇氣跟定力的,在陳援朝看來,這一趟的親自前來比殺一個人要難多了,而且就憑着他那冷冰冰的面孔,實在很難想象蘇黎黎會給他怎樣的一個好臉色。
來小喬村之前,陳援朝還是給馬小天打了一個電話,兩人在村口碰了面,馬小天遞過去一根菸,“援朝叔,你還真來?”
陳援朝點點頭,皺着眉頭,“這恐怕是老太君的最後一個心願了,我想幫她完成。”
馬小天苦澀的一笑,“援朝叔,但願吧,蘇黎黎也是沐家的種,在很大程度上她的性格繼承了蘇沉魚阿姨的堅韌,可我總覺得,她還有一絲席紅蓮的倔強。”
馬小天的意思很明顯,陳援朝這一趟來,空手而回的機會很大,而且蘇黎黎的身上有席紅蓮的影子,想想看全盛時期的席紅蓮是個什麼樣子,她會隨便的改變自己心中的那個決定嗎?
“帶我去見她吧,小天,不管如何,我都想試一試!”
陳援朝重重的抽了一口香菸,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席紅蓮憔悴無比的樣子,雖然嘴巴上不說,可陳援朝明白,席紅蓮在這個世界剩下的日子真的不多了,她或許在一直死死的堅持,因爲她說過,挺過了八十,對子孫後代都有福,爲了沐家,那怕是死,席紅蓮也希望是福澤萬代。
在一定的程度上,能說席紅蓮偉大嗎?或許也能吧。
蘇黎黎此時正坐在蕭雨家的小木桌上吃着蕭奶奶做好的早餐,很簡單,小米粥,蘿蔔乾,外加一碟鹹菜,可在蘇黎黎看來,這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打着飽嗝,嘻嘻哈哈個不停。
“黎黎……”馬小天叫了一聲。
“來來來,奶奶剛熬的小米粥,要不要……”說着話,蘇黎黎轉過頭,一下子就看見了陳援朝,眼神中的喜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複雜的表情,大概是考慮到陳援朝幫助過馬小天逃出生天,蘇黎黎的眼神中才將敵意狠狠的掩飾了下去。
“你來這裡做什麼?”蘇黎黎冷冷的說了一句。
陳援朝緩緩的走了進來,“蘇黎黎,今天來找你,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幫忙,哼,我能幫你什麼忙!”蘇黎黎一陣冷笑,將吃飯的勺子也啪嗒一聲丟在桌子上,“你沐家那麼有能耐,你堪海集團那麼有錢,有什麼事還能求到我這個小女子的頭上?”
冷嘲熱諷,蘇黎黎還真是不將自己當沐家人,可她的身體裡,卻是不折不扣的流着沐家的血。
陳援朝當然不會爲了這一句氣話就掉頭離開,而是十分真誠的站在蘇黎黎的面前,正經無比的說道:“這個忙,只有你能幫。”
蘇黎黎擡起頭,“行啊,沐家竟然找到我蘇黎黎頭上來了,行,那你說說,到底什麼事,我看我能不能幫,當然了,這種事情啊,還得看我的心情。”
“黎黎……”蕭雨在旁邊勸說了一句,這個小姑娘對陳援朝相救馬小天一事是十分感激的,看着蘇黎黎的這種態度,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援朝叔,你坐,你坐啊!”蕭雨找來了一個椅子,而陳援朝只是對着她點了點頭,“謝謝,不用了。”
蘇黎黎的語氣緩和了一下,可態度還是囂張不已,在她看來,沐家還有求她的時候,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那是絕對不能錯過的。
“說吧,什麼事!”
陳援朝彷彿在下着一個艱難的決定,過了一會才緩緩的說道:“老太君病入膏肓,她,她希望再見你最後一面。”
“你說什麼?”蘇黎黎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古怪。
“老太君她說想見你最後一面,蘇黎黎,你畢竟是她的孫女,這一點,你永遠都否認不了,你……”
“你不用說了!”蘇黎黎大吼一聲,整個人也瞬間站了起來,激動萬分,“席紅蓮要死了,要死了是嗎?她死那是她罪有應得,現在想叫我去看她,她憑什麼?就憑着我骨子裡面的這點骯髒血?我告訴你陳援朝,從我媽離開沐家的那天開始,我蘇黎黎就不是沐家人,這個老妖怪現在纔要死,說實話,我還覺得老天爺對她不錯,她這一輩子,除了禍害人,她還做過什麼好事?讓我去見她最後一面,你告訴她,讓她做夢去吧!”
“黎黎……”
蕭雨趕緊過去安慰,馬小天則是待在一旁,這個結果,他或許早已經知道,陳援朝要來,只是不死心而已。
“蘇黎黎,我知道以前的事讓你很氣憤,老太君也做錯了不少,看在她沒多少日子的份上,你讓她了卻最後一樁心願吧,她真的很想見你,她告訴我,沐家現在只剩下你跟晨陽了,希望你以後看在還是姐姐的份上,多多照顧一下這個弟弟。”陳援朝說的很平靜,可誰都知道,他的內心早已經是翻滾起伏。
“陳援朝,最後一句話,告訴席紅蓮,天作孽猶可憐,自作孽不可活,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你回去吧!”蘇黎黎咬牙切齒。
陳援朝突然一下子雙膝跪倒在地,死死的盯着蘇黎黎。
“援朝叔……”
“援朝叔叔……”馬小天跟蕭雨趕緊攙扶着陳援朝。
陳援朝擡起手臂,示意兩人停住,平靜的說道:“蘇黎黎,我陳援朝一輩子從來沒有求過人,更加沒有跪過人,今天,算我陳援朝求你,只要你能去見老太君一面,我陳援朝可以爲你做力所能及的任何事情。”
男兒膝下有黃金,以前陳援朝教過沐晨陽,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今天,他對蘇黎黎下跪了,就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她能夠見席紅蓮最後一面,爲沐家做到這一步,說忠心兩個字,陳援朝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