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拳頭’靠岸後,黑桃小組全體成員登上停靠在碼頭的大巴車,馳往最近的一家小型煉油廠。
在大巴車上等候多時的四名護士表情嚴肅,她們給每個黑桃小組成員掛上輸液瓶,裡面裝着補充鹽,糖和各種維生素等的液體。一路上始終沒有摘下鑲着藍邊的白色口罩,只有皮膚的黑色表明是她們擁有正統的尼日利亞血統。
黑桃小組的成員們疲憊不堪,就連庫尼也沒有心情和護士小姐們搭訕,上車便昏睡過去,直到一名穿着大軍靴的尼日利亞軍官用橡膠棍拼命敲窗戶,他們才醒了過來。
大巴車停在了小型煉油廠,遠離煙囪的空地上。
空地上搭起了幾十米長的一排帳篷,裡面放着醫用躺椅,空地的四周有一個連的尼日利亞士兵保護。
黑桃小組成員依次下車,庫尼伸着懶腰最後一個下車,他掃了一眼依舊舉着黑橡膠棍的尼日利亞軍官,輕輕吹了聲口哨“嗨,你應該偷一雙適合自己的靴子。”
他的軍靴太大了,像是孩子穿着大人的拖鞋滿世界亂跑。
尼日利亞軍官明顯缺乏幽默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不知所措地聳着肩膀。
“快點。”威廉拍拍路上唯一沒有睡覺的陶野,他麻木地瞪着令人卻步的大眼睛。
“色棍!快點!”威廉一邊招呼着庫尼一邊向四周警戒的尼日利亞士兵投去微笑。非戰時,他們還真像那麼回事。
長排的迷彩帳篷外面站着7名大夫和30名護士組成的醫療隊,他們穿着清一色的白大褂,白色衛生帽,手術手套,鑲着藍邊的白色口罩。
迷彩帳篷裡堆放着各種醫療儀器,黑桃小組成員按照醫生的吩咐躺在編好號的躺椅上,接受檢查。
醫療隊的一名醫生看到黑桃小組的成員基本都在竊竊私語,高聲說:“先生們,爲了寶貴的時間,我建議你們睡一會,我保證護士的針頭不會吵醒你們。”
敞篷裡沉默片刻,黑桃小組成員紛紛閉上眼睛,進入睡眠狀態。他們理解醫生的話,迷彩帳篷幾個小時後就會消失,就像從來也沒出現過一樣,而他們將帶着武器乘坐直升機趕赴奧地鎮,雖然奧地鎮被團團圍困,雖然奧地鎮隨時可能被核武器掀上天。這是他們的使命。
威廉躺在陶野的身旁,十幾分鍾後他睜開眼睛看看陶野,果然和他意料中一樣,陶野還睜着眼睛。不時眨動的眼睛裡閃過風雨雷電,刀光劍影,似乎還有淚痕。
“我猜除了必須的營
養液,他們一定給咱們超過定量的激素。他們需要亢奮的戰士。”威廉伸手彈了彈輸液管。
“應該多加一些,他們太小看我身體的耐藥性了。”
陶野居然回話了,不是威廉預測那樣沉默不語,他乾脆不再繞圈子,開口便問“你準備怎麼辦?”
“你是指揮官。”陶野側過臉看着威廉。
“但是你是倔驢,你可以爲了一個噩夢橫穿法國。”威廉笑着掏出香菸,用一隻手掏出煙,點上,把煙和打火機丟給了陶野。
一名皮膚閃爍着黑色光亮的護士走到兩人面前,一把搶過威廉叼在嘴上的煙。
“請不要吸菸,會影響藥效。”護士縮回了伸向陶野的手,她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眼睛,雖然陶野沒看她,但她覺得那雙眼睛如同黑洞洞的槍口。
“那就再來一瓶。”陶野還是掐滅了煙,他朝空中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說:“還記得在巴黎嗎?那天你給我講的故事,提醒我任何時候都不能拋棄自己的戰友。”
威廉撇撇嘴“情況在變化,你的思維也應該變化,我們身處死地,況且…..歐陽鐸已經死了。”
“你見到他的屍體了?”陶野怒視着威廉,隨即報以歉意的微笑“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
“洗耳恭聽,但是不要太長,咱們應該休息一會。”威廉支起胳膊,側過身面對陶野。
“這是一個發生在越戰中的故事。”陶野打開了話匣子。
戰爭中每場戰鬥都是一個種族和另外一個種族,或者一個國家和另外一個國家的生死之搏,隨時都有一個連,一個團,甚至幾個軍的兵力投入生死之搏中,這種生死之搏拼的不僅是戰鬥力,心理素質,還有戰友情,豪情。
戰爭中的每場戰鬥都是慘烈的,陶野講述的這個故事同樣發生在一個慘烈,血肉橫飛,斷肢橫飛的戰場上。
那年有着“硬骨頭排”榮譽稱號的某排在峽谷入口阻擊敵人,沒有人確定這個排的番號,因爲越戰中我軍涌現出數不清的英雄連隊,很多類似的稱號,況且這個排幾乎全體陣亡。
當時“硬骨頭排”在排長的帶領下,在峽谷入口阻擊敵人長達五個小時。歷史上的著名的阻擊戰數不勝數,有的長達幾天幾夜,甚至半個月,但是“硬骨頭排”所面對的是整整一個團敵人的瘋狂進攻,在缺少堅固掩體的情況下他們以血肉爲盾,足足堅持了五個小時。
支援部隊趕到峽谷入口時他們只找到了四具完整的屍體和被炸瞎了雙眼
的排長,很多戰士的屍體被炸碎了,還有一些和敵人的屍體糾纏在一起,嘴巴咬住了敵人的喉嚨,手臂插進了敵人的肚子裡,拔都拔不出來。
“弟兄們,還有多少彈藥?估計敵人又要衝上來了。”排長雙手各抓住一隻手雷,鮮血沿着臉上的兩個血窟窿不停往外流。
沒有回聲,支援部隊的戰士們不願把噩耗告訴雙目失明的排長。
如同無聲痛哭般的沉寂後老排長開始點名,把全排戰士的名字逐一喊了出來。
沒有回聲,支援部隊的戰士們淚流滿面,很多人把領子塞進嘴裡咬着,唯恐自己哭出聲。
老排長終於明白了,他大笑着掙扎起來,搖搖晃晃地朝敵人進攻的方向走去“不夠意思,你們這幫小子太不夠意思啦,都走了,丟下我!老哥來了,喘氣的時候咱們併肩子戰鬥,鬼打架的時候也不能丟下我!”
殺死騰騰,威風凜凜的排長高舉着手雷向敵陣走去,威風凜凜如同天神下凡,天地爲之變色,爲之哭泣。
支援部隊的戰士們強行按倒了排長,衛生員給他注射了麻醉劑,老排長在地上拼命掙扎,哭聲如雷,沒力氣掙扎了便用痛苦發泄,他流的不是淚水,是沉甸甸的血。當時一名外國觀察員拍攝到了老排長高舉手雷奔赴敵陣的照片,後來這張照片被西方一家影響力極大的報紙刊登,引起了巨大轟動,照片的旁邊有一排觀察員的話:我抵達這裡的時間還不到一週,但我已經知道這場戰爭的勝負了,我看到了一個標準的中國軍人,看到了中國軍魂。”
陶野說完唏噓一聲,閉上眼睛,很快發出了鼾聲。
威廉許久才張開嘴,他哽咽着說:“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就算死你也要和你的戰友死在一起。”
威廉凝視着陶野,他的眼角流下滾燙的淚,似乎把世界都點燃了。
黑桃小組的成員們被叫醒時天色已經擦黑,飽餐一頓後他們登上直升飛機,奔赴陷入核危機的奧地鎮。
直升機裡的氣氛異常沉默,老兵們知道奧地鎮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我想我總得說點什麼。”威廉躬身走到直升機中間,盤腿坐下,嘆氣說:“雖然我比你們還要沮喪,比你們還要怕死,但是我必須要鼓勵你們,指揮官真他媽是個難乾的差事。”
老兵們露出各種表情,有冷漠,有抽動臉部肌肉的尷尬微笑,更多的是溫馨,無論他們能夠活着回去多少人,最起碼和他們並肩戰鬥的都是最好的戰士,是生死不離的好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