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曲 十四 都市言情 大衆 網

tony去世前半個月裡,與程笙有次碰面。

雖然現在想來說得也多是廢話,但程笙總覺得tony似乎是有出事的預感。

那是在程笙的某家地下賭場裡,tony坐在vip室中看着面前輪盤。

這男人是個天生的賭徒,獨愛輪盤。

他說賭博就要靠運氣,參雜技巧便無趣。輪盤,靠運氣多些。

不過你們要是練成周潤髮那樣,我也沒轍。他衝荷官和程笙笑道,扔了十枚籌碼在紅32上。

鋼珠停在紅21,程笙開口說tony哥,單注贏面太小。

也是,我偶爾也會下雙注。他又拈了幾枚籌碼,壓在紅16與紅19間。

每次都只見你壓紅色。

彩頭嘛,要喜慶纔好。

程笙坐在桌旁,不再講話。

那天tony運氣不好,輸得很快。他把面前籌碼一推講不玩了,不如阿笙你代我,輸得算我的。

那贏的呢?

當然也算我的。

程笙大笑,把剩下的籌碼統統壓在黑13上。

阿笙,這數字,贏了才慌。

我命硬,壓得住。

鋼珠穩穩停在黑13,tony看着程笙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臉,輕笑說我都不知該講你運氣是好是壞了。

tony那日談起兩年前東區老大喬叔的死,問程笙知不知是誰做的。

都說是條子那邊乾的,不過,也有說是西邊。

兩年,方晉豪這西區老大的位置也多坐了兩年了,再沒多少日子逍遙了。tony說着陰狠的話,神情卻恍惚,彷彿他口中那個沒多少逍遙日子的人不是方晉豪,是他自己。

程笙符合了聲,抿着紅酒,不再多言。

有關東區喬叔的死,程笙是再清楚不過的。

相較於其他三邊,西區一直可算是龍頭。錢多,槍多,後臺硬,程笙知道tony始終不滿被對方壓過一頭的狀況,總想一較高低。

決定下手黑吃黑吞了西區那批貨時程笙也在。

那是極爲隱蔽的地方,對方大約也未想到走漏風聲,不曾重兵把守。

這邊人也去的不多,tony親自上陣,帶了程笙路小天和幾個親信,幹掉了那邊三十幾個人,搶了貨,乾淨利落。

程笙一直不知那是什麼,搬運時估摸箱子的重量也猜不出,想着若是毒品未免太多太嚇人,軍火又不像。

而不久後不但不見tony出貨,反而氣急敗壞起來,程笙聯繫聽到的一些風聲大約明白了。

那批貨,就是錢,十幾箱美金,數目實在不敢估量。

早聽聞西區背後有大人物撐腰,才能兵強馬壯,如今看來那晚他們劫來的應該是西區打算幫後臺洗的黑錢。

若是號碼有記錄,別說出貨,一張花出去都是危及性命的事。

tony大約也沒想到惹來這樣麻煩。這批貨丟後西區風雲色變,方晉豪四處追查黑錢下落。tony暗中做掉知情的蘇家老大,再把線索引向東區,一舉數得,看似過了這關,可誰都清楚,那些錢就像定時炸彈,誰知何時就會引爆。

路小天曾說自己若是tony,早就一把火燒了那些錢,死無對證。程笙敲着他腦袋說小子,你知不知那是多少錢,燒?先把你紅燒了吧。

又不能用,要來幹嘛,當牆紙?

你現在講得輕巧,真看到了不一定能下得了手。tony哥也不是目光短淺的人,不照樣一天天拖着。

路小天聳肩,講那就等吧,等到那些錢能用的一天。說完又想到什麼似的咧嘴笑了,補了句沒準等西區那邊都死絕了就成了。

程笙不知tony把錢放哪,但鑰匙在保險箱中一定沒錯。

而吳天成對這事知曉多少程笙摸不透,但無論如何,他不想被對方搶先手。

阿鴻死了,他需要開鎖高手。

但那都是可以明天再想的事。如今他躺在酒店牀上,羅錦安坐在窗邊抽菸,浴衣鬆鬆垮垮披在身上,一眼望去能看到殘留水痕的鎖骨。

房裡只開了壁燈,光暈微弱。

程笙側頭看着坐在窗臺前的男人,開口問你這些天住哪?

老宅。

你回羅家了?

也回公司了。

你二叔呢?

躲在家裡,出門至少帶十個保鏢。羅錦安突然轉頭,衝程笙燦然一笑,說南區笙哥的名號太響,他被嚇到了。

程笙哦了聲,一副缺乏興趣模樣。羅錦安歪頭打量他,講你真的很漂亮,但看長相,還有些陰柔。

如果是別人講這話,我一定砍死他。

以前有人講過?

程笙撐着起來,靠在牀頭,從散在地毯上的衣服裡掏出香菸。

以前有男人喜歡過你?羅錦安追問,無視程笙那不想談論的神情。

多說點你的事啊,我想聽。

程笙把玩新買的打火機,總覺得不如以前那個順手。

他說有什麼好講,生在那種地方,成了這種人。

我生在南區的。羅錦安突然開口。

程笙擡眼,眼裡有幾分驚詫。

有八年,住在十七街。

然後他不再說,彷彿已經講完所有事一樣,靜靜看着程笙。

早些年,我在tony哥的場子裡做車童。那時候小,小天才11歲,老媽又跑掉,我就想照顧他。所以每天都在想怎麼才能上位,多賺點,厲害點,讓人都不敢欺負我們。

認識小高是因爲打了一架,帥發是因爲他馬子看上我,鴨仔是小天收回來的小弟,五個人,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玩命。那時候真的什麼都沒有,五條命而已。

小高死在十一街,我爲給他報仇幹掉韓東幾個小弟。韓東要我償命,tony哥看我夠狠,保了我。

後來tony哥同西區那邊約了場拳,這邊最能打的呢,就是韓東。但他在比賽前死在女人牀上,所以小天打了那場拳,被打得全身沒一塊好肉,還一次次站起來,廢了對方右拳。

那之後我們纔算出人頭地。

不過小天到現在都不知,韓東是我做掉的,那晚跟他睡的女人,是我那時的馬子,很漂亮的女孩。我一直躲在壁櫥裡,等他**,無力反抗,勒死他,再僞裝成玩性窒息意外死亡的樣子。

我很少瞞小天什麼事,這件事不知爲何,好幾次都未說出口。

程笙絮絮叨叨講了很多,他不在意羅錦安有沒有在聽,反正那人說想聽,他就講。

落地窗外望得到滿地霓虹,這城市的夜晚向來比星空更璀璨。羅錦安靠在玻璃上,頭髮已經半乾,軟軟搭在額前。

程笙還在玩打火機,聲響清脆,在房裡迴盪。

他聽見羅錦安說跟你**感覺很好,我想我會有些喜歡你。

程笙笑了,想你當然會,我們這種人,都很信命的。

天亮時羅錦安說要回公司,不跟程笙吃早餐了。在牀上迷迷糊糊睜眼的男人愣了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出已經朝門外走的羅錦安。

他摸到電視遙控器,調到早間新聞,叫羅錦安等會再走。

怎麼?

等會就是。

當電視裡出現羅氏企業新任董事長羅澐渄昨夜連人帶車落入海中,目前警方初步斷定事故原因爲酒後駕車時,羅錦安扯下領帶,半跪牀沿攬過程笙狠狠吻了上去。

愛上我了?

愛上你的甜言蜜語了。

路小天狠狠瞪着明仔,那向來跟在他後邊狐假虎威的小子一臉心虛模樣,腳快擰成麻花。

怎麼,敢做不敢說?

不是啊18哥,是笙哥交待最好不要同你講。

我說過最近條子看羅家看的很緊他想怎樣!

反正做也做了也沒出事啊,笙哥他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你知的。

傷了幾個?

兩個,不過不要緊,輕傷。笙哥早買通幾個保鏢了,他們故意拉開距離,我們再下手。

路小天擡腳踹翻前邊椅子。

他已好幾天未見程笙。那晚從蘇子喬那回來,這房子裡便只有他一人。

他想程笙大約在羅錦安那邊樂不思蜀,可明仔幾人也聯繫不到。

吳天成的家人還藏在山裡,路小天給飛仔電話,那邊說笙哥沒指示,他們也不知該怎樣。

孩子留下,女人放了。

路小天阿成對老婆也沒多上心,留下反而麻煩。孩子到底小,好帶好哄,用來牽制阿成足夠。

路小天覺得程笙近日行事改變不少。這男人打架或許不如他悍勇,可做事向來狠絕不留情。

那日一個酒瓶當頭砸下,讓那些老狐狸重新考慮形勢不說,也讓路小天清醒不少。

他想自己講的那些事程笙怎會不懂,那筆錢是雙刃劍,人人都想要,又怕要不起。他跟程笙能不能吞得下還是未知數,處理不好便是偷腥不成惹來一身騷。

西區那邊還未見有大動靜,想來是還未確定錢到底在誰手中。吳天成應該是一知半解,不瞭解那大筆的錢到底有多棘手。

這本是程笙的好機會,就算沒了阿鴻,找個高手也不難,拿到鑰匙後再同西區交易,錢給他們,讓方晉豪可以同主子交待,相對來說有了那邊支持,程笙接管南區便是定局。

可那人偏偏頭腦發熱談起戀愛,對這邊的事不管不顧起來。

新聞裡說羅澐渄死亡前,許家榮已經來了電話。

罵路小天跟你講最近不要有動作,這邊看很緊,你有那麼急嗎?人家大批保鏢跟着你們就動手,囂張也不是這樣的!

路小天呆呆聽完,不知如何回話,半天擠出句許sir,我有沒有兄弟出事?

許家榮覺得他聲音乾澀,也愣了神,脫口問莫非你不知?

房門輕響,回頭看到明仔灰頭土臉站在那,衣服上還有未曾清理的血污。

明仔看着明顯來火的路小天,不知怎樣應對。

明仔喃喃開口,講對不起18哥,我給笙哥立了生死狀,說一定做掉那老頭。

對不起啊。

路小天頭也不擡,似乎已經懶得再多問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