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沒有擡頭,繼續在地圖上作着標識。
細心地畫完一個箭頭政委扭頭向通信員說道:“通知2戰區450高地,密切注意敵人低空突擊部隊動向。”
前沿陣地此時傳來了敵人自行迫擊炮發射的迫擊炮彈尖厲的呼嘯聲,間或夾雜着坦克炮沉悶的轟擊聲。
“政委,我們是不是殺出去?”司機老陳在我身邊問道。
政委看着老陳笑了起來:“怎麼,等不及了?”
老陳利索地站了起來走到政委身邊:“憋在這裡更難受,前面戰壕裡的弟兄和敵人殺得你死我活的,我卻在這裡閒着。心裡堵得慌。要是前面撐不住怎麼辦?”
“沉住氣。現在戰鬥纔剛剛開始,我們要爭取堅持到天黑。還有一天的戰鬥等着你參加,現在不節省體力,誰也無法在幾個小時的連續戰鬥中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記住,這不是遊戲。是生死搏鬥。”政委緩緩地說着,鉛筆在他的手裡有節奏地敲擊桌面。
“駕駛員同志,來這裡吃點東西。門口的同志,你也來吃點。”一個坐在後面角落的戰士熱情地招呼我們兩個。
真的很餓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沒有吃任何東西。讓那個戰士一提醒,我的胃部頓時感覺到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衣服!誰有衣服?給我一件。”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上身還是的,一陣陣寒意讓我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抓過一件衣服,也不管是否合身,立刻套在身上。
餅乾和瓶裝水。我和老陳狼吞虎嚥起來。
“慢點吃!來,喝水。”旁邊的戰士看見我倆齊齊被壓縮餅乾噎住,忍不住笑了起來。
坑道口不斷有硝煙飄進來,敵人的迫擊炮火非常密集,外面的天空裡充滿了細細的尖嘯聲。
“敵人坦克突進了2戰區4高地。”一個通信員大聲地通報政委。
政委左手手指在嘴脣上來回地磨瑟着,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政委要通了賈隊長的電話:“賈上尉。敵人後續梯隊有什麼特殊動靜嗎?恩,有三個突擊羣在集結。直升機呢?在戰場壓制,恩,還不敢壓得太上。敵人迫擊炮火力威脅太大,你有沒有辦法導引我們的迫擊炮反擊?沒有辦法!好,先說到這。”
“看來只有近戰才能纏住敵人了。前面的步兵日子難過啊!”政委放下聽筒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前面的戰鬥又持續了十多分鐘,交火的聲音好象慢慢停了下來。
“政委。敵人退下去了。”通信員長出了一口氣報告道。
“通知前沿統計損失。另外,把曲營長叫來。”
捏着記錄損失的紙張,政委把風塵僕僕跑進來的曲營長拉到地圖面前。
“2戰區的40、427、433高地傷亡過半。戰士們怎麼不注意隱蔽?第一次進攻敵人只有坦克能夠衝過來,步兵戰車全部被我們的反坦克火力攔截了啊。”政委對這幾個陣地的無謂傷亡大爲不滿。
“這三個陣地是由民兵駐守的。他們從來就沒有經歷過正規的陣地狙擊戰,一些輕武器射手也衝進表面陣地作戰,結果給敵人迫擊炮火大量殺傷了。”曲營長邊說邊擦臉上的油汗。
“派一些老兵混編。你準備了多少預備隊?”政委問道。
“50人。”
“重武器怎麼分配的?預備隊手裡留了幾部導彈發射器?”
“只留了四部。前沿兩道火線都缺乏反裝甲打擊力量,我們防守的面又那麼寬。要不是你們的支援,我現在只能保證一道火力線的反坦克火力密度。又沒有攻頂反坦克地雷,要是讓敵人衝進結合部那我就完了。”
“反斜面陣地情況怎樣?”
“基本完好,有反坦克火箭筒配置。”
“政委。敵人第二撥上來了。”守在電話機旁邊的通信員喊道。
“我去指揮狙擊。小錢,通知二連,派一個班分成三個小組到40、427、433高地。”曲營長朝政委揮揮手,轉頭扎進了硝煙中。
敵人第二次進攻已經明顯改變戰術了。坦克在煙霧彈的掩護下徐徐前進,並不急於一下突破防線。步兵戰車拉開與坦克的距離,遠遠墜在後面。天空中炮兵觀測無人機一圈圈地巡視着戰場,一有可疑目標敵人的迫擊炮火就飛快地覆蓋上來。
當敵人坦克接近到距離我前沿陣地不足一千公尺的時候滯後的敵人步兵戰車開始加速。
敵人坦克包裹着厚厚的裝甲,炮塔上加裝的主動防護系統可以消除大部分非攻頂反裝甲彈藥。當然,準確射擊的次口徑脫殼穿甲彈是誰也無法防禦的。
敵人坦克在步兵戰車快跟上的時候也齊齊加速撲向我們的前沿陣地。
我們的反坦克導彈射手在戰場發射條件惡劣的情況下仍然對敵人步兵戰車發動了一波攻擊。
“擊毀幾輛戰車?”政委顯然非常關心前沿陣地對敵人步兵戰車的打擊力度。
“沒有辦法統計。敵人坦克已經抵達前沿塹壕了!”通信員無奈地看着政委。
“把剩餘的炮彈全部裝進自動裝彈機。我來給你們做示範。”政委看見我倆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叫上我們鑽進炮塔把儲彈倉裡的剩餘炮彈裝進自動裝彈機。
“還有4枚穿甲彈、3枚榴彈,反坦克導彈沒了。”政委邊清點炮彈邊說道。
“政委,燃油好象也不是很充足,只有一半左右了。”老陳提醒政委。
交換機旁邊的通信員大聲地通知政委:“敵人攻擊機抵達戰場上空了,還伴隨了一批攻擊直升機。”
政委跳下坦克快步走到掩體出口端起望遠鏡查看一線陣地態勢。
“命令。炮兵發射箔條彈干擾,所有對空火力準備攻擊空中目標。”政委走到通信員身邊迅速下令道。
我和老陳撲到掩體出口朝前面陣地看去。
前沿陣地的第一道火力線部分地段已經被敵人坦克攻了進來,後面跟隨的步兵戰車上搭載的鬼子步兵也與我軍步兵纏鬥在一起。塹壕裡自動步槍密集的掃射聲和手雷的爆炸聲混雜在坦克炮和步兵戰車的35毫米機關炮轟擊聲中。
敵人坦克和步兵戰車在陣地表面快速機動着躲避四周攢射的火箭彈。敵人壓制火力射擊已經開始徐徐向縱深推進。
漫長的前沿陣地表面錯落着幾輛已經被火箭彈摧毀的敵人坦克和步兵戰車,它們正在猛烈地燃燒着,烏黑的煙柱醒目地佇立在山坡上。更遠處平坦的谷地上散落着敵人坦克和步兵戰車的殘骸,步兵戰車的四周或多或少都有幾具步兵的屍體躺在地上,扭曲破碎的車體上也在徐徐冒着濃煙。那些倒黴的傢伙大多數都是在第一次衝擊途中被防守部隊的反裝甲火器給攔截的。幾輛鬼子工程搶救車正在爭分奪秒地試圖將受損的戰車拖離戰場。
天空中敵人攻擊機正在高速俯衝,0攻擊機和V8型攻擊機不斷地發射空地導彈並用30毫米機炮在猛烈掃射他們戰車四周的地面陣地。從對面山丘後面貼地撲來的戰鬥直升機羣也四散開來朝地面可疑目標傾瀉彈雨,一串串曳光高爆榴彈拖着無數道刺眼的紅色彈道在塹壕前後爆炸,象魔鬼帶火的鞭子一般抽打在地上帶起丈高的火牆;高速旋轉的直升機槳葉把地面的浮土高高捲起,陣地上空灰黑的硝煙被掠過的直升機攪動起來,在低空急速地旋轉着,形成一個個小龍捲。
前沿陣地表面現在已經是一片狼籍了。
狙擊者陷入了艱難的抵抗之中,在敵人空地協同火力的立體打擊下防守部隊沒有可以利用的火力死角進行機動作戰,被分割後的作戰分隊已經無法組織有效的反坦克火力了。在第二條防線上的我軍狙擊火力同樣被敵人低空掃射的作戰飛機死死地壓制在坑道塹壕裡無法還擊。驕橫的敵人坦克在陣地上高速地碾壓着,炮塔上的機槍和自動榴彈發射器也在猛烈開火。
“22戰區的賈隊長報告,敵人後續突擊梯隊準備投入戰場了!”通信員高聲報告了一個糟糕的消息。
我的嗓子此時好象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喉嚨費力地吞嚥着唾沫。
“火箭彈發射了。”老陳用手指着天空喊道。他的聲音明顯過於亢奮而開始變調。
07火箭干擾彈已經在天空中炸開,漫天的冰晶狀箔條在晨曦中散發着點點亮光。抗干擾能力強的激光制導和毫米波制導防空導彈拖着細小的尾煙開始在天空中追逐起目標來。
敵人的作戰飛機沒有想到看似傴懦的防守部隊居然還保持瞭如此密集的防空炮火,紛紛開始驚恐地四散掙扎着規避導彈和高炮炮火。旋即,我軍坦克炮射導彈也加入了追逐低空目標的行列,隨同單兵防空導彈、自行防空車齊射的短程防空導彈和37高炮,甚至還有步兵連隊的高射機槍一起編織起層層火網。
敵人的作戰飛機開始瘋狂地發射紅外干擾彈並迅速脫離戰場規避到導彈的射程之外,如同正在掠食的禿鷲們突然發現地面的獵物有可怕的利爪而倉皇遁去一般。
“打中了!四架,不,是六架。”長出一口氣的老陳眼神好,很快從紛繁雜亂的戰場天空中查看到攻擊的效果。
一架正在拉起的攻擊機被擊中了機翼根部,劇烈的爆炸奮力把機翼從機身上撕扯開來。失去一邊機翼的攻擊機踉蹌地試圖在空中保持平衡,但很快以極其彆扭的姿勢向大地俯衝。鬼子飛行員飛快地放棄了坐機,天空中出現了兩朵白色的傘花。
緊急棄機的鬼子飛行員跳傘的位置還在高射炮火力範圍以內,被壓抑多時的高射炮已經找不到其他的獵物了,還懸在半空中的飛行員成了倒黴的犧牲品。一束炮彈準確地擊中了一個飛行員,他的身體迅速消失在一團煙火中。很快,第二個也消失在清晨的空中,化做一團火光。
失去牽掛的降落傘在天空中無力的飄蕩着。
“臥倒!”判斷出敵人的彈雨覆蓋的範圍已經將整個陣地縱深籠罩進去,55榴彈的呼嘯聲表明它的目標包括了我們這個地方後,我飛快地拉着老陳退後並匍匐在地上。
被無人機呼叫而至的敵人壓制炮火摩肩接踵地將防禦陣地縱深的防空導彈發射陣地轟成一片火海,炮火覆蓋速度之快,火力密度之高另人咋舌。
從洞口向南部後面看去,邊緣鑲嵌着灰黑硝煙的巨大紅色火團正在逐個高高騰起,在連綿的山丘上形成了一道一百多米高的火牆,不,應該是火焰山。火焰山劇烈地噴發着,不斷落下的炮彈強有力地添加着新的能源,維持着這座巨大的火山的威力。陣地地表開始顫抖,炙熱的岩漿飛速地在山丘表面遊走,任何來不及躲避的生命都會立即被死神拉進猩紅狂野的舞場之中。
猛烈燃燒的巨大火球高速地拉扯吸納着陣地周圍的空氣,急急掠過掩體洞口的風胡亂地撥弄着老陳的頭髮。
“老天!就這麼炸,還有人能夠活下來嗎?”老陳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張老臉頓時變得煞白。
“政委,敵人撤下去了!”通信員終於送來了一個聊已自慰的好消息。
雖然陣地保住了,但一線作戰的部隊爲了打退敵人這次進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損失慘重的一線部隊甚至連對撤退的敵人實施反擊的能力都喪失了,倉皇脫離戰鬥的敵人完好無損地撤回出發地。而且,更爲糟糕的是陣地防禦設施被破壞得非常嚴重,只有幾個反斜面陣地還完好,其他的掩體坑道不是被敵人轟塌了就是被炸彈揭了蓋。
敵人這次休整的時間更長了,趕過來的曲營長和政委一起默然不語地查看着參謀統計出來的損失報告。
“還好敵人沒有連續投入突擊部隊,否則防線就被突破了。”曲營長悻悻地說道。
“必須儘可能拖住敵人進攻的節奏,不能讓鬼子來安排進攻的時間。”政委用詢問的眼光看着曲營長。
“那,怎麼打?”曲營長疑惑地問道。
“敵人在突擊部隊出發後會發射大量的煙霧彈,但是在他們坦克露面以後,會有個時間差。我們在2和3戰區一線陣地高地裡找幾個視野開闊的堅固工事設伏炮兵制導員,自行迫擊炮還有一些20口徑的毫米波攻頂炮彈。爭取在鬼子出發的時候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打亂他們的攻擊節奏,迫使敵人停止進攻。”政委邊說邊用鉛筆敲擊着桌面。
“必須抓緊時間再把第二道火線的防禦工事修理一下,看現在的情況我們只在前沿反斜面火力點保持兵力,餘下一線陣地只保留少量警戒分隊。反坦克火力全部轉移至後面。政委你看怎樣?”曲營長問道。
“各個骨幹高地的指揮員必須隨時在手上保持一支預備隊防備敵人突破。我們的防禦縱深太窄了,任何一段防線被敵人裝甲部隊高速突破都會給我們造成巨大的威脅。你還有多少反坦克攻頂雷?沒有了!真糟糕,哪怕有五個都好。炸藥包。那有什麼用?讓戰士們與有步兵和航空兵掩護的敵人坦克近戰只會帶來更大的傷亡,不到生死存亡關頭不能用這個辦法。
通信員,接通450陣地。
喂!賈上尉,有沒有最新的敵情資料?什麼?敵人地面部隊在2戰區前集結!具體部隊數量?什麼?衛星資料模糊!後面防空力量現在怎麼樣?導彈只剩一半了,37高炮損失一門,高機損失兩挺。好,我知道了。你安排幾個手下準備在敵人下一次進攻的時候導引迫擊炮打反突擊,對,對,在敵人還沒有發射煙霧彈前。好!就這樣。告訴小夥子們小心。”政委擱下電話心情沉重地嘆口氣。
“敵人可能要對9、2戰區實施大規模突擊。”政委扭頭對曲營長說道。
“總不能讓我們向對面的敵人實施反衝擊吧,那樣等於是送死。抽調手裡的機動部隊騷擾在9戰區前沿的敵人?我們現在這點人馬還不夠鬼子警戒部隊添牙縫。”曲營長無奈地搖搖頭。
“政委。空軍呢?能否呼叫空軍支援?”曲營長忽然發問道。
“敵人在這一帶戰區的防空火力密度太高了。非制導轟炸等於送死。我們空軍的對地攻擊力量已經不夠用了,主力還要配合後面進行合圍作戰的兩個方面軍主力軍團啊。”政委否定了曲營長的想法。
“當然不是讓攻擊機現場支援了。用防區外撒佈彈藥,我們在敵人進攻的必經之地側翼設伏導引炸彈。”曲營長邊喝水邊說道,手還不停地擦拭着頭上的汗注。
“主意是不錯,可制導炸彈必須在距離敵人非常近的位置才能進行制導。到那裡找這樣合適的位置?現在在敵後方活動的特種部隊白天是無法運動到敵人附近的。那我們怎麼靠過去?現在敵人的戰場偵察雷達幾乎控制了正面戰場機動觀察權,我們這裡可沒有能夠與敵抗衡的電子對抗力量啊。小部隊機動時間一長敵人就會發覺,別忘了敵人還有無人偵察飛機。”政委仍然搖頭。
“政委,你看我們和9戰區中間的地形,5、、7戰區全是崎嶇的山地,有大量溪流交錯,比我們2和3戰區地形還要複雜。其中戰區的部分陣地略微向東北方向突出。敵人有可能在93、94、95地區進行集結,因爲那裡原來有一片鎮子,地形複雜,適合實施大規模戰場僞裝和機動。93戰區靠近戰區一側有條南北走向的山丘,恰巧遮擋住其他位置稍高地點的視線,但戰區的538高地恰好直接居高臨下面對這一片地區,敵人要對9戰區發動全面突擊,其展開部隊將直接暴露在538高地面前。538高地是個光禿禿的錐型岩石山頭,上面站不了幾個人,我們無法派部隊長時間駐紮在上面。前一段時間我們團計劃在538高地上開鑿坑道,佈置一部戰場觀察雷達。但道路難行,時間不夠,所以放棄了。而且即使派人,下面也無法及時進行補充。現在我們能否臨時利用這個地方?”曲營長用手指點在地圖某處耐心地解釋道。
“運動到那裡要穿過兄弟部隊防區,還不如讓他們直接派人到538高地引導轟炸?可是538高地附近沒有隱蔽的運動線路,部隊需要穿過大約800公尺的緩坡開闊地,缺口正好是敵人戰場雷達的絕對覆蓋範圍。然後還要爬上將近50公尺高的陡峭山坡。這個538高地,就如同田野裡孤零零的電線杆一樣。我們如果派部隊上去,以敵人的炮火覆蓋反應速度,那等於送死,幾挺重機槍就可以把他們的前進道路給封鎖住。”郭政委仔細地查看538高地附近的地形後不滿地說道。
“要想壓制敵人進攻只有這個辦法了。我願意組織敢死隊。”曲營長騰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