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有增援。”
一會兒,姜野跳下坦克走到我旁邊吹聲口哨。
“來了多少?”
還坐在坦克車身上觀察敵人動靜的瘦高坦克班長蘇秦頭也不回地問了一聲,嘴裡還在機械地嚼着什麼。
“看不清,我數數。只有五十來個!增援也太少了吧?媽的,今天陣地咱們還要不要了。”
站在我身邊的姜野失望地嘟囔着,剛纔的喜悅頓時無影無蹤。
“班長,上面打算突圍了?”
姜野狐疑地扭頭問道。
蘇秦沒有答話。
增援的人員已經沿着深沒頭頂的塹壕爬上斜坡。其中一些人揹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隱約有人扛着幾具反坦克導彈發射筒。
人羣中打頭一個人迅速小心地穿過滿地翻轉的破碎的牽引火炮殘骸朝我們快步走來。
“這麼少,今天晚上不想活了?”
我低聲地嘟囔着。
長久的緊張後再鬆弛下來,陣陣的飢渴疲倦讓我毫無力氣站起,我繼續軟軟地斜靠在牆壁上養神。
有一天一夜沒怎麼睡覺了。
上午我只吃了一塊壓縮餅乾,水壺在中午老雷受傷後就掛在他的擔架上被帶下去。
戰鬥,沒有盡頭的戰鬥,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戰士在我的身邊倒下。
“這是24陣地,我們到了。坦克兵,你們陣地指揮在不在?其他人呢?這裡情況怎樣?”
打頭上來的戰士衝我們問到,雖然渾身塵埃,可依然清晰的軍銜表露了他的身份。
是個少校。
“我就是代理指揮。還好,有三個能動彈的。不過,鬼子還沒來。”
在我身後向敵人陣地觀察的坦克班長回頭說道。
“哦?”
少校遲疑了一下接着問道:“其他人呢?你們應該有兩個連?”
“從昨天晚上開始擡下六個重傷員,其他人……都犧牲了。”
我垂着頭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由於沒有水喝,我的嗓音低沉嘶啞。
這幾個送走的重傷員還都是優秀的反坦克兵和步兵,其他受傷的戰士根本沒機會送下去。
增援的官兵們全都停下腳步直鉤鉤地盯着我,黑暗中那些眸子似乎有些木訥。
昨天晚上是我上陣地以來最艱難的一夜。天剛一黑敵人同時發動了立體突擊,天上是F-5攻擊機和直升機在掩護,另外還不時有裝有空氣炸藥的防區外撒佈彈藥和次聲波炮彈落在陣地上;在地面敵人投入了不止一個國籍的大約有一個團的裝甲步兵混成部隊向我們這一線陣地反覆衝擊,每一次衝擊都有沒完沒了的55毫米榴彈炮和迫擊炮的炮火壓制。
戰鬥整整持續了一夜,兩個連的戰士悉數傷亡殆盡。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陣地完全被濃黑的硝煙籠罩起來,我們幾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與敵人近距離交火。
其實如果雙方都採用相當的常規兵器作戰,我們的傷亡也許並不會這麼大。可是在燃料空氣炸彈和次聲波炮彈的雙重攻擊下,戰士們幾乎無法逃避陣亡的命運。不時覆蓋陣地的氣溶膠遮蔽也無法保護我們。
能活下來,我們三個只是運氣比其他人好一些而已。
當扣着一頂裝有防次聲波彈內襯的鋼盔,在坑道里捂着氧氣面具躲避敵人燃料空氣炸彈的時候,我幾乎認爲這顫抖的坑道頂會隨時坍塌下來,雖然上面有好幾層工字鋼保護着。
“你們能從昨天晚上堅持到今天,只讓敵人推進三百多米,真不容易!”少校站在坦克旁邊用夜視望遠鏡向外觀察嘴裡邊說。
沒有人回答他,我們三個人都沉默不語。這幾天的經歷已經夠我們回憶一生,儘管大家都試圖忘卻。我們不是毫不畏死的鐵漢,至少我不是。
我只想完整地活下去,完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