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就在朱雀宮閉門謝客時,麗妃懷孕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到了帝后的耳中,皇后立刻遣了御醫院的兩位德高望重的御醫去給麗妃把脈,確定了喜脈之後,皇帝的賞賜和各宮的禮物便紛紛送到。
皇帝下朝之後,便去了朱雀宮,見麗妃臉色不好,輕哄了幾句,隻字不提之前的禁足和聖旨,彷彿那些事從未出現過的一樣。
宮裡人誰都沒想到原本佔極了上風的薛容華竟然這麼一下子就被麗妃逆轉,對她來說麗妃再次得寵實在是一件極不利的事,以麗妃錙銖必較的性子,只怕不是她退幾步便能圓住的。
果不其然,隔日麗妃便出了朱雀宮,去皇后宮裡請安,見到薛容華便是明嘲暗諷,言辭犀利,擺足了一副勢不兩立的架勢。
後宮那些個事熱鬧得很,楚遙卻是再沒多大興趣,反正有麗妃這個草包美人在,薛容華步步退讓都沒有用。
她在下一盤棋,每一枚棋子四散在各處,每一步看起來各不相關,然而她知道,總會有一日,她所埋下的每一個暗樁,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會顯現出作用來。
而她,並不着急,她有的是時間慢慢佈局。
“公主,你要的棋譜都找來了。”清歡拿着幾本冊子走進來,福了福身,便將棋譜放到了案几上。
“想問什麼就問,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家主子可沒那閒工夫做你肚子裡的蛔蟲。”楚遙掃了清歡一眼,拿過棋譜,一頁一頁地翻着。
清歡確實心裡有疑惑,她跟在公主身邊多年,從公主的口味習慣到擅長的喜歡的,她不敢說了解十分,但是拿捏得住七八分總也是有的,然而如今的公主卻是越發地讓她詫異了。
公主是皇后親自帶大的,雖然嬌生慣養,性子脾氣都不太好,但是琴棋書畫都是不曾落下的,只是公主對那些並不上心,勉強差強人意。
好在帝后嬌寵,縱然她胸無點墨,也是他們鍾愛的女兒,日後自然會爲她挑選出色的駙馬,斷不會讓她受委屈,這樣一來公主便也真的不曾下過苦功,整日只顧玩樂。
但是這段日子,公主竟是忽然喜歡上了下棋,有事沒事便找些棋譜來看,閒來無事時還會在涼亭裡撫琴,這些在清歡看來都是說不出的怪異,若不是她日日陪在公主身邊,她甚至都要認爲自家公主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公主從前,並不愛下棋。”清歡在公主面前向來不興隱瞞這一套,只是心頭的疑惑卻也是不能直白地一吐爲快的,便只是迂迴地試探。
楚遙並不擡頭,低聲問道:“你認爲父皇待本宮如何?”
清歡不明所以,理所當然地答道:“自然是寵愛有加。”
“若是碰上朝廷裡的事……同本宮相比,又當如何?”楚遙依然沒有擡頭。
這些,能比嗎?
皇上乃是一國之君,自然是國事重要。
雖說睿武帝寵溺七公主是人人皆知的事,但是那也只是父親對女兒的寵愛,若是真要論及公主和江山的重要性,自然是江山更重要了的。
但是這些話,清歡卻是不能明說的。
她猶疑地望着自家公主,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些什麼,卻又彷彿是一晃而過的想法,讓她驚疑不定。
“身在帝王家,享受了尋常人無法享受的榮華富貴,自然該有一些妥協和犧牲。縱然是父皇再寵愛的公主,也只是一個女兒罷了。”楚遙擡起頭看着清歡,眼底是一片荒蕪的蒼涼,明明在笑,看在清歡的眼裡卻像是在哭。
公主之尊地位尊崇,楚遙一直以爲自己生來就該是想要什麼便有什麼的,這纔有了對南慕封的十年癡戀,因爲那是她第一次的求而不得。
那十年裡,她揮霍盡了父皇的寵溺愛護,讓他一次次地失望,甚至惹得他再也不願插手她的事,也便是父皇冷硬的態度,才讓南家人漸漸不再將這個公主放在眼裡。
“公主……”清歡一下子便明白了楚遙的意思,望着眼前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女,明明是一張清秀絕美的臉龐,卻偏偏神情冷漠,讓人看不出是喜是悲。
楚遙是知道的,父皇對她只是一種近乎於縱容的寵溺,始終將她當做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在後宮的勾心鬥角中她的赤子之心或者會讓父皇有心維護,但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能守護三哥,能守護母后的力量,她要的是父皇的正視,而不是永遠將她當成小丫頭。
“公主畢竟是皇上最心愛的女兒。”明知這樣的安慰對公主來說沒什麼用,清歡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勸,這樣落寞的主子實在是讓她心疼不已。
“是啊,畢竟是那麼心愛的女兒……”她垂下了眼瞼,不願讓清歡看到自己的悔恨。
她從來不恨父皇,即使他後來甚至不允她進宮,不理會她的求援,她也不曾恨過他一分,她心裡清楚,若非自己無理取鬧了那麼多年,將父皇的慈愛和耐心一點點消磨殆盡,他又如何真的能狠下心來如此對她?
說到底,終究是她咎由自取。
“清歡姐姐……”門外忽然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清歡朝着楚遙福了福身便轉身離去。
沒過一會兒,清歡便走了進來,面上猶豫一閃而過,旋即低聲說道:“公主怕是先不能去皇后那兒請安了。”
“出什麼事了?”楚遙挑眉。
“剛纔小夏子來過了,說是郡南王妃正在皇后宮裡聊天,十四皇子和郡南王世子在御花園起了衝突,十四皇子將郡南王世子打傷了,小世子又哭又鬧,如今都去了皇后娘娘宮裡。”清歡見公主眼中似有疑惑,便解釋起來,“老郡南王跟隨先帝走南闖北,當年封王亦是頭一份的,皇上登基之後,親王之位便被嫡子繼承,他和老王爺沉穩的性子完全不同,這一位可是蠻橫得緊,皇上對郡南王亦是頗爲器重,只怕這件事是不得善了的。”
頗爲器重?清歡不由得冷笑,老王爺德高望重,這一位不過是扯着老王爺的虎皮在外行事,狐假虎威罷了,老王爺當年的部下看在老王爺的面子上聽命於他,卻沒想到讓他的行事越發乖張起來,這幾年更是強勢過頭,隱隱現出些不甘於呆在封地的意思。
楚遙沉思起來,這件事前世也是發生過的,那時候這件事鬧得極大,連父皇都驚動了,最後父皇忌着郡南王的勢力,只能罰了十四皇子,那時楚遙並未關心,如今想來才明白,縱然是天子,總也是有受制和妥協的。
“走吧,清歡,我們搗亂去。”打定了主意,楚遙便起身讓清歡爲她盛裝打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