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遙從不是懂得忍讓的人,自然不會因爲站在鎮北侯的地盤上而斟酌隱忍,更何況她說的話確實是穎兒對她說的,那個小丫頭從小和容修一起長大,自是不捨得容修離開的,要不是外公勸了她許久,她是死也不肯讓容修離開京城的。
而文家的態度,則是外公的意思,容修對穎兒的寵愛維護他亦是看在眼裡,就衝着容修歷經千辛萬苦帶着穎兒來到京城,文國公就欠下了容修一個天大的人情,雖然穎兒的爹孃對容修有收養之恩,但是文國公可管不了那麼多,他只知道要不是這個半大的孩子,他的外孫女便是無法回到他的身邊來的,就衝着這個,文家也將是容修堅實的後盾。
鎮北侯府的事出乎楚遙的意料,她本以爲容修會像穎兒一樣,認祖歸宗後該是受盡萬千寵愛,卻沒想到竟是她太樂觀了,今日來了鎮北侯府,她才終於想明白了幾分。
“侯爺,我想問一句,若是有人羞辱秦霜,說她是人盡可夫的狐狸精,說她不知廉恥地跟着男人跑,說她生下的兒子是個野種……”楚遙語調平穩,口吻比方纔更淡。
“誰敢胡說。”鎮北侯猛地拍了下桌子,手邊的紅木桌子應聲而裂,他微微眯起眼盯着楚遙,眸中閃過殺氣,整個氣氛都僵住了,瀰漫着一股詭異的寒意。
然而,楚遙卻是毫不在意地輕輕一笑,眉眼彎彎地說道:“連侯爺都如此生氣了,更何況是容修了,任誰聽到旁人如此詆譭自己的孃親,都是無法忍耐的吧?”
鎮北侯倏地眯眼,冷冽的目光落到一旁殷氏的身上,那廂被他冷眼一看,頓時嚇得渾身發抖,面色慘白起來。
平日裡鎮北侯很少發火,永遠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彷彿天大的事都不能讓他變色,殷氏和羅氏是他的兩個侍妾,他們兩人出身都不算低,也曾經爲了坐上主母之位勾心鬥角,直到後來鎮北侯清楚地告訴她們絕不會扶正她們,兩人才最後放棄。
殷氏和羅氏都認識秦霜,鎮北侯納這兩門侍妾的時候秦霜也在江北,那時候他們以爲容勒正妻的位置是留給秦霜的,卻沒想到後來秦霜失蹤,他們還暗自慶幸了一番,卻沒想到伊人不在,也終究輪不到他們。
“你是說,螢兒詆譭秦霜?”鎮北侯的冰塊臉微微有幾分鬆動,眼中劃過詭譎,他看向容修,“文小姐說的是不是真的?”
容修不敢擡眼,只是胡亂地點了點頭,鎮北侯的眸中倏地閃過狠戾。
“老爺,這一定是誤會,螢兒素來乖巧,一定是下人在她面前胡亂說話……”殷氏忙不迭地爲女兒脫罪,這會兒也顧不上容修了,一個勁地說着女兒的無辜。
“好了,不要說了。”鎮北侯大手一揮,冷聲說道:“螢兒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教教規矩了,讓她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出她的屋子。”
“老爺……”殷氏還要再求情,見鎮北侯冷冷地掃過來一眼,倏地不敢說話了,只能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惡狠狠地瞪了身側的楚遙一眼,然後便離開了。
待人走遠,鎮北侯才淡淡地對楚遙說道:“如此,不知文小姐滿意嗎?”
“侯爺說笑了,這是你們鎮北侯府的事,哪裡輪得到我一個外人多言。”這會兒,她又變成外人了,壓根忘記方纔咄咄逼人的模樣了。
鎮北侯也不同她計較,目光落到一旁的容修身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既然不是你的錯,爲什麼不解釋清楚?”鎮北侯的語氣依然冷淡,彷彿容修只是府裡一個客人似的。
容修抿脣不語,空氣微微凝住。
“你先回去,晚上過來找我。”鎮北侯冷眸一掃,容修便抿着脣退下了。
前廳就剩下楚遙和鎮北侯兩個人,這時候楚遙才終於大喇喇地打量起鎮北侯來,不得不說鎮北侯果真是上過戰場的人,即使沒有身着盔甲,光是那強硬逼人的氣場,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千年古劍。
“文小姐來找我,有事麼?”容勒開門見山地問。
“穎兒不放心容修,我正好來江北,就過來看看。”楚遙的回答也十分直接,絲毫沒有顧及到眼前這位的身份,也沒有半分晚輩的樣子。
不過,倒是楚遙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容勒眉眼中的冰冷稍稍消散了幾分,楚遙這般模樣讓他想到了當年的秦霜,亦是這樣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他帶兵那麼多年,周身戾氣冷冽,沒幾個人能同他對視,而這個看起來天真無害的小姑娘卻沒有半分懼怕。
“修兒很好。”鎮北侯淡漠地回了一句。
楚遙卻是莞爾一笑,旋即正了神色:“侯爺若是不想認這個兒子,也不需要勉強。雖說我姨母當初收養容修時並不富裕,但是他們卻從沒讓容修受過委屈,容修聰明驕傲,不該被困在後院中受委屈。”
沒有人敢在容勒面前這樣放肆,他離開京城之後這麼些年,楚遙還真是頭一個。
但是楚遙的話句句在理,容勒微微皺眉,眼底劃過一絲懊惱。
原本還在爲容修抱不平的楚遙,瞧見容勒的神情,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眸色微微一閃。
“冒昧問一句,侯爺是不是覺得,若非爲了保護容修,秦霜根本就不會死?”楚遙直視容勒,問得坦然,或許容勒這樣的深情在世人看來實在窩囊,爲了一個女子頹廢至此,但楚遙卻覺得容勒是個真君子,這樣的人值得她尊敬,她實在忍不住插手,想要多管這一樁閒事。
但是看到容勒面上神情一僵,她便知道自己猜對了,若是這樣說起來,那就對了,也能解釋爲何容勒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冷漠了。
“若是秦霜在,看到你遷怒她用命保護的兒子,讓他受盡委屈,不知道會有什麼感覺。”楚遙沉吟片刻,輕啓朱脣,又吐出一句話來。
容勒此時的臉上已是冷漠至極,連眸色都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