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怎麼樣了?”楚依依回過身,見她額上冒汗,方纔那隻拉着她的手微微僵硬着,她便知道她定然受傷了,連忙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臂,見她眉頭皺緊,不由得擔心道,“一定是方纔抓着我的時候傷到了。”
楚遙勉強搖搖頭,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扶着受傷的手臂,輕聲說道:“我沒事,可能不小心傷到了,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我看你臉色都發白了。”楚依依說不出心裡的感覺,她從沒想過這樣緊急的時刻,楚遙竟然會伸手護她,從前她們姐妹關係不錯,然而此次回宮她很清楚地感覺到楚遙長大了,她再沒將她當成自己的姐姐,但是方纔,她卻因爲護她而受了傷。
“你呢,孩子沒事吧?”其實楚遙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剛纔會那麼本能地去拉住她,或許是因爲她的本性裡依然還有着善良,即使她希望自己成爲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也或許是因爲她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所以對於懷孕的人有着天生的憐憫。
“我沒事。”杜晗煙搖搖頭,一隻手撫摸着肚子,像是在安撫着什麼似的。
兩人在裡頭還沒說上幾句話,馬車外便有一道聲音響起:“在下是樑國公的侍衛,我們國公爺想請郡主去府上,還請郡主賞臉。”
楚遙和楚依依飛快地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看來方纔這一出並非意外,而是人爲了。
“本郡主已嫁爲人婦,若是樑國公有心邀請,便該請本郡主與郡馬一起,倒是不知道樑國公這攔在半路,是什麼意思了。”楚依依久不在京城,對京城這些個皇親國戚並不想熟,而這一位樑國公更是沒見過幾次面,她倒是不覺得自己這個無權無勢的郡主有什麼巴結的必要。
相較於楚依依的困惑,楚遙的心裡倒是跟明鏡似的,只是讓她困惑的是樑國公此時找上楚依依,爲的是拉攏南慕封,還是爲了景太后,亦或是……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見楚遙若有所思的樣子,楚依依心下也有了主意,既然對方不惜驚了他們的馬都要攔下她,想來是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的,既然是這樣她便走這麼一趟又有何妨?更何況,她對這位樑國公也有些好奇,找上她這個深居簡出的郡主,着實讓人生疑。
“我們國公爺同德親王從前有些交情,多年不見,此次回京聽聞郡主已然成親,不由得感念故人。”外頭那人的聲音並沒有波動,反而有理有據地回答得很快。
“你覺得呢?”若是從前的楚依依,恐怕未必會詢問堂妹的意思,但是經過了方纔的事,楚依依對這個堂妹微微有些轉變,再加上事出突然,她也是真的需要有人商量。
“見一見也無所謂,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楚遙聳肩,一派無所謂的態度。
見楚遙輕鬆自在的模樣,楚依依原本驚慌的心也沉澱下來,點點頭:“這倒也是。”
他們一個公主一個郡主,難不成樑國公還敢膽大包天地對他們做什麼事麼?如是想着,她也就放心了,便對馬車外的人說道:“既是國公爺盛情邀請,本郡主就走這麼一趟好了,不過勞煩派人去一趟宮裡同太后說一嘴,不然太后怕是要等得急了。”
“是。”馬車外那人立刻應下,隨後他們的馬車便重新動了起來。
而坐在馬車上的楚依依微微勾起嘴角:“要是等會兒看到你,估計要把那人嚇到了的。”
楚遙也跟着一笑,這倒是真的,他們兩個人代表的可不是一股勢力,而樑國公是敵是友也不清楚,一會兒要是看到她們兩人一起出現,怕是要頭疼了。
朝廷的奪嫡風波,楚遙深陷其中,而楚依依卻不然,她是德親王遺孤,由太后養大,不論誰做了太子對她來說並沒有分別,更何況在她看來,如今皇叔皇嫂甚爲開明,身體康健,涉足奪嫡風波風險極大,還容易得罪皇叔皇嫂,怎麼看都是沒有必要的,她不會那麼傻地爲人利用,所以此時她樂地拉着楚遙一同去樑國公那兒,萬一真有什麼事她還能有楚遙這個七公主作保。
相較於楚依依的心思,楚遙想得自然更深了些,原諒她對五哥有偏見,但凡朝堂上有些許風吹草動,她都會陰謀論地掛到楚思淵的身上,這次樑國公的事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五哥,只是這樑國公並無權勢,以五哥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不太可能同樑國公有什麼瓜葛,但是若是他沒有企圖,又怎麼會忽然跑來攔下楚依依的馬車呢?
“小七,你說樑國公會有什麼事?”楚依依倒也不指望楚遙當真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純粹是她心裡有些不安,想緩解幾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真的只是探望故人之子。”楚遙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位的心思,不過絕對不會這麼簡單就是了。
兩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樑國公府偏門,楚遙微微掀起簾子,眸中閃過一抹驚訝。
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楚遙還是能勉強認出立在門口相迎的是樑夫人,想來是因爲來的是郡主,樑國公纔會派出女眷相迎,想得倒是周全。
“郡主聖安。”樑夫人微微屈膝,她身邊一個年輕的女子亦是跟着屈膝。
楚依依先下了馬車,見她們行禮,並沒有開口讓她們起身,只是朝着她們微微一笑,旋即又轉過身來,伸手扶了楚遙一把。
“公……公主……”樑夫人望着楚遙,完全沒想到這位京城出了名的跋扈公主也會出現。
“本宮同堂姐是一起回宮的,誰想半路被樑國公的人攔了下來,堂姐的意思是樑國公盛情難卻,本宮也是好奇,便一起過來了。”楚遙倨傲地揚着下巴說話,雖是少婦打扮,但是眉宇間卻依舊透着少女的氣息,甚是天真無邪。
樑夫人的反應也是極快的,聽楚遙這樣一說,便連忙說道:“公主郡主一起駕臨,可真是我們樑國公府的榮幸了呢,這是小女吟霜。”
聽到她的名字,楚遙朝她看過去。
樑吟霜,樑國公的老來女,容貌清秀,她的年紀幾乎和她哥哥們的孩子差不多,又是唯一的女兒,十分得寵。
前世對她五哥癡情不已,後來甚至願意變成外室,楚遙對這個女子並沒有什麼印象,雖然樑吟霜年紀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卻和她和陸凝語顧瀅瀅並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偶爾聽其他人提起時,也只是唏噓她的清高和天真而已。
是的,天真,樑吟霜甚至比當初的楚遙更天真,或者該說更純粹,她愛上楚思淵,並不因爲他的皇子身份,也不因爲任何外在的因素,她就是莫名其妙地愛上了這個人,樑國公的不同意,她便以死相逼,鬧得樑夫人一病不起,再後來她就真的離開了樑國公府,無名無分地跟着楚思淵。
直到如今,楚遙始終不懂樑吟霜當年怎麼會那麼迷戀她五哥,同爲女人,她實在不明白五哥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人迷戀的?不過想到自己曾經也那樣迷戀過南慕封,楚遙便只是在心裡嘆氣,女人總是很容易動心,亦很容易識人不清。
“吟霜參見公主殿下,郡主殿下。”樑吟霜朝着兩人行禮。
“不用多禮。”楚遙微微擡手,她們母女倆便起身了。
楚遙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樑吟霜,算起來她應該和楚依依同歲,不知道這個時候她對五哥是不是已經有了非君不嫁的魄力。
“公主,郡主,裡面請。”樑夫人躬身,擺出一個請的姿勢。
楚遙和依依便一起往府裡走去,倒也十分大方,說起來這樑國公倒也是十分聰明的人,知道讓夫人女兒到門口相迎,也免了許多的尷尬和不方便。
“這是霜梅。”她們走過幾株梅花,吟霜見楚遙的目光落在長廊外的梅花上,便開口說道,“遠遠看去像是霜雪積在梅花上,近看纔會發現其實那只是花瓣。”
“那是漠北的梅花,倒是沒想到在京城裡居然也能活下來。”楚遙感嘆道。
楚遙是去過漠北的,那時她年紀還小,便死纏爛打地跟着睿武帝一同出巡,他們曾經在漠北逗留過數日,他們住的地方有一大片霜梅,遠遠看去美如仙境,回京後她便鬧騰着要在宮裡種霜梅,只可惜京城的天氣並不適合霜梅,因而最終也沒有成功。
“我爹孃是在漠北認識的,他們在霜梅下定情的,回京之後我爹便着人在府裡種霜梅,只可惜京城的氣候實在不適合霜梅,即使精心呵護也只留下這幾株。”樑吟霜的言語中,不乏對爹孃感情的羨慕,和對養不活霜梅的遺憾。
這樣看起來,或許是因爲她爹孃的感情,纔會讓她對愛情充滿了憧憬,而後愛上一個人便是死心塌地,楚遙暗暗嘆氣,倒也是個可憐人。
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就是這個她如今同情的女子,在往後很長一段日子裡,將她的生活攪得一團亂。
她們便說話,便到了前廳,而樑國公早就已經坐在裡頭了,視線觸及楚遙,嘴角的笑便僵住了,見他如此反應,楚遙倒是淺淺一笑。
讓別人不愉快,還真的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