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青陽殿回來,楚遙心情就不太好,總覺得有股沉悶的氣堵在心頭,上下不得。
“這是什麼茶,淡而無味,撤了。”楚遙抿了一口平日裡最愛的花茶,狠狠地往案几上一擲。
清歡也不辯駁,招了宮女將花茶撤下,她立在邊上,眼底浮起了憂心,公主剛纔喝的明明是她平日裡最愛喝的,若不是心裡有事,又怎麼會變得這般無理取鬧。
“公主,可是遇上什麼難事了?”沉默了半晌,清歡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睡覺了。”過了好一會兒,楚遙終於開了口,卻是要就寢了。
清歡知道自家公主不願意說的話便是誰來問都得不到結果,她便上前服侍楚遙更衣,從公主微微僵硬的動作裡她還是看出了些始末。
似乎,公主的異樣是從青陽殿回來之後纔有的,青陽殿裡住着的是十四皇子……清歡心思流轉間,想到了一個似乎不太可能影響公主卻又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南謹軒。
清歡神色一凜,想到上次公主望着南家二公子離開時的背影,表情也是怪怪的。
“清歡,你也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楚遙拉過軟被蓋在身上,清歡應了一聲,將牀幔放下,退了出去。
屋子裡留了一盞燭火,這是楚遙的習慣,喜歡在夜裡留一些光亮,讓她多了幾分安全感。
深夜寧靜,楚遙卻是半分睡意都無,她張着雙眸望着牀幔,若隱若現的光焰從牀幔外透了進來。
從重生至今,每個晚上她都難以沉睡,前世的痛苦就像一張大網將她圍住,逃不掉,拋不開,忘不了。
她猛地坐了起來,靜坐了一會兒,便掀開牀幔,拿過掛在衣架上的外衣披在身上,輕輕地推開門走了出去,不想引起注意便從平日裡極少有人走的偏門出了碧霄宮。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碧霄宮後面不遠處的暖湖,那是楚遙最喜歡的地方,她喜歡睡蓮,睿武帝便命人移植來了一年四季都能養活的紫蔓蓮,還特意讓人造了這個不大的暖湖,即使在冬日裡暖湖的湖水也是溫溫的,適宜紫蔓蓮的生長。
楚遙立在湖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發呆,重活一世,她努力讓自己堅強得無堅不催,可是南謹軒一個防備的態度就讓她的堅強消失無蹤。
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那句,只有在意的人才能傷人最深。
“南謹軒,你真是混蛋。”楚遙猛地撿起一塊石子,狠狠地往湖水離丟去,水花四濺,漣漪頓起。
“不知道在下是做了什麼事,值得公主半夜裡跑來責罵……”一道好聽的男聲響起,在寧靜的深夜裡竟也不顯得突兀。
被忽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楚遙腳下踩到了石子,身子晃盪起來,眼看着就要往湖裡墜去,一隻有力的手臂扣緊了她的腰際將她往後一拉,她整個人便落入了身後那人的懷裡。
披在身上的外衣落在地上,裡頭只有單薄衣衫的楚遙忍不住微微一顫,抱着她的那人自然是感覺到了,一手扯下披風裹在她的身上。
幸好是深夜,楚遙臉上的紅霞看不清楚,她只是緊緊地抓住身上的披風,聞着披風上好聞的冷香。
“公主沒事吧?”見她不動,抱着她的南謹軒自然也不能將人推開,只能僵硬着身體詢問懷裡的小丫頭。
“我腳扭到了……”興許是被涼風吹得有些發冷,楚遙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鼻音。
“什麼?”南謹軒眉頭緊皺。
“腳好疼……”濃濃的鼻音裡帶着幾分委屈。
這下南謹軒終於回神了,連忙攬着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坐到邊上的假石上,蹲下身子抓過她的腳。
他忽然頓住了,公主殿下腳扭傷了,難不成他還要脫下她的金縷鞋檢查她的玉足麼?
“嘶……”楚遙悶哼一聲,埋怨地望着他,這傢伙抓着她的腳弄痛她了。
“這深更半夜的送公主去御醫院也不太方便,屬下學過些簡單的醫術,若是公主不嫌棄,屬下爲公主簡單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南謹軒擡起頭看着楚遙,認真詢問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邪念。
倒是楚遙默默淚了,她這麼個大美人在他懷裡,這傢伙居然半點動心的神情都沒有,雖然知道他性子清冷,兩人相識十年都未曾透露一星半點情意,但是這時候他還能如此冷靜,楚遙心裡總有幾分不是滋味。
見楚遙沒有反對,南謹軒便小心翼翼地褪下楚遙的金縷鞋,輕輕地握住她的玉足,小力地捏了幾下,旋即便鬆了一口氣。
“公主放心,只是扭到了,沒有傷及筋脈,不會耽誤明日的行圍。”南謹軒見她不說話以爲她是擔心明日不能出行,便開口安慰他。
楚遙偏頭望着他認真爲她穿鞋的男子,他對誰都是這樣溫柔麼?縱然是這個嬌縱刁蠻的公主亦是如此。
前世時,她甚至來不及問他是何時對她情根深種的,她嫁給南慕封之前他們並不相識,所以這個時候的他們只不過是見過兩次的陌生人罷了,他卻待她如此溫柔。
“送我回去。”楚遙看着他,心頭好奇他會如何送她回去。
“屬下去碧霄宮找公主的侍女過來……”南謹軒想了想,很有建設性地提議道。
“送我回去。”楚遙擺明了就是要爲難他。
兩人相視一眼,南謹軒只好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得罪了。”
依然是小心溫柔的動作,一手勾住她的腰,一手穿過她的膝下,將她攔腰抱起,腳下生風似的往碧霄宮裡走去。
他的輕功很好,並沒有從碧霄宮門進去,而是從宮牆邊上一躍而過,他低下頭正要詢問她房間在哪裡時,卻見她一隻手抓着他的前襟,窩在他的懷裡睡着了。
默默嘆息一聲,南謹軒只能認命地幾個閃身便到了楚遙的房間,幸好她睡着了,不然他還要同她解釋爲什麼他沒有去過碧霄宮卻知道哪一間房間是她的。
門外守夜的小丫頭困得蹲在牆角睡着了,南謹軒抱着楚遙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將人小心翼翼地放到牀上,轉身欲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她拽在手裡,柳眉微微擰着,如臨大敵的樣子。
今夜連連嘆氣的南謹軒忍不住又重重嘆了一聲,呢喃一句:“傻丫頭。”
待他離開,牀上那個本該沉睡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