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做旁人,楚遙是絕對不屑解釋的,她的自尊讓她驕傲得不願意對任何事解釋,她從來都相信,只要是真正信任她的人,即使不用她的解釋也會對她賦予最大的信任,就如當年的母后,當年的三哥。
當初她那麼迷戀南慕封,幾乎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但是面對南慕封的誤解和冷言冷語,她卻不願意解釋半分,這便是她骨子裡的驕傲,即使那個人是她癡戀着的。
然而這一次,她卻靠過去,雙手捏着他的臉頰,讓他正對着自己,隨後用一種無比鄭重的口吻說道:“我恨南慕封,卻並不是因爲他對我的傷害,而是因爲他利用我傷害了我身邊的人,於我來說,這樣的恨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了,楚遙對南慕封恨意並不是因爲愛之深恨之切,而是因爲這個男人狠狠地傷害了她的親人朋友,這樣的仇恨和愛沒有半點關係。
“我知道。”南謹軒抿了抿脣,佯裝自然。
然而他的僞裝,卻叫楚遙通通看在眼裡,她只軟了身子靠在他的懷裡,她都有些羨慕自己了,一個女子要有多幸運才能遇到一個,所有喜怒哀樂都圍繞着自己的夫君。
“我在意的,並不是你曾經迷戀過他,我在意的,是他那樣傷害你……我心疼。”南謹軒的聲音很輕,幾乎是貼着她的耳邊說的。
她聽得很清楚,每一個字都落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
“你那時候,怎麼不把我救出去?”楚遙的問題有點無理取鬧,她明知道,就算那時候他這樣建議,她也不會答應的。
那時候的她,憑藉的不過是一腔的驕傲畫地爲牢,更多的興許還是不忍心,她已經被毀了,又如何能將他也一併毀去?
“你不會答應的,又何必要你爲難。”南謹軒永遠都是這樣,任何事都從她的角度出發,會讓她難過讓她爲難的事,他甚至連提都不會提一句。
她知道他的答案,但是聽他這樣說出來,她的心裡就像是灌了蜜糖似的。
兩人還在那邊柔情蜜意,馬車卻是停了下來,看樣子是南忠公府到了。
“府裡發生了什麼事了嘛?”一進府,楚遙便敏感地詢問管家。
雖然府裡看起來沒什麼改變,但是楚遙還是很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而且似乎……原本元月時掛起的紅燈籠都撤了,還有那些紅色的裝飾也都沒了。
“袁姨娘沒了,老爺的意思是畢竟只是個侍妾,沒了也就沒了,不能大張旗鼓地辦,只是到底也是跟了老爺那麼多年,所以將府裡紅色的裝飾都給撤了。”管家回答道。
楚遙面露驚訝,沒想到袁氏竟然會忽然就過世了,不過偏頭看了看南謹軒淡漠的神色,她便立刻明白了,袁氏畢竟生了漓香,就算她不知道漓香背後安歇若有似無的幕後之人,但是到底也是留不得的。
只有死人,是永遠都開不了口的。
不過,楚遙還是幽幽嘆了口氣,南漓香並沒有死,現在也定然和她背後那人在一起,可是卻眼看着自己的孃親死於非命,她的心究竟是有多狠?
“劉叔去忙吧,我們去看看爹。”南謹軒牽着楚遙,如是說道。
“哎,老爺將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天了,側夫人中午送了些吃的過去,可是老爺都沒怎麼動,如今老爺最信任二少爺了,二少爺多勸勸老爺吧。”說完,管家便離開了。
然而,南謹軒卻若有所思地望着管家的背影,好一會兒纔回過身和楚遙往書房走去。
“怎麼了,劉叔有什麼不對?”楚遙好奇地問道。
“他從前並不是這樣多管閒事的人。”南謹軒沉吟一聲,“最近似乎,話多了不好。”
“好還是不好?”楚遙偏頭看他。
“那要看是因爲什麼。”南謹軒的回答同樣模棱兩可。
楚遙皺了皺眉頭,十分認同他的話,不過此時他們並沒有花太多精力在管家的身上,許久以後再回想起來時才驚覺,若是當時能多聊幾句多費些心思,也不會差點出了大變故。
沒多久,兩人便到了書房,推門進去請了安,便看到南忠公面前幾乎沒怎麼動過的午膳,楚遙微微皺了皺眉,旋即說道:“我去廚房弄些吃的過來,忙着趕路都沒怎麼吃,一會兒和公公一起吃一點。”
說完,楚遙便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南忠公他們父子。
大抵是媳婦走了,南忠公端着的架子也微微鬆開了些,面上流露出幾許疲憊,緩緩說道:“我沒有想到,南忠公府會在我手裡灰敗成這樣,家不成家……”
“豪門世家,有幾家能清靜過日子的,爹又何必作繭自搏。”南謹軒淡淡地說道,見他面上疲倦,便也沒有同從前那樣犀利,反而放緩了態度,“袁氏的事是她咎由自取,至於漓香的事,既然不是爹的孩子,又何必將她放在心上?”
這話,乍聽起來甚是無情,但是仔細想想卻又有些道理,既然都知道不是他的孩子了,他又何必在這裡悲涼春秋?
不過,他忽然警覺地看向南謹軒:“你怎麼知道漓香不是我的孩子?”
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過旁人,就算是府裡的人也只是知道這南漓香是兒子,並非女兒,只以爲是袁氏保護另一個兒子,纔會將人藏起來。
“爹以爲呢?”南謹軒似笑非笑,脣瓣的淺笑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是了,你早就不是從前那個什麼都沒有的謹軒了,如今的你手裡的一切,可是比你爹我都要更多。”南忠公重重嘆了口氣,看向南謹軒的目光裡滿是複雜。
他真的是從沒想過有一天南謹軒會走到現在的位置,會變成一個如此舉足輕重的人物,再過幾年,只怕睿武帝會更信任他,想到這裡南忠公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遺憾。
其實,他並不是覺得能力更強更應該受到重用的人是南慕封,只是這個兒子的崛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實在是讓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爹。”南謹軒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
但是南忠公就是從他淡漠的神情裡,看出了幾許安慰。
是了,南謹軒確實是在安慰南忠公,只是這樣的安危實在是太微弱,幾乎讓人察覺不出,所以南忠公更察覺不出的是,當南謹軒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時,浮起的其實不僅是安慰,更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