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
城外,濃重的夜色中,有一個淡淡的黑影由遠及近地走來,好像只在一眨眼間,就來到了城門口。
守城的衛兵嚴厲地喝問道:“你是什麼人?這麼晚到這裡來做什麼?”在有人解除了這個城市的疫病之後,其實這也只是例行的盤查罷了,只是要查看是否有攜帶疫病的人進城——雖然一般來說,這樣的人只要感染了就根本沒辦法移動。
只是,當守衛的聲音發出很久後,也沒有人應答,守衛揉揉眼睛仔細看過去,卻發現他原本看到的黑影消失了。
難道是看錯了嗎……他甩了甩頭,繼續他的值勤。
然而,他沒有看到的是,有一條細長的黑影移到了月光下城樓的影子中,慢慢地轉移到旁邊的城牆前。
黑影靜靜地站在牆邊,他看着紮實的城牆,似乎無聲地笑了一下,而後他的身上忽然晃過一層極淡的紫色光芒,他彷彿漂浮一樣地走近了城牆,再繼續往前邁步……穿牆而過。
牆的另一邊,有一個人從那裡走出。
他的目的很明確,沿着城中的大道,一直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可能是因爲解除了災厄以後大家心情都很不錯的緣故,即使已經這麼晚了,城市裡依然是一片熱鬧,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天知道在這段死亡籠罩的日子裡他們一直人心惶惶,直到現在才放鬆下來。
可是沒有人留意這個煥發着紫色微光的黑影,就好像沒有任何人看到他一樣。
他的速度非常快,沒多久就出現在城主府前,他仰頭看了一眼這座巍峨的建築,側過頭似乎在感應着什麼,之後有個極輕的聲音在夜色中迴盪:“還沒走,很好……”在他聲音落下的時候,他的影子就和之前一樣,穿過了大門,直接進入府中。
法器的力量十分強大——哪怕它只有五分之三,阿洛幾乎使出了全部的靈力做成屏障,才能擋住法器那樣尖銳的、想要脫出的攻勢。
這就是沒有認主的法器的悲哀了,儘管金珠還算服了西琉普斯的管教,可它畢竟不是完整體,而只是法器的一個部分而已,在感應到其他的部分的時候,就根本無法控制了。
西琉普斯看着阿洛嚴肅的神情,沒有去打擾他,可他似乎也察覺到什麼,一隻手摟住阿洛的腰,而另一隻手則微微張開五指自然垂下,時刻都有出手的可能。
“流牙……”阿洛感覺到西琉普斯身體的緊繃,有點分心,法器猛然一竄,差一點就穿透了他的靈力,阿洛急忙回神,繼續全心去操控。
西琉普斯皺一下眉,聲音裡卻隱隱透着一點溫柔:“洛,不要擔心,有我。”
阿洛聽了這話,心裡竟然鬆了鬆。
這時候,門外很清晰地傳來了一個人的存在感,法器的動靜更大,光芒簡直到了刺眼的地步,就在這一瞬,西琉普斯的手指一動,那扇門霎時洞開,門口幾乎是同時出現了一個黑袍人,寬大的兜帽一直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根本看不清相貌,而正是現在,這人的袍子在西琉普斯的力量中瘋狂地舞動,周身紫色的光芒環繞,這樣看過去,就像是神祗一樣。
可是西琉普斯絲毫沒有被迷惑,他眯起金眸,眼裡劃過森冷的殺意:“你是誰?”
來人腳步根本沒有移動,卻一晃從門口消失,出現在屋內,門自動關上了,隔離了外面的黑暗。
“不用這麼緊張,你們不是也很想找到我嗎……”來人的聲音很輕柔,說不出的好聽,可在這種過分安靜的氛圍中,又顯得說不出的詭異,“爲什麼我來了,你們又不高興了呢?”
那人轉頭似乎是看了還在掙扎的法器一眼,語氣裡流露出一些喜悅的意味:“你們居然已經集齊了三個了,真是讓人驚喜……”
西琉普斯不着痕跡地往阿洛那邊靠了靠,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突兀出現的黑袍人,可掌心裡卻出現了一團漆黑的、彷彿浸透了夜色的能量團,而後,他把這團能量投入了那法器所在的地方,迅速地將它包裹起來,法器的光芒還在跳動掙脫,可是隨着西琉普斯力量的增加,它終於被鎮壓了。
阿洛舒口氣,立刻將那個包裹着法器的黑球投入了儲物戒指之中——在看到眼前這個不知目的的人的時候,他實在沒有精力分心還去顧着法器。跟着他跟西琉普斯並肩站着,用平靜的目光注視着黑袍人。
“我早就想見你們了,可是你們真的很難找啊……”來人彷彿一點也不介意兩個人警惕的態度,很平和地說着,“不過用了這麼多心思,總算是找到了。”
阿洛看他沒有主動提起來意的意思,終於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還沒等這個人說話,西琉普斯先開口了:“洛,他的身上有使用了邪魔道術法的痕跡,就跟血魔化魘之術的氣息一樣。”
阿洛的臉色沉下來:“……是你做的。”
“沒錯,是我做的。”來人不在意地點點頭,跟着誇讚似的說道,“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會認識這個,西琉普斯先生是修魔的?”他側側頭,像是有點疑惑的,“可我記得,埃羅爾先生纔是異界人,西琉普斯先生明明就是大陸上的……還是說,西琉普斯先生的術法其實是埃羅爾先生教的呢?”
阿洛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奇怪了,明明對方的態度語氣都很正常,可聽在人耳朵裡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不用裝了,說來意吧。”西琉普斯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很直白地向對方發話。而阿洛心裡想着的則是另一件事,他剛纔聽他說……修魔?看起來,這個人似乎對這些事情有些瞭解,可從他散發的氣息來看,既不是修真者,也不是修魔者。
“我是來跟你們談一個交易的,我擔保,你們會對這個動心。”來人的聲音始終那樣柔和,不疾不徐的。
阿洛冷靜地看着他:“如果是交易的話,你是不是應該以真面目對人呢?”
來人靜默了一下,忽然笑了:“這個當然可以,說起來,我們也是曾經見過好幾次面的,只是一直沒有彼此在意罷了……”
他說着,寬大的袖擺中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手指修長,就好像上好的白玉一樣散發着些微冷光,這隻手慢慢地撫在寬大兜帽的外沿上,而後輕輕地掀起……
阿洛被這個人的樣子驚呆了。
乾癟的面頰,額頭上也堆積着層層疊疊的皺紋,與那開裂的嘴脣裡發出的年輕嗓音並不相符,他的眼睛十分美麗,卻蘊藏在下垂的眼瞼中,只有露出的光芒顯示着動人的神采,他有一頭柔順的長髮,卻是灰白的顏色,昭顯着它們的頹敗……他明明有着那樣讓人讚美的手,可是顯露出來的這張臉,卻是這樣可怕。
“埃羅爾先生,你在吃驚什麼呢?”這個人彷彿笑了,在這一瞬,他臉上的皺紋似乎都不能掩蓋出某種從內而外散發的奇特魅力,“這是神的懲罰……用你們修真者的話來說,就是天道的懲罰,不是嗎?”
阿洛垂眼,這個人,果然對修真界非常瞭解……
看到阿洛沒有反應,那人又笑了,他慢慢地走到窗邊,滿天的星光透過窗櫺灑在他的身上,逆光之中,他的臉模糊了,讓人只能看到他的輪廓,可也正是這樣,竟然讓人覺得,他像是脫離了人世一樣,擁有無雙的姿容。
他隨意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顯得很放鬆,沒有任何戒備的:“不如坐下來說吧,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會有一段非常長的談話。”
阿洛呼吸一窒,他從這個人的剪影中終於把他認了出來:“……阿布羅斯。”
“你是星靈大預言師。”
**本來只是皮囊,修真者通常用氣息和靈識認人,只是這個阿布羅斯,原本身上環繞着的純淨的星力已經幾近全無,那一層淡淡的紫光微弱得讓人幾乎分辨不出,而他原本的味道都被魔氣遮蓋……那滿身的濃厚的怨氣,都是由血魔化魘之術之術反噬而來。
所以如果不是他這一剎的感覺與那次在拉法爾莫城外看到的太過相似,阿洛根本認不出他來。
“是我,所以你現在應該也知道了……”阿布羅斯柔聲說道,“我身上除了微末的一點點星力之外,再沒有任何力量,根本不會是你們的對手……我是抱着極大的誠意而來的。”
“那麼,你們現在可以安心地跟我做交易了嗎?”
西琉普斯拉着阿洛的手,兩個人坐到牀沿,他們仍然警惕着,這個阿布羅斯的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明明就做出了血魔化魘之術這樣的惡事,言語中也透出他根本就知道這種術法很邪惡、危害大的事實,卻仍然好像無所謂一樣……這讓阿洛感覺到了瘋狂。
而下面阿布羅斯說出來的話,讓他的感覺更加深刻。
阿布羅斯饒有興致地看着西琉普斯保護性地圈住阿洛的模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其實,如果一開始那些貴族能找到你們就好了,可惜他們太沒用了,這麼多人都做不到……不然的話,我根本就不會用這個術法,要知道,我很擔心子水會生我氣的呀。”
西琉普斯與阿洛對視一眼:“……子水是誰?”阿洛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