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月隱情看着眼前仍舊一身黑色斗篷裝扮,不露眉眼的沈碧,神色淡淡,柳眉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應當。“有什麼事?”
她本來正在看書,沈碧卻突然現身,將她引了過來。敏銳的感覺到不遠處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飄渺氣息,她面色不變,心中卻暗自猜測着來人的身份。
“白煜國師親臨,幸會!”以沈碧的功力來說,必定是知道此人就在身邊的,但她不做聲,說明此人是友非敵。她在赤焰城的朋友,又有如此高絕身手的,除了自己前些日子拜訪,卻不得見的白煜,不做他想!
“月隱家這一代的少主人雖有孱弱之身,卻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實在難得!”清泉般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月隱情心神一動,搖了搖頭,驅除掉腦海裡有些暈乎的感覺。眼眸微微眯起,看向聲源處,神色略帶不悅。
詫異之色慢慢浮現眼簾,不是因爲白煜俊眉絕倫不輸給納蘭殤的絕世容顏,而是因爲他披散在肩頭的那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即便是在黑夜裡,也掩不住刺眼的色澤。
“一轉眼的時間,你已經十六歲了!”白煜一雙好似能看破一切虛佞的星眸鎖住她,微微一笑,暖意橫生,頗爲感慨的說道。“坐吧!”
月隱情聽到他的話,微擰眉頭,掩下眼底的情緒,轉身走向身邊的石凳,拂袖,優雅落坐。“你爲什麼幫我?”這個問題憋在她心裡很久了,雖然在她的腦子裡,從來沒有過與白煜這個人有關的記憶,但是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白煜的善意。鳶尾花的事情或許只是他回到赤焰城的其中一個原因,但的確是幫了她很多。
“相信命運嗎?”白煜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而以手撐額,慢條斯理的理了理垂落的銀髮,斜斜的看她一眼。整個動作雖然有些不羈,但卻給人一種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的感覺。
命運?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月隱情嗤之以鼻。
“呵呵,就知道你不信!”白煜清爽一笑,笑聲清雅悅耳。側身看向沈碧,戲謔道:“這下你信了吧,阿碧?”
“白玉匣子帶來了嗎?”沈碧閃身來到她身邊,面對着她,問道。至於白煜,已經被她華麗麗的無視掉了。
“你知道里面的東西?”月隱情驚訝的看着沈碧,或許,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月芙生前唯一一個好友便是她,而她和白煜是好朋友,白煜出手幫忙封印這匣子,他們自然知道其中的秘密。
“二十年前,阿碧發現了你孃的身份,機緣巧合下我也得知了這件事。兩年後,阿碧中了蠱毒,所以假死逃離皇宮。但她與月芙還保持着聯繫,不時的去看看她。”
“當時,藍凌翰對月芙很好,雖然拋不掉對權勢的熱衷,但也算是一心一意。”沈碧接過話頭,繼續道。“其實,月芙並不愛他,只是當年受傷失憶承了她師傅的人情,所以在雪山派掌門提議時,並沒有反對這門親事罷了。她懷你的時候,林氏剛剛進了將軍府的門。有一次她不小心誤飲了林氏下過藥的茶水,受了刺激下才恢復了記憶!”
嘶啞的嗓音雖然不好聽,但聽得習慣了也不覺得難聽。月隱情清楚的感受到沈碧話語中的怒氣,即便過去了近二十年,依舊難以消除的憤怒。
“爲了保住你,她耗費了自己幾乎全部的功力。同時,也是因爲那藥的後遺症,月芙的身子越來越差。或許是覺得自己活不久了,也或許是覺得她沒有辦法再面對月隱家族對她寄予厚望的族人,所以她並沒有選擇回極北之地,而是找到了我和白煜,用她的血白煜的結印手法將一顆千年墨蓮封印在了裡!”
月隱情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那個看似普通的白玉匣裡竟暗藏着一顆千年墨蓮?
“的確是千年墨蓮,這一點我能作證!”白煜開了口,神色很認真,也很堅定,隱隱的還帶着一絲欽佩。
“據說當初她是在與人爭搶這千年寶物,雖最後殺死了搶奪者,但自己也受了重傷以至於忘記了一切。”對於這段往事,月芙也只是輕飄飄的一筆帶過而已。“其實,你也明白,千年墨蓮是最好的滋補藥材,只要用了它,她不是不可能復原。但是,她想將東西留給你,因爲她說這是她欠你的!”沈碧有些無奈,月芙太固執,寧願將孩子留在將軍府裡,也不願意將她送回月隱家族。這孩子出生九年間的時間,連她都有好幾次忍不住的想出手幫她,但是白煜總能猜到她的極限,每每出現阻止她!
月隱情說不出來自己心裡有什麼感受,月芙的想法其實不難懂。她是月隱家失格的少主人,她的孩子只要回了月隱家族也會走上和她前半生一樣的道路,也會肩負起家族的重擔!是回去承受無比苛刻的訓練和繁重的包袱,還是平平凡凡的渡過一生,將由她這個當事人來選擇!
“本來,你娘是將時限定在你十歲的那一天讓你做選擇,但是月隱老家主提前找到了你,將你帶回了極北之地,所以我和白煜才一直都沒有出現在你面前。”
“我回了月隱家,所以,你讓父皇下旨將我賜婚給納蘭殤!可是,如果我沒有回去,你又會怎麼做?”月隱情冷眼凝視着沈碧,以她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個遺言什麼的,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了。
沈碧微微一愣,見她冷凝了的模樣,心中暗歎一聲,“讓你嫁給殤兒是我和你孃的意思,這是出於你能夠自保的前提下。但是,暗中觀察你的這九年,卻讓我決定不管你回不回月隱家,我都想讓你成爲我的兒媳!”
月隱情低下頭,白煜和沈碧相視一眼,聰明的住了口,讓她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作爲一個母親,月芙的做法間接的讓她過了幾年非人的折磨。但作爲月隱家的少主,在逆境中生存,才能夠更好的磨練她的心境和性格!
她無法說自己恨不恨她,因爲如果換作是她,或許不會選擇輕易去死,但如果真的沒有後路,她應該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你們想幫我解毒?”
“是,其它的藥材喝需要的人手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有信心熬過去嗎?”白煜嚴肅了神色,渾然天成的雅緻和尊貴之氣讓他看起來極具威嚴。眉眼間那一抹認真之色好似帶着一股魔力,讓人忍不住的心安,下意識的就會選擇去相信他的話。月隱情眼神一凝,暗自感慨,真不愧是龍焱歷代以來最爲出色的國師!這份傲然之姿,這等不凡的氣度又幾人能夠不安然臣服?
“當然!”十六的罪她都承受了,沒道理會在解毒的時候撐不過去!看了一眼沈碧,翦眸微沉,“東西大多在納蘭殤手中,想要解毒,根本不可能瞞過他!”即便是白煜,也不一定能夠在納蘭殤手中討得多少好處!“而且,我答應過他,不會瞞着他偷偷解毒!”
“我知道。”白煜不意外的點點頭,伸手拍拍沈碧的肩膀,視線又落在月隱情身上,“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打算要瞞他!”
“你突然對藍凌翰出手,我也明白你的想法。所以我才決定提前幫你解毒,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全力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本來,白煜是打算果斷過段時間再幫她解毒的,但既然她已經出了手,早解開也好。
“把你的手給我!”
月隱情也沒猶豫,直接伸出了右手,手腕向上,平放在石桌上。
白煜伸出兩指搭在她露出的一截白嫩的皓腕上,漸漸的,他英挺的眉毛皺了起來,古怪的看她一眼,抿緊了嘴巴半天不說一句話。
月隱情翦眸一沉,伸出左手,反手扣住自己的右手手腕,神色越來越難看,臉也黑了起來。
“怎麼了?”沈碧見二人神色不對,心裡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白煜擡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月隱情,嘆息一聲,臉色複雜至極。“你們怎麼,唉!”
月隱情面無表情,但心中卻彷彿掀起了驚天駭浪。她最近的警戒心的確下降了不少,纔會大意的連自己身體出現異樣都沒有察覺到。白皙的手掌慢慢擡起,輕輕覆在肚子上,緩緩摩擦了起來。
“情兒,你!難道你――懷孕了?!”作爲過來人的沈碧一看她的動作,腦袋裡立刻“轟”的一聲炸了個響雷,不敢置信的驚叫了一聲。
“我先送你回去,這件事先放下!”白煜揉了揉眉心,這個孩子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一時無法,解毒的事只能先擱下。他必須好好想想,這件事究竟該怎麼處理。“阿碧,殤兒恐怕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去見見他吧!”
沈碧激動的情緒被白煜這句話給冷卻了很多,腳步微微一頓,身子也不禁輕顫了下,顯然是不敢面對納蘭殤。
“躲了近二十年,你總還是要去面對他!他是你的兒子,你苦心惦念了許久的兒子,他會理解你的!”
月隱情也從得知自己懷孕的事情中回過神來,深深的看着不停搖頭的沈碧,沉沉的開口道:“殤心中最痛的不是蠱毒的發作和折磨,而是你不吭一聲的就丟下他離開!”
沈碧身子一頓,僵在了原地。“父皇和殤多年的心結,因你而起,也總歸是要你來解開,母妃!”
沉吟許久,沈碧終於下定決心,點了點頭。“好,我去!”說完,就迎着來路往回趕去。
白煜和月隱情對視一眼,彼此都鬆了口氣。也不再耽擱,他們換了條路返回赤焰城。
納蘭殤沒想到他只是離開了一會兒,他的寶貝愛妃就又不見了。他正準備出府去找,就聽洛影稟報說白泠辰來了。
納蘭殤詫異的挑挑俊眉,白泠辰一般是不會出現在夜王府周圍的,今日怎麼來了?難道愛妃突然離開,與白家有關?想到白煜國師沒有徵兆的回了赤焰城,他心中一沉。
轉身回了王府,“帶他去碧殤閣!”
“是,主上!”
白泠辰剛接近夜王府,洛影猛地出現,嚇了他一跳。拍拍胸口,瞪他一眼,“靠,你個死影子,走路不帶聲,你想嚇死本少爺嗎?”
洛影無語,明明是他自己在想事情想的太入迷。再說了,他是影衛,本來就要隱在暗處的,哪裡能輕易發出聲音來?
“白少主,主上請你立刻去碧殤閣!”腹誹歸腹誹,但要傳達的話還是必須儘快傳到。末了,他還不忘再加一句,“主上等着出門,心情不怎麼好,白少主你最好別在這耽擱了!”
白泠辰一聽,也顧不得跟洛影打渾開玩笑了,立馬腳下生風一般往碧殤閣衝去。咬牙暗恨,大伯父也忒不夠意思了,偏要他來傳話,靠,這下凶多吉少了!
一到碧殤閣,就看見納蘭殤似笑非笑的睨着他,眼底似有寒光劃過。身子一抖,趕緊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你家愛妃剛剛跟我家大伯父出城了,說是打算幫她解惑,也順便解毒,讓你趕緊帶着用得上的藥材和月隱老爺子以及冷無塵前輩趕往城西五里處的一座莊園。”
一口氣說完,白泠辰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緊盯着桌子上的茶水,愣是不敢動一下。
納蘭殤敲着桌面的手指頓了頓,果然是白煜將人引了出去!不過城西五里外的莊園?那裡不是幽梨宮在赤焰城周圍的秘密基地嗎?白煜果然不簡單,回來短短十幾天,還是足不出戶的情況下,竟也能這般迅速的就摸清了幽梨宮的勢力。
“洛影,將東西帶上。血影,去請兩位老爺子。現在就走!”納蘭殤一刻也等不及,一邊吩咐着,身子已經往外掠去。
納蘭殤輕功極好,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城門口。月隱蒼的功夫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拖着冷無塵就趕了上來。冷無塵的輕功其實也不錯,只是跟他們兩個一比,就顯得遜色了一些,所以,這一路上只能被月隱蒼拎小雞一樣拎着,臉色很不好看。
三人奮力趕着路,洛影和血影等人也緊緊的追在他們身後。突然,一抹黑色飄忽的影子閃電般急射而來,衝在最前方的納蘭殤下意識的就要揮掌,但看到那抹纖細的影子,莫名的就收了手,頓住身形,神情晦澀莫名。
“殤小子?”月隱蒼見納蘭殤停下來,眉頭一蹙,也落下了身形,順便放開了冷無塵。冷無塵一經解放,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枚藥丸扔進了嘴裡。雖然這樣被拖着速度很快,但是他還是難以適應。
納蘭殤和沈碧相對站着,誰也不說話。
月隱蒼和冷無塵相互看了一眼,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們很清楚這個殤小子對情丫頭有多在乎,這個斗篷人能夠讓他在此時停下,而且還露出這種晦澀難測的神情來,必然是大有來頭。因此,二人站在一旁不動,雖默不作聲但卻時時刻刻都關注着沈碧的一舉一動。
沈碧靜靜的看着納蘭殤,心頭很複雜,眼睛也很酸澀。當年她生下的一對雙生子,長的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看到他們,她就覺得這輩子她沒有白白活過。
可是,她沒有想到一次疏忽,結果卻是失去了一個孩子。那一刻,她是真的恨,恨自己的不小心和心慈手軟,更恨納蘭雲天的多情和優柔寡斷!
從那一天起,她和納蘭雲天之間的關係就出現了一條無法修補的裂痕。她開始日漸變回冷漠的性情,除了小小的納蘭殤,她不再對身邊的任何人柔和下來。可是,她日防夜防,卻還是防不過太后,她中了連心蠱,連累了她僅剩的兒子!她選擇假死,不是想要懲罰納蘭雲天,也不是對這個世界絕望,只是想要親自去尋找解蠱的方法。而且,只有她“死”了,林太后纔有可能放過才兩歲,什麼都不懂的納蘭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