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說的旋臂是清水港向外延伸的一座小半島,大概兩公里長,一公里寬。像手臂一樣把半個清水港抱在懷裡。
“這麼大點的地方作爲居住地,要求不算過分。看來你對扶桑傳統有些瞭解”忠良說道,讚賞地看向拉斐爾。
但他卻有些尷尬,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忠良拿過文件,是葡萄牙語寫的直接跳過。後面還有一份鵝毛筆日文版。大概意義是獻出某處土地給葡萄牙國王。允許葡萄牙人自由定居,修建建築,以及傳教。
歐洲人殖民那一套,通常是傳教爲先鋒,再以固定居住點爲堡壘向四周輻射力量,最後完全佔領當地。忠良可不想某天睡醒,發現自己的臥室在葡萄牙大炮射程之內。
“要多加幾個條件。”忠良說道“固定居住點可以有,但是不準建設任何石制建築,更不準建設炮臺。再有,居住點的安全由水野家來維護。以上不容商量。至於建設居住地,本家會提供幫助。”說完把文件丟換給拉斐爾。忠良的要價和歷史上的長崎港差不多,葡萄牙人不會拒絕才對。唯一就是傳教權必須限制,“沒有我的准許,不準在領內傳教。”
拉斐爾捲起卷宗回頭和牧師說了幾句,然後兩人交換位置。
牧師摸着十字架向忠良行禮,他左手抱着神經,吐出拗口的日語:“日安,尊敬的領主大人。上帝的僕人路易斯?弗洛伊斯向您致以最崇敬的問候。”
“接受你的問安”忠良微微點頭還禮:“爲什麼你會想到來東日本,想要傳教去近畿或是九州比較好,不是嗎?”
“上帝的僕人,哪裡需要便去哪裡。”他語調顯得十分虔誠:“前年在澳門,我看到了拉斐爾會長的東日本遊記,其中記載領主閣下是個開明的君主,但東日本還處於矇昧中。所以我想九州已經有了許多兄弟(上帝之下都是兄弟),東日本這邊卻沒有一個牧師。在這裡我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弗洛伊斯的日語非常不錯,至少幾個關鍵詞都能讓人聽懂。其中有一個有趣的地方,南蠻和日本的貿易通常是傳教士爲先鋒,商人是按照傳教士的指引選擇靠岸的港口。此爲南蠻貿易的先決條件。到忠良這剛好反過來,傳教士通過商人的遊記選擇傳教地點。
其中或許會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忠良想到。又看下費洛伊斯,他在歷史上是永祿五年(1562年)來到日本,先是在北九州地方傳道,永祿七年(1564)受命赴京都,幫助在那裡傳道已七年的伽斯帕爾?比勒拉神甫。試探問道:“以一個南蠻人來說你的日語非常幫,在哪裡學的?”
“在九州,領主閣下。”弗洛伊斯回憶着說道。“爲了傳播上帝的福音,我在馬六甲和日語老師學過一段時間。去年到橫瀨浦,發現和當地人交流不順,便又學了一段時間。那段旅途我終身難忘,是上帝對他的僕人的磨練。”
“九州離這裡很遠呢!和駿河在一個國家,但是人文和風氣可能完全不同。”忠良眼睛發亮,好奇說道:“能和我說說橫瀨浦和駿府的區別嗎?”
|“區別嗎?”費洛伊斯思考下:“領主大人的城市比起橫瀨浦少了一種浮躁,多出一絲浮華。您的城堡也非常的雄偉……唯一的缺陷,就是還沒有一座教堂,所以我在請求領主同意,能夠我在這裡傳教,以及建起一座教堂,讓上帝的榮光照耀到這片土地……您知道……”
“等等,爲什麼是到橫瀨浦,而不是平戶。”忠良敏銳發現他說了兩次橫瀨浦,而不是平戶,排除口誤的原因。前世多年太閣經驗,九州的南蠻館開在平戶纔對。
拉斐爾和卡洛斯都面露難色,弗洛伊斯右手划着十字架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總之是各種各樣的原因,讓我們放棄了平戶。”卡洛斯插話,還向弗洛伊斯使了個眼色,“來東日本開港,我們是報了很大的誠意,領主閣下。”
忠良點點頭,關竅已經抓住,後面談判會有些優勢。“你的要求我大致瞭解。只有傳教和建設教堂一概不許,其餘都許。因爲讓你傳教,我的領內可能會掀起叛亂。弗洛伊斯神父希望您能理解,穩定纔是第一。”
“難道沒有商量餘地嗎?領主大人。”弗洛伊斯顯得非常失望,但還是希夷的看着忠良:“讓上帝的福音散播大地,領主大人能獲得好處一定不少。胡椒和靈魂都不能少。”
扶桑戰國時代,南蠻貿易的先決條件是大名領地內有港口,並與傳教士建立了聯繫,還要允許他們傳教。忠良如果拒絕就可能失去開港的機會,但是南蠻人眼巴巴地跑一定不會沒有原因。
遠在九州發生了一件忠良不知道的事情。
平戶,隨着天主教徒不斷增多,對此十分反感的佛教徒們開始不斷尋釁滋事,而領主松浦隆信則優柔寡斷、絲毫未加干涉,導致雙方的對立情緒日益加深。永祿四年(1561)八月,一些葡萄牙水手與平戶町民發生衝突,結果船長及以下十四人被殺,釀成了最初的涉外暴力事件,而松浦氏在此後的裁決更令葡方大感不滿,遂乾脆斷絕了與平戶的貿易往來,轉而南下前往大村氏領內的橫瀨浦尋求通商機會,這不禁令大村純忠大喜過望。
但是大村忠純的能力不怎麼樣,也超之過急,自己居然皈依了天主教。純忠對於天主教的信仰引發了領內佛教徒和家中保守派老臣的不滿。就在他受洗後不久,大批暴徒便開始不斷襲擊橫瀨浦,乃至於當街縱火,教堂更是被燒爲灰燼、教徒四散,純忠辛苦建立的橫瀨浦於是毀於一旦,松浦隆信也乘機進攻。純忠既遭此劫難,直到三年後方纔完全恢復領主權。而橫瀨浦毀滅後,葡萄牙商船隻能選擇忍受屈辱,被迫重回松浦氏領內的平戶入港。
這時,拉斐爾想起在東日本還有一個交易點,與當年居住地的約定。便在界港打聽忠良的消息。得知水野家已經完成東擴。於是試探性的帶來三艘葡萄牙貿易船,商談開港。弗洛伊斯也是那時候在九州上船。
忠良幾個條件中唯有傳教權不能讓人滿意,維護安全什麼的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有一個強力大名保護,交易港就不會像橫瀨浦那樣,說毀就毀。
“傳教權十分重要,領主大人請多多考慮一下。”拉斐爾微微鞠躬勸說。
忠良先看下作陪家臣的表情,他們對南蠻教的態度在冷淡到排斥之間。‘只是魚我想要,熊掌也想要。怎麼辦呢?先敷衍下,再看不能利用他。’忠良用英語說:“想要傳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首先必須說服我的家臣。如果你能立下功績,我就有理由說服家臣。”
“領主大人,我怎麼樣才能立下功績”弗洛伊斯激動說道:“我學過數學,美術,希望能幫到領主閣下。”
那兩項沒什麼用,忠良想要的是南蠻船和南蠻鍊金術,特別是鍊金術,可以提高金礦產量和鐵器品質。
“抱歉,我都不會,”弗洛伊斯低頭想一會:“也許澳門或馬六甲那邊有人才。我可以幫助領主大人招募。”
“這樣也不錯。”忠良摸着下巴,一來一回又要一年時間。港口能夠慢慢適應南蠻人長期存在,安置個小教堂反彈會小一些。用英語同意:“我以先祖的榮譽發誓,你能立下功績必有回報。允許你在居住地內傳教和建設教堂。”
“感謝上帝”弗洛伊斯在身前划着十字架。能的到高層貴族擔保,傳教事業完成了一半。
排開殖民主義不談,單論當時傳教士的個人品格而言,比大多數人要高尚許多。治病,佈施,收留孤寡等善事經常做。儘管帶有目的性,但誰也不能否定他們的善意和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