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又踏楊花過謝橋【一】

大紅燈籠盞盞明亮,立在一片嫣紅中的青衫男子巋然不動,直至銀髮蒼蒼的柳夫人尷尬的咳嗽兩聲,拍了拍他的手後他才收回眼神上前請安:“草民李桓叩見皇上,皇后娘娘,柳妃娘娘。”

“免禮。經常聽柳妃說起她有個文武雙全的遠房表哥,果然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安陵泓宇噙笑擡手,袖口生風。他對李桓的熾熱眼神亦有所察覺,不禁微微怔住,難道自己無意之中拆散了一對鴛鴦麼?

燈火闌珊美輪美奐的玉柳山莊因爲他們的到來而變得熱鬧非凡,晚膳席上丫鬟們來來回回間已擺滿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坐在首位的安陵泓宇和柳氏夫婦李桓談笑風生,和皇宮中的沉默深沉判若兩人。

心細如塵的月落塵發現出皇宮後他就輕鬆許多,不管此刻他的笑是否發自內心,至少比在宮中要愜意。因爲他的愜意而心生喜悅的月落塵低頭淺笑,忽覺滿室燈火和耳畔笑語都異常溫暖。安陵泓宇,你可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明媚的笑容?

長居宮闈未曾歸家的柳妃回到闊別已久的父母身邊,笑臉比平時燦爛幾倍,也顧不得再去多考慮什麼爭寵不爭寵的問題,她首次大度安排丫鬟收拾最好的房間給安陵泓宇和月落塵就寢。將他們二人送至西廂精美臥室,杏眼彎彎的柳妃道:“皇上,娘娘,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讓桓哥哥叫來戲班唱戲怎麼樣?”

自從踏入山莊後柳妃就開始迴歸到小女孩情狀,琅琅如玉的笑顏少了刻意擠出的柔媚,多出幾分自然味道。只要看到她眉眼的人都能感覺到她此時的興奮,月落塵亦不例外。

似乎被她明若朝霞的笑臉所感染,也似乎因爲最近的朝夕相對,月落塵覺得她對柳妃的好感慢慢在增多。脣邊盪漾開清淺笑靨,她柔婉道:“謝謝柳妃熱情款待。你也早點去陪柳老爺和柳夫人吧,闊別許久,他們定當思女甚切。”

目送腳步輕盈的柳妃離開,薰香氤氳飄逸的臥室內又只剩下二人。正準備鋪牀,月落塵就聽得安陵泓宇溫柔聲音傳來:“落塵,你是不是有些想家?觸景生情在所難免,但不要過於悲傷。”

捏住合歡薄被的月落塵聽到他這句情不自禁的輕顫幾下,她知道安陵泓宇必能猜出自己心中所想,可和他討論自己是不是懷念雙親故園卻着實有些尷尬。可以將仇恨壓制,可以暫時不考慮見到表哥後怎麼辦,可到底那些往事還是像根小小的刺橫梗在心田,不去碰觸時不痛不癢,但刻意撥動就會疼痛難忍。

“我沒有家。”怔住半晌後月落塵咬脣鋪牀,淡到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四個字卻飽含她最深的無奈和隱痛。家不僅僅是長久居住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要有親人所依,更是讓人不論是高興還是痛苦都會想念的地方。於她而言,哪裡都沒有這種感覺。

“聖襄皇宮的精湛富麗天下聞名,很久一段裡我卻覺得它並不像家。沒有慈眉善目的父母,沒有和和美美的氛圍,有時我甚至覺得皇宮比不上平民百姓的低矮草屋。但自從你來到我心中我恍然明白過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不僅僅是我的皇后,也是我的親人。所以,落塵,有我的地方也是你的家,懂麼?”

像是心底的弦被輕輕踩到,安陵泓宇輕緩扳過她的雙肩,燦若星辰的深瞳中寫滿深情和憐惜。身在帝王之家有平常人難以想象的榮華富貴,卻也難擁有平常人都很容易得到的幸福。這點,打小就失去父皇母后且寄養他人羽下的安陵泓宇比任何人都明白。對他來說,何嘗又不是等同於沒有家呢?

深情款款的話語直擊月落塵柔軟心房,她讀懂眼前男子星眸內的關切和愛意。暖流遍身,她乖巧點頭,眉眼溫潤得像是春風拂過:“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喃喃輕念,絲絲失落和悲慼慢慢消逝,她終於露出會意微笑。他從來都懂得我的所想,不是麼?有郎如此,吾復何求?腦海中電光火石的閃過這句,她滿足的靠進安陵泓宇的胸膛、、、、、、

休憩幾日後,長途跋涉所帶來的勞累蕩然無存。儘管山莊不在城中,但在柳氏夫婦的精心安排下每日都過得很充盈愉快。清靜秀美的山莊裡不時有歡聲笑語衝進繚繞的薄霧,直抵雲霄。

第三天大清早,安陵泓宇帶着小容子和黑影前往城內。雖說此行最主要目的是參加雅寧大婚以及讓各方有私心之流原形畢露,但他同時也沒忘記君王的責任。既來之,當然該四處走動探訪民情,順便也瞭解官員作風如何。

許是被什麼事牽絆住,入夜很久也不見他們回來。左等右等翹首期盼的她忍住心底的忐忑和焦躁,在房內翻查着讓柳士奇找來的醫術。直至戌時,莊內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吩咐杏兒去沏茶提神,雙眼乾澀心內難安的月落塵循着精緻抄手遊廊來到後花園。蓮步輕移的她呼吸着被夜風吹過的空氣,花香濃郁,偶有泥土氣息夾雜其中,這讓伏案已久的她頓感舒適。藉着遊廊上林立的燈盞,月落塵舉目眺望花園意外發現不遠處竟然有花瓣厚實嬌豔欲滴的斷情花。

難怪這花園芳香四溢,原來山莊居然有極其少見的斷情花。斷情花其葉劇毒能頃刻索命,但其花卻嬌豔香溢,馥郁芬芳。提起煙紗碧羅裙,她悄無聲息走近花叢,藉着走廊的燈細細欣賞。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採擷些許葉子晾乾收藏後,一陣急促熱切的男聲隨着夜風吹至耳畔:“媚兒,我想你。”

“桓哥哥,如今我是當朝天子的貴妃,你不該說此話。”柔美嗓音依舊,月落塵卻聽出柳妃有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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