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嘆息瀰漫在昏暗囚室裡,在並不寬廣的空間裡充斥擁擠,各有所思的三人俱垂了眼眸,暗了心神。
因爲悲喜交加的回憶,盤腿而坐的吉祥眼神溫軟明亮,像是無數柔軟潔白的棉花填充在心間似的,從她柔和的面部表情,月落塵判斷得出她此刻的追憶中必定存在她心中最美麗的時刻——只有美麗到令人心醉的記憶,纔會在多年後再度想起時依舊醉心不已,沉淪其中難以自拔。
舔舔乾涸的脣角,吉祥將思緒從漫無邊際中拉回,慈善的笑笑,眉眼間氤氳出一份朦朧的崇敬和愛慕:
“哎,皇上想來對先皇也沒有太多真實印象。凌波公主下嫁龍永昌,先皇的確氣結,甚至想過大兵壓境,抱得美人歸。但他卻接到了凌波公主情理並茂的書函,公主說不願因爲自己而看到百姓陷入水深火熱,更不願因爲自己而使兩國交惡。先皇本是仁義之君,聽得她這番言辭自是打消了武力征伐的念頭。老奴清清楚楚記得公主大婚當日,歷來極有節制的先皇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叫着公主的名字。近身伺候先皇那麼久,那是老奴第一次見到他那麼黯然失態。”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俊容上揚起一抹酸楚無奈的笑,安陵泓宇只覺得心頭有暖意流過。他很高興自己父皇是個至情至性的男子,更慶幸他能在深陷情感泥沼的同時還能受得住勸解沒有大動干戈。
情之所鍾卻不能相守,這等人間至痛想必當年也讓父皇痛徹心扉吧?都說帝王多情又薄倖,但誰又明白看似風光的帝王之家其實有太多不能宣之於口的無奈。眼前浮現曾看過的父皇畫像,的確是個英偉不凡的男子,而現在吉祥的敘說無疑讓安陵泓宇從另外一個側面對自己所知甚少的父皇有了更多的瞭解:
“既然父皇能飲下這杯傷情苦酒,那爲何還會有爭戰在離襄兩國之間發生?太傅曾對朕說父皇是個說一不二的君子,不至於秋後算賬纔對。”
“說一不二的君子,這話沒錯,但一個情字就足以消魂蝕骨,令人慾罷不能。公主大婚後,先皇日漸低沉萎靡,消沉頹喪。當時的德妃和容妃是後宮中最受寵愛的兩個妃子,德妃精明能幹家勢顯赫,容妃溫婉善良出身平凡,但皇上卻冊立了容妃爲後,就是因爲在凌波公主一事上她們的態度截然不同。”
往事歷歷在目,吉祥眼前恍惚又出現當年後宮中爭奇鬥豔的景象,可惜是的她直到很久以後才明白過來,有些人的心機之深,根本讓一心只爲先皇好的她根本看不清真假面目。
“太后素來心高氣傲,她想必對凌波公主是極爲嫉妒的吧?況且、、、況且她也深愛父皇。至於朕的母后,朕出世時她就已歿,所以,朕無從知道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想到自己的父皇母后先後在年幼離世,素來沉穩內斂的安陵泓宇語調哀沉,悲慼蔓延至俊臉。那已精湛富麗聞名天下的襄國皇宮裡,究竟有多少不爲外人所知的悲慘之事呢?
長輩般慈愛的神情攀爬上吉祥已微微能看出皺紋的臉,她在安陵泓宇身上幾乎同時能找到先帝以及當年皇后的影子——他多出來的那份優雅,想必就是來自當年善解人意溫婉秀麗的容妃吧?輕輕摩挲着手中的明黃帕子,她緩緩道:
“也許是嫉妒吧,可惜當年並沒有人發現她隱藏得極深的嫉妒。事實上,儘管凌波公主另嫁他人,先皇在心中也從未看輕過她。大度又善良的容妃始終都抱着溫軟的態度來看待先皇和凌波公主的感情,甚至爲他們的勞燕分飛而悲傷。德妃也同樣傷心皇上的低沉,不過她則表現得激烈很多。她認爲凌波公主背信棄義,根本不值得皇上再爲其傷神憂心,同時她也認爲這是襄國的奇恥大辱。”
伍太后那雙狹長且帶着精明的鳳眼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月落塵不禁連連搖頭。她出身富貴家勢龐大,被乃天之驕女,而心愛的男人卻因爲另一個女子日漸憔悴,滋長在她心中的憤恨和嫉妒恐怕就像夏天的野草那樣瘋長吧。正因爲如此,所以離國被滅之事有可能是處心積慮的她在搗鬼麼?
與其說是爲先帝和襄國雪洗恥辱,不如說是她想讓那個強大的情敵消失,連同她的國家一起灰飛煙滅。可不論在誰的記憶中,先帝安陵朔都是聖明之君,即算他消沉低迷,也不至於會讓德妃參與政事吧?更何況還是興兵動武這等大事。
黛眉深蹙,秋波淡斂,想到這的月落塵忽然想起龍沐庭,心中一驚。菱脣輕啓,她急急忙忙道:“先皇、、、先皇是否在凌波公主大婚後還去過離國?”
“娘娘很聰明,先皇的確在公主大婚當年去過三次離國,並且三次都與公主見了面。思之深切,念之難棄,並不是只有先皇如此,凌波公主也如此。三次秘密前往離國老奴都有作陪,老奴和公主近婢小桃交好,均爲先皇和公主不能相守而惋惜。聽小桃說,公主和駙馬龍永昌生活並不愉快,經常吵架,武夫出身的龍永昌還經常對公主拳打腳踢。也許是礙於他如日中天的權勢,公主有苦不能言。”
語調慢慢低落下去,面龐忽然變得凝重,吉祥彷彿又回到令他至今記憶猶新的那一天:“三次之後公主再也沒有見過先皇,兩人從此天各一方。春秋易逝,荏苒九年後,噩耗傳來,凌波公主猝死,屍體被拋於鬧市,原因是她紅杏出牆。龍永昌更大放厥詞,說離國誰敢爲公主收屍就滅他全族。”閱讀精彩小說,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