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咳嗽聲,從小嬌生慣養的惠妃被他的力道掐得幾乎快要窒息而亡,見安陵泓宇不說話,她再度緩緩開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難道他的存在對你來說就存在很大的威脅嗎?要知道,他從來都不喜權勢。”
“一葉障目!你瞭解一部分真實的他,可你不瞭解全部。朕並不想相煎太急,且也並沒相逼。有件事說出來也許很殘酷,可事到如今,朕覺得應該告訴你。”
面沉如水的安陵泓宇微微嘆息,毒性的入侵,剛纔的怒火以及往事的重提讓他倍感疲憊。
惠妃搖搖晃晃走至椅子邊,將軟綿綿的身子勉強撐住,她氣若游絲道:“何事?還有什麼事能比我長久忍受這寂寞深宮生活更殘酷?還有什麼事比天天看到自己心儀之人卻不能相守更殘酷?”
回頭看幾眼蜷縮進椅子的人,珠釵已落而髮鬢散亂的她青絲纏繞在肩頭胸前,黛眉微蹙的她雙眼無神,像是全部元神已經耗盡接近虛脫,頹廢無力的樣子讓人心生感慨。
喟嘆一口,安陵泓宇擡手將默默矗立在房間內的宮娥太監揮退,只留下杏兒伺候。坐至惠妃對面,他凝視着她已失去所有光華的臉龐緩緩開口:
“朕知道在你心中他千般好,但有點你必須知道,其實他最愛的人是初雪!不管你相不相信,接近你,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報復朕。因爲,他覺得是朕奪走他的最愛,他覺得是朕害死初雪。”
彷彿一記霹靂在惠妃腦海中炸響,她只覺得腦子裡霎時空白,沒有聲音,沒有色彩,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下一望無際的白。表情凝滯的她紅脣微張,眼睛像是被定住似的一動不動,只有胸口的輕微起伏說明她此刻還活着。
“不,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不相信!他明明說過愛我,他明明說過!你在騙人,騙人,對不對?”
陡然起身的惠妃渾身顫抖聲音尖利,指尖直指一臉深沉的安陵泓宇。腮邊有滾滾熱淚落下,平日的清婉麗質疏忽隱匿,全部被猙獰所取代。翠綠煙衫在等下泛着碧綠色的光,和她散亂的髮絲交錯重疊,令她的身影宛若午夜突現的鬼魂般恐怖。
安陵泓宇看着眼前神情詭異的女人,心中漫過悲涼。所有憤怒慢慢沉澱,剩下的唯有憐憫。
爲愛痛下殺手,爲愛矇蔽雙眼,爲愛癡,爲愛狂,這樣的女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一朝得見君顏,使我思君日日夜夜。情長或情短,吾心早已寄。
也曾爲愛癡迷的他理解此刻惠妃的心情,本來硬朗冷酷的面部慢慢柔和下來,他起身過去握住惠妃一直都在顫抖的雙肩,認真道:
“朕沒有必要騙你。記得曾經有次朕去清婉宮跟你提過,他是個危險的男人,但你斷然打斷朕的言辭。從那之後朕就知道,你的眼裡心中只有他。誕下並非龍胎的嬰兒本是死罪,可你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生下她,所以朕也更加確信你愛他,很愛!雖然從一開始朕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但因爲這些朕不忍心告訴你。”
長噓兩口,安陵泓宇再度開口:“惠妃,因爲初雪遺言和對你的憐憫,所以朕一再容忍你,甚至對你和他睜隻眼閉隻眼。可惜朕沒想到你一再執迷不悟,竟然對朕痛下殺手。這一次,朕沒有理由再對你仁慈!”
掙脫開安陵泓宇的雙臂,惠妃慢慢朝門口退去,淚眼早已朦朧的她邊退邊搖頭:“你是皇上,堂堂九五之尊怎麼可以騙人?怎麼可以?你告訴我,你是在騙我,根本就是在騙我!”
尖利喊出這麼一句,理智幾乎完全被淹沒的惠妃朝提起裙裾朝外奔跑而去,邊跑邊喊,只不過此時她的聲音中已帶着悲愴又肆意的笑:“哈哈,皇帝居然也會騙人,皇帝在騙人,你們知道嗎?皇帝在騙人!”
看着這幕的安陵泓宇,胸口一陣緊收痛得他微微彎腰,慌得杏兒連忙上前攙扶住他:“皇上,惠妃娘娘不會是瘋了吧?我帶人去把她拉回來!”
正想回答說好的安陵泓宇忽然就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刺耳尖利的叫聲,在這沉沉深夜聽來尤其嚇人。他忍住身體的不適大步衝出去,就聽得伍太后嚴厲喝斥的聲音:“一個貴妃居然半夜瘋瘋癲癲在皇上寢宮大呼小叫,成何體統?惠妃,你下毒意欲謀害皇上,該當何罪?”
惠妃早已倒地被兩個太監按住,藉着宮娥提的宮燈,安陵泓宇看到她左臉頰赫然有五條紅印,應該是剛纔太后一巴掌所致。
微皺劍眉,他上前施禮:“母后,兒臣所中之毒已解,並無大礙。至於惠妃,還是先行囚禁押後幾天再審吧。”雖說月落塵之前已吩咐所有人不得出去,但到底等安陵泓宇醒來召見太醫一陣混亂時有人溜出去給太后報信兒,這不得不讓安陵泓宇覺得自己處在最龐大最嚴密的監視之下。
身着銀灰色宮裝的伍太后高綰髮髻,三根銀色簪子吊着水晶花墜不斷晃動,鳳眼輕睨幾眼在地上嗚嗚飲泣的惠妃,她靠近安陵泓宇拉過他的手關切道:“皇兒,真無大礙了麼?”
得到安陵泓宇肯定的回答後,伍太后冷冷朝身後一干人下令:“來人,將惠妃押入天牢先行收監,沒有本宮和皇上的命令,一律不得探視!”
見安陵泓宇的眼神似乎有些憐憫之色,伍太后拉長臉道:“皇兒,你該不是對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心軟吧?連皇上都敢毒害,究竟還有沒有國法家規?”
“兒臣不敢,母后,您裡面請。”惠妃和安陵立宇的事其實太后也知道,這點安陵泓宇早已清楚。畏於這點,安陵泓宇也知道惠妃此次性命難保,因此並不好出聲反對。
“皇兒,聽說皇后爲救你而將性命堪虞,她現在如何?”走入大廳款款落座,伍太后看着那碎成幾塊的几案微挑娥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