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須微微輕挑,安陵泰宇瞟向眉目間寫滿頹靡的安陵立宇:“立宇,你不是有事要說嗎?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麼!有什麼就大大方方說,哥哥相信皇上定會顧念兄弟之情,你說呢?”
還沒說何事,泰宇就已將我架得高高的,看來曲州幾月並沒讓他改變多少。暗自冷笑幾聲,安陵泓宇將幽深的眼神轉向安陵立宇,玄色錦緞長袍的越發襯得他眉眼精緻,但臉上沒有素日的自在隨意,似乎有幾分凝重。
脣角扯動幾下,安陵立宇終於開口,丹鳳眼間有絲急促:“皇兄,我想見初恵一面,還望皇兄成全。”
注意到他沒有用“惠妃”二字,而是直接喊她的閨名,安陵泓宇心中並無波瀾,只不過他發現反倒是與此事無關的泰宇嘴角噙着一縷像是滿意的詭異之笑。素知他心思極深的安陵泓宇心中緊了緊,淡淡道:
“立宇,此事爲何你不找母后呢?母后那麼疼你,應該會許。只要母后答應,朕自無意見。”
“皇弟,愚兄已和立宇面見請示過母后,母后不答應立宇去大牢見惠妃,所以、、、”安陵泰宇似乎對此事很有興趣,忍不住出聲替看起來神情低沉的安陵立宇作答。
立宇之所以神色蕭然不悅是因爲他知道惠妃對我下手的原因,還是因爲其實已冷淡惠妃很久的他現在由於惠妃打入大牢而念及舊情呢?當年惠妃懷胎時,買通太醫說腹中嬰兒乃龍胎,也許立宇並不知道一直在宮中的小公主是他的親生骨肉吧?
腦海裡迅速滑過這些可能,安陵泓宇將手中鑲着金邊的白玉茶杯輕輕放下,微挑劍眉道:“母后既然不答應,那朕、、、”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安陵立宇就已經按捺不住起身,怒容攀爬上他俊美無比的臉龐:
“皇兄,不論初恵對你做過什麼,難道你一點恩情都不顧念嗎?小弟從來都不相信你是個心腸硬朗的君王,可從初雪到初恵,無一不證明你心比鐵硬。皇兄,記得年少時,我們討論過是不是歷代君王都會走上一條孤獨道路,你還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說的嗎?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卻不失仁愛胸襟寬廣的皇兄,是不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聽似莫名其妙的一番指責讓安陵泓宇錯愕很久,他知道自從梅初雪,也就是他曾摯愛的雪妃身亡後,他和曾經感情良好的兄弟立宇間就已有一層薄膜,而今更會因爲惠妃之事而雪上加霜。
但事實並不是他所說以及所認爲的那樣,而可惜的是安陵泓宇不知該如何解釋。很多事情,都難以解釋,更是無法解釋的。
比如,該怎麼告訴立宇初雪從來都把他當兄長看待?
比如,該怎麼讓立宇明白,自己越來越勤於政事甚至會公然反對太后很多關於國事的提議,是因爲深知自己活不過明年中秋,因此他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多爲襄國盡點君王應盡的責任?
比如,又怎麼能告訴立宇,如若他一旦離去,皇位之爭肯定會讓天下百姓生靈塗炭?高高在上的太后,兵權在握的泰宇,以及盤踞四方的小國,這些全都不是小覷的,不是麼?
隨意瀟灑得如行雲流水般的立宇,這些我究竟該這麼跟你說?從初雪之死到現在已經幾年過去,而你從來都不曾釋懷,對麼?
暗自嗟嘆兩口,眼眸黯淡下去的安陵泓宇再次瞧見抿着香茶的安陵泰宇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皺皺劍眉,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泰宇見到立宇如此斥責他好像就會很高興。難道,城府深到見不着底的泰宇很希望看到我們兄弟反目麼?
立宇素來不喜政事俗物,更不擅長勾心鬥角,儘管他聰明,有時候還會很冷酷危險,但從本質來說,他並不是個可怕的人。不論對太后,對泰宇還是對我來說,他似乎都構不成威脅,只是爲什麼發生的一切都有了他的影子?
立宇,作爲兄長我很想成全你的海闊天空,可終究有些力不從心。因爲,一切已經變得不可收拾。也許你從來都不會明白我的無奈和苦心,也罷,我亦從來沒想過讓你對我感恩。別人不瞭解我不要緊,重要的是我知道在幹什麼,以及幹得對不對。
從那日當堂駁斥太后開始,我,就已經不是從前的安陵泓宇,不是麼?無奈輕輕深呼吸兩口,幽深瞳孔裡的黯然慢慢斂隱,安陵泓宇沉下面孔:
“立宇,朕想知道,從什麼開始朕那生性樂觀溫文爾雅的皇弟變得如此憤怒難忍,連君臣之禮都敢不顧?還有,朕也想知道,你這把怒氣究竟是在爲舊事還是眼下?”
天生的帝王威儀讓剛纔還悠然自得的泰宇和氣憤填膺的立宇均驚詫,他們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滿口質問的男子是那個曾經隱忍沉默的皇上。
見他們呆住,安陵泓宇騰的起身,龍袍袖子一甩朝內居走去:“朕剛纔的話還沒說完,待皇后痊癒後,朕會親自去大牢審問惠妃,到時候立宇你可陪同前往。不過朕要提醒你,謹記自己身份!”
待明黃色身影消失,邁進長廊的安陵泰宇一手橫抱胸前一手輕觸鬍鬚,若有所思:“立宇,有沒有覺得他好像有點和從前不一樣?”
“他是不是一樣與我何干?我說過不來找皇兄你卻偏偏拉我來,現在鬧成這樣你開心啦?”桃花眼瞪着眼前人,安陵立宇的火氣比任何時候都要大。其實,這火氣裡面有一部分是爲自己剛纔的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