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後的我是很善良的 ——蟲精杜威的自我評價
沒有永恆的,只有變化的,可是……變化本身豈非就是一種永恆?
安塞隆歷1252年,10月12日,清晨,有風。
豔紅而溫暖的朝陽毫不吝嗇的將自己的光和熱送到這片大陸上的每一個角落,照耀並溫暖着樹林中早起的鳥雀,草原上奔跑的鹿羣,石縫內爬行的螻蟻,峭壁上待哺的雛鷹……只是,由於這些生物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沒有哪個有空心懷感激的看上太陽一眼,甚至半眼……
此刻的卡爾也正在匆忙的趕路,被西煥從銀狼族領地內送出來後不久,他就開始感覺怪怪的,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跟蹤他,可是一路上回了數十次頭,他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狀況,這種感覺讓卡爾覺得難受極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思考回去後如何解釋這次全軍覆沒的閃擊,如何向幾位長老交代,如何向曾經活着的戰士們的家屬交代,以及……回去後應該用哪種姿勢和他前幾天收納的那隻母狼“放鬆”一下,可是自從有了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後,卡爾心中的雜念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莫名的煩躁,同時,越來越高的氣溫讓他的煩躁以幾何級數飛速增長!
“必須快點回去,說不定族內的幾位長老已經在考慮推選新族長了!”這想法讓卡爾着急的如同聽聞自己的妻子在外和別人過夜的丈夫一般,心急火燎,步履慌張,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卡爾的這位“妻子”叫做權力。
在想到自己回去後有被那幾名狼族長老剝奪權力的可能後,卡爾當即在心裡暗暗發誓,若回去後仍是族長,一定要先把那些平日裡只知道叫嚷,一到正事上就都龜縮不動的老傢伙們統統殺掉!殺機和焦慮混合在一起,讓卡爾看起來更加兇殘,此刻爲了加快速度,他已變爲狼形,在卡爾那並不十分發達的腦袋裡,四條腿比兩條腿跑的更快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而事實上,對卡爾來說,也確實是這樣的,奔跑了一段距離後,他依稀看到了自己那座狼穴頂端的血紅色旗幟。
見此情形,卡爾精神一震,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他急着回去,急着去看看她那數十位乖巧聽話的母狼是否還都在狼穴內,更急着回去看看自己是否還仍是狼族領地上至高無上的王!
當然,卡爾的這些想法和做法都是無可厚非的,但是,當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擋住了他的道路後,他知道剛纔自己的所有猜想很難得到證實了!擋住卡爾去路的,是一個地精。
確切的說,是一頭蟲精——地精中最醜陋,最惡毒……最兇殘,最無恥的一種。如果你不嫌累,在前面的省略號內加上你知道的所有貶義詞都會是貼切而中肯的。當一個地精攔住了你,那麼他絕對不是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想和你聊幾句,他唯一的目的是你身上的皮肉、你體內的器官、你血管裡的血液……這是一句在安塞隆大陸上流傳已久的名言。
“聊幾句,兄弟?”當面對一個陌生獵物時,所有的地精都會使用這樣的開場白。據說,即使面對的是女性,他們也會這麼說,因爲這些地精已經把所有的智力和心思都投放到如何吞食上去了,因此他們連捕獵的技巧都懶得改進了。聽到那名全身覆蓋着毛髮,身高近三米的蟲精如此直白的問話,卡爾幾乎要絕望了,他甚至預見到了在幾天後,自己的骨頭被飢餓的草原火蟻吞噬的可怕情形,同時卡爾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逃走,他所預見的畫面在幾天後將成爲事實!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尊敬的地精先生。”卡爾聲音發顫問道,同時眼睛偷偷的瞄了一眼自己狼穴上的那面血紅色旗幟,希望那紅色能幫助自己想出一個逃脫的辦法。
“別拖延時間了兄弟,你應該知道的,我已跟蹤你好久了,你的速度太慢,跑不掉的……”誰說地精愚蠢?誰說作爲地精中外形最醜陋的分支之一 ——蟲精愚蠢?當他們感覺到飢餓的時候,當他們捕食的時候,他們的智商足以應付任何企圖逃跑的獵物所耍出的任何一種花招。
“我並沒有想逃跑,我只是奇怪你爲什麼在這裡……尊敬的蟲精先生,要知道,我們這裡可沒有太多能吃的東西啊!比起物產豐富的北方地區來說,這裡如此貧瘠,你們爲什麼來這裡了?”
“人類,騎士團,將我們驅趕過來了……這個你管得着麼?”那地精面無表情,黑色的小眼睛卻一直拼命的盯着卡爾。涎水也不停的從口中落到地上,發出“嗤” “嗤”的聲響。
“如果我能爲您找到更好的食物的話,尊敬的蟲精先生,你願意放過我麼?”卡爾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道。
“我那被撐死的母親曾教導我說:嘴邊的麪包永遠比空中的蛋糕要好吃,愚蠢的狼人!雖然你的皮粗肉糙,但是此刻我真的很餓了!……行行好吧,兄弟!別讓我動手了,自己鑽進來,怎麼樣?”那個蟲精說完後居然就這麼躺在了地上,隨後張開了他那大的和臉不成比例的嘴巴。
卡爾楞住了,讓他自己主動的鑽進地精那滿是涎水、甚至依稀可見幾只蒼蠅盤旋飛舞於四周的嘴巴中,即使不會喪命,卡爾也是絕對不願意的!何況他知道,不管自己是主動鑽進去,還是被塞進去,對於已經吞下去的東西,蟲精是不可能再吐出來的!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好兄弟,我很餓……你明白麼?”卡爾知道,當一頭地精說出“好兄弟”這三個字後,就意味着他們準備自己動手捕獵了!
想到這裡,卡爾立刻全身繃緊,準備作垂死的掙扎,他知道無論自己身體的哪個部位被地精的身上的涎水或血液粘到,都會皮消肉爛,隨後變成膿水,因此卡爾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不想再跑了!我只想吃東西!”那蟲精看出卡爾有逃跑的意圖後,委屈而生氣的抱怨道,隨後……他忽然躺在地上哭了起來,紅色的大肚子隨着哭泣而起伏不已。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卡爾呆住了,由於只是在傳聞中聽說過這種生物,因此他實在想不到衆人口中無恥而兇殘的吞食者居然會倒地痛哭,涕淚橫流。
“失陪了!”從短暫的吃驚中恢復過來後,卡爾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躺在地上的地精即使想要追他,也要站起身來才行,而這一點點的時間說不定就能讓他躲過這場劫難。處於災難中的人總是特別相信奇蹟的存在,此刻卡爾也是這樣的!於是卡爾快速的轉身,然後拔腿狂奔起來……確切的說,是他自以爲已經狂奔了起來。
而真實的情況是,當卡爾的四條腿開始快速的運動起來後,他先是感覺到了生的希望,因爲畢竟當他跑回狼穴後,有數十條母狼爲他爭取時間,這就有可能讓他逃的更遠,可是隨後,卡爾又覺察出了有些不對勁,因爲他發現無論他的四條腿如何賣力的交替運動,四周的景物都沒有任何變化!於是卡爾膽戰心驚的低下頭去,想看看到底爲什麼平日裡堅實可靠的地面居然在這要命的時刻出了問題,隨後,他看了到兩條鮮紅色的肉條在他腳下不停的伸長,縮短,伸長,縮短……瞬間,卡爾明白過來了——此刻他奔跑的動作因爲那鮮紅肉條的伸長和收縮統統變的可笑而無用了!卡爾不知道他腳下踩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於是他緩緩的回過頭去,結果,他看到了那隻蟲精,以及那雙黑色的小眼睛。
“你踩到我的腿了,好兄弟!”卡爾清楚的從蟲精那呆滯的黑色小眼睛中看到了嘲笑,也看到了自己驚慌的表情。
作爲狼族族長,卡爾自然不願意就這麼被吃掉,於是在扭頭後的瞬間,他翻身滾到了一旁,隨後再次拔腿狂奔起來!隨後,卡爾又一次的發現自己的腳下出現了兩條鮮紅色的肉條!
“你又踩到我的腿了,好兄弟!”蟲精繼續重複自己的臺詞。
卡爾此刻已經失去了理智,也忘記了恐懼,被戲耍後的憤怒讓他發瘋似的向蟲精那醜陋、臃腫、骯髒的臉撲了上去,同時,卡爾露出了自己平日裡引以爲傲的尖銳獠牙!他決定要拼個你死我活了!就在同一瞬間,那頭蟲精不知道是因爲吃驚,還是因爲害怕,猛然將那原本已經很大的嘴巴大大的張開了!
……
正午的太陽仍舊和清晨的朝陽一樣,絲毫不吝嗇自己的光和熱,只是此刻的陽光已經不能稱之爲明亮,而要換稱爲刺眼了,同樣,陽光給整個安塞隆大陸上的生物帶去的,也已經不是溫暖,而是灼熱了。
刺眼而灼熱的陽光下,一隻巨大的蟲精心滿意足的躺在一堆白骨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