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幽靈船

145.幽靈船

141.愛彌爾

“幹得漂亮!”BBC的水下攝影師羅比也是可以兼任普通的攝影攝像工作的,扛着攝像機他將整個過程都拍了下來。扛着沉重的攝像機他居然可以在甲板、艦橋和船艙三個點來回跑,同時記錄和日本艦隊的對峙情況,艦橋裡威廉和其他操作人員的動態,和船艙裡忙碌着的船員的情況。羅比好不懷疑他們必定是能夠安全回去的,到時候,這段錄像可是無比珍貴,或許還會無比昂貴。

威廉知道這樣以來肯定惹毛了日本艦隊,對方必定會要各種方式想辦法扣柙自己這艘船,他立刻下了一連串的命令然後轉舵向東。驅逐艦編隊強行扣押艦隻的逼迫戰術威廉可是熟悉無比。在海上要這麼幹就跟在公路上幾輛車子將一輛車子逼到角落裡停車是一個道理,只不過艦隻與艦隻之間不能靠太近,不然流速形成的壓力差就會造成事故,而且海上也沒劃好交通標記,到處都可以去得。如果威廉指揮的是那種噸位只有一點點的船,他可沒那麼自信可以在一個艦隊的逼迫下逃出去,但現在他手裡的可是一艘最高時速34節的高速科學考察船,而且他有一個極爲強勁的輪機長,偶爾可以允許他超過最高輸出功率玩上幾分鐘。再加上船上好多德魯伊,也不是來玩的。

“海豹”克萊門德一看威廉轉舵了就立刻下到艙底,在聲納兵的操作間後面的一個艙室裡全力展開了自然之力。他能夠用自然之力來略微影響一下船隻周圍的水流,使得水流能夠在任何方向都不影響“塞壬號”的行進,這也算是相當高級的技巧,而且極爲耗費精力,但現在這種局面下,他也很開心地去了。

在威廉的指揮下,“塞壬號”更像是在海面上奔跑。他完全不考慮水流的方向,而是專心放在了在空間和速度上進行突破。威廉吃準了日本驅逐艦不敢真的和自己碰撞,當驅逐艦靠過來的時候他索性迎着對方上去,做出一副準備用側面衝撞的態勢來。威廉表面上拼命的姿態卻讓他贏得了空間,在海上逗着日本驅逐艦玩了兩個多小時,留下了堪稱經典地反逼迫運動軌跡之後,威廉向東面美軍的驅逐艦編隊迎了上去。

威廉預料得沒錯,美國海軍對日本海上自衛隊的態度一直都是很曖昧的,他們果然不聲不響地庇護了一下威廉的“塞壬號”。一位艦長向日方通報說“塞壬號”已經被“羈押”,就讓威廉自己去福克斯島等他們一起喝酒了。

威廉很大方地答應了。然後到了美軍艦隊的身後,放下了錨鏈。他們還不能那麼快離開這個海域。

在他們下錨,裝作檢修休憩之後不久,賈爾尼就回來了。賈爾尼能夠進行三種不同外形的鷹的變形,這一次他變形爲白頭海雕,就是美國人很喜歡放到旗幟和徽章上的那個品種。來回飛行的他居然還在軍艦上吃了頓飯。

賈爾尼撲棱着進了艙室,不一會就穿好了衣服出來。他的神色略有些沮喪,說:“我找到了愛彌爾,不過她不肯回來。”

左林愣了一下,問道:“是怎麼回事?她知道現在外面鬧得多大嗎?”

賈爾尼尷尬地說:“我的確是解釋了情況,但愛彌爾的個性……她不太理解外面發生的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個性太單純了,像是個動物。有一隻小座頭鯨受了重傷。在奧圖島背面海邊一個懸崖巖壁地下的縫隙裡修養。愛彌爾在照顧小鯨魚,怎麼說都不肯離開。……而且,我又打不過她,想把她強行帶回來是做不到的。”

左林很好奇。“鷹”這個職位的擔任者向來是很能打的,尤其是制空和對地俯衝。賈爾尼的戰鬥力左林親眼見過,算是蠻強的。而愛彌爾只是個和左林年紀差不多的少女而已,比起賈爾尼要小了好幾歲。如果賈爾尼打不過愛彌爾……那實在是個很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爲什麼愛彌爾叫現在這個名字嗎?”賈爾尼聳了聳肩。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他清楚知道那是因爲愛彌爾太強而不是他太弱,以他現在20多歲的年紀,這樣的能力是對得起“鷹”這個職位上的歷代前輩的。“愛彌爾是個被領回來的孤兒。到總部來的時候一歲都不滿,伯納德老師覺得她的體質很有潛力,就爲她制定了3套訓練計劃,分別指向動物,植物和咒術三個系。你應該知道盧梭的那本書,關於教養一個小孩子的計劃。老師當時就在那個訓練計劃的手冊右下角隨手寫了‘愛彌爾’,後來愛彌爾到了2,3歲的時候,大家就那這個名字稱呼她了。之後,她也喜歡這個名字,就正式改了。不過她也的確是有天賦,老師的那三套訓練計劃,她全部通過。雖然還沒有涉及到高階,但她可能是現在議會裡少數幾個掌握了多種變形術,懂一些植物系法術,能夠使用一些咒術的德魯伊了。她4歲的時候就能掌握海豚形態變形了。因爲她的訓練進度太快,老師又要照顧我們好多人,後來就變成了老師一年訂個計劃,只要愛彌爾能完成了就能出去玩。不然,你覺得她爲什麼在議會需要人手的時候聯絡不上?發出召集通知的時候天曉得她在哪裡玩得開心呢。”

“這個不管了。可她也不能不管現在的局勢吧?雖然……”,左林皺着眉頭,翻開海圖,看着賈爾尼指出了具體的位置,“雖然這個地方不太容易被發現,但現在那裡頭頂上那麼多直升機,畢竟不安全啊。”

“……我和她是多年同學了,現在都歸你管。我是沒本事勸服她的,要不你去試試看?”賈爾尼撓了撓頭。愛彌爾的個性他是受夠了,雖然他從來不認爲自己天賦差,但和愛彌爾一比較,簡直什麼都不是。愛彌爾的那些訓練內容只有愛彌爾能全部完成,他們這些同時受訓的傢伙們也都多少嘗試過同樣的訓練計劃,卻發現那好像根本不可能完成。但愛彌爾最近幾年,倒是每年有至少半年在外面玩,無論伯納德定出怎麼可怕的訓練計劃,愛彌爾都好像很輕鬆就做到了。

“我?”左林疑惑地問。

“你是‘獅子’。愛彌爾知道你。這是議會內部的紀律,她會遵從的。而且……我覺得她照顧那條小鯨魚也真的是不能離開。小鯨魚傷得很重,愛彌爾不會治療術,現在只能簡單地給小鯨魚清洗傷口,每天變形了去海里弄吃的給小鯨魚。愛彌爾已經很累了,我也不忍心勉強她。她是個好孩子。”

左林毫不懷疑,任何一個德魯伊本質上都壞不起來。或許有些行爲不容於人類社會,或許不被法律承認,但德魯伊不會爲了自己做太多事情。

“那好,我去。”左林想了一下,船上有潛水裝具,而他自認爲體能還是不錯的。這裡距離奧圖島不算很遠,大概他是做不到全程用雲膠進行呼吸了,但加上一個氧氣瓶,能夠潛行到奧圖島就行。對於自己的體力,左林是很自信的。

克萊門德忽然說:“我帶你一段路吧。水下我比較快一些,你靠着腳蹼游過去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被克萊門德帶着在水下高速潛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雖然剛纔用自然之力改變小範圍洋流耗去了克萊門德很多體力,但他到了水下,速度依然極爲驚人。那簡直不是海洋生物而是一枚魚雷,但海水卻仍然靜悄悄地順着他的身體流過。如果不是帶着左林,恐怕他這種速度達到至少50節的潛泳都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但對於左林來說,海水的壓力,激流的衝擊卻都是很讓人難受的,他對於海洋的瞭解畢竟還很有限,也沒有像克萊門德或者其他那些以海洋生物爲職位的傢伙們那樣有着豐富的技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苦忍耐。

兩個小時不到,左林就看到了愛彌爾。兩塊巨大的巖壁互相支撐着,讓下面很小一片海洋可以躲避開直升機的搜索。這一小片海洋是如此之淺,稱爲池塘都有些誇大。小鯨魚身上流出的血,讓這一小片海洋裡始終漂散着淡淡的血絲。而這些血絲,則被不斷涌入這個小小的岩石狹縫的浪花捲走。

就在小鯨魚身邊,一個有着蜂蜜色頭髮的少女,身上鬆鬆垮垮地套着溼漉漉的外衣,披着一塊只是略微幹一些的毯子坐在岸邊。她不斷用手輕輕拍打着撫慰着小鯨魚,不斷將一絲絲的自然之力注入小鯨魚的身體。她哼着古怪的調子,和小鯨魚溝通着。躺在海里的小鯨魚已經沒有力量遊動了,甚至連活動一下都很艱難,它就那樣躺在水裡而已。如果不是鼻翼不時無力地吹出一些水流,大概誰都會覺得小鯨魚已經死了。

看到克萊門德和左林從水裡冒了出來。愛彌爾擡起了頭,警惕地看着他們。愛彌爾的眼窩深陷着,神色已經非常憔悴,但即使這樣她仍然努力聚集起殘餘不多的自然之力戒備着。

賈爾尼所說的打不過愛彌爾不是開玩笑,但絕不是這個狀態下的愛彌爾。但左林很理解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對這樣一個有着純淨的眼神的悲傷的少女使用任何形式的武力。左林舉起手裡的獅子紋章,讓愛彌爾看到。愛彌爾微微點了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回到了小鯨魚身上……

142.單純

左林坐在愛彌爾身邊,看了看愛彌爾那那條小鯨魚的情況,隨即就施放了一個激活術一個恢復術在愛彌爾的身上。小鯨魚的情況比較複雜,似乎是被魚叉擊中的傷口,但掙脫魚叉造成的傷害比起魚叉造成的創口更加觸目驚心。左林看了看愛彌爾,看愛彌爾點了點頭,他將手放在了小鯨魚的身體上,一股比起現在的愛彌爾強大得多卻更爲溫和的自然之力注入的小鯨魚的身體。將一整罐天心蓮藥膏填在小鯨魚身上一米多長的傷口裡有些杯說車薪,但加上用千絲藤進行傷口的縫合,連續用了4個恢復術加上一個激活術之後,小鯨魚的命肯定是保住了。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小鯨魚今天冬天還可以跟着鯨羣一起去夏威夷。小鯨魚還沒有到能夠求偶的手齡,通常這點大小的小座頭鯨應該還是跟着自己的母親,經常親暱地蹭着母親的身體,學習作爲一條鯨魚需要學習的全部。

小鯨魚感激地哼了一聲,低沉的嗓音極爲悅耳。左林拍了拍小鯨魚的腦袋,輕輕加了一個催眠鎮痛的法術,讓小鯨魚進入一種介於清醒,睡眠與昏迷之間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注入它身體的自然之力能最有效地修補它的身體,讓它儘快恢復。

“愛彌爾,小鯨魚沒事了。你可以跟我們回去嗎?”左林輕聲問道。

“……莉拉,這個小傢伙叫莉拉。”愛彌爾極爲疲憊地說,“我現在沒辦法變形了。你們能帶我回去?”

左林看着現在顯然狀態非常不好的愛彌爾,他的手在愛彌爾的額頭上搭了一下,愛彌爾正發着高燒,身體處於極爲虛弱的情況。德魯伊是非常不容易生病的,成爲一個德魯伊比起申請一份醫療保險的難度的確是高了不知道多少,但從可靠性上來說,也可靠了不知道多少。

“你受傷了?”五林發現愛彌爾的高燒有些像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連忙問道。

“在背後,我變形成虎鯨撞在驅逐艦上,他們居然投深水炸彈打我。躲開的時候被螺旋槳擦了一下。”愛彌爾說。

小鯨魚因爲愛彌爾的持續地照料,雖然外傷極爲嚴重,但比起愛彌爾現在幾乎是精力衰竭似乎還好上那麼一些。沒有足夠的休息和食物,甚至沒有多少淡水,受了重傷之後得不到治療反而還要憂心如焚地照料受傷的小鯨魚,愛彌爾幾乎將自己逼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在這岩石縫隙裡,靠着海邊,傷口甚至還要受到鹽霧的侵襲。浪花撲在身上,就像是不斷在傷口上澆鹽水一樣。這個面目秀麗的少女,在左林到來之後精神一鬆,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

賈爾尼到來的時候,看到愛彌爾這幅樣子就沒有多和愛彌爾爭辯。其實賈爾尼只問了一句。“獅子”左林來了,他會治療術,需要他來嗎。得到肯定答覆之後就走了。多年的同學生涯雖然大部分時間是看不到這個被大自然青睞的少女的。但畢竟互相之間有着些認識,勉強愛彌爾,那是誰都做不到的。

現在的情況恐怕將愛彌爾直接拉回船上都會變成一起謀殺,左林嘆了口氣,對還沒有變成人形的克萊門德說:“能不能幫忙帶點東西過來,只能在這裡給愛彌爾治療了。你們先回福克斯島,等愛彌爾能行動了我們再過去。”

克萊門德點了點頭,以海豹那圓筒形的身子優雅地鞠了一小躬之後就翻身回到水裡。左林身上穿着人造鯊魚皮材質的潛水衣,除了一柄匕首。一個隨身的裝雜物的小包之外卻沒有什麼工具和補給品了。

“愛彌爾,別再亂動了。”左林將愛彌爾拉着,讓她的頭抵在自己的肩頭,讓她整個背脊懸空。他輕輕將披在愛彌爾身上毯子取了下來,鋪在地上。雖然溼潤的毯子並不是個好的墊子,但卻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愛彌爾很安靜地聽任左林擺佈,雖然覺得有些害羞,但她知道那是左林的好意,而現在嚴重脫力的她也無力反抗。

左林將愛彌爾面朝下平放在毯子上,順着愛彌爾應該是晶瑩潔白但現在有些蒼白,因爲天氣或者是傷勢而變得有些蒼白甚至有些發青的背脊將溼漉漉的上衣撩了起來。愛彌爾背上的傷口比她自己所說的還要嚴重,並不僅僅是被螺旋漿擦到一下的問題,加上之前的撞擊,似乎是很多次的撞擊的淤傷和組織損傷,從頸部開始一直到臀部,幾乎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的。想要探查一下傷口,卻不知道將手落在那裡才能不會讓愛彌爾不會感覺到疼痛。

傷口的化膿和感染,單以這樣的規模,發生在普通人身上可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愛彌爾也僅僅只是倖免而已。

“……莉拉……”

左林聽到的已經是愛彌爾的囈語,被擺佈成了這個極適合睡眠的姿態,又沒有了緊迫感,愛彌爾再也抵禦不了睡神的召喚了。而高燒,則迅速將她送入夢境。

“莉拉,我沒有救到你的媽媽……”愛彌爾的小臉埋在她糾結成一團亂草的溼潤的頭髮裡,隱約間還能看到彷彿一行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我會爲你媽媽報仇的。……”

左林的身邊只帶着一罐藥膏,剛纔已經在小鯨魚身上用掉了。他當然可以用其他方式治療,但現在還有更迫切的事情,先讓傷口不要再惡化了。他在周圍的巖壁上植出一圈植物,垂下的枝條形成一道壁障,暫時減弱了鹽霧的侵襲,海水潑灑在這道樹牆上也會退卻而不是濺落到愛彌爾的身上。

自然之力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用來清理傷口和消毒,就是消耗比較大而效率比較低而已。左林將一些不會太觸痛愛彌爾的膿腫處理完之後就停手了,他需要專心等待克萊門德送來一些東西。讓愛彌爾現在不算是很有美感的背脊暴露在溼冷的空氣中並不是個好的選擇,卻總比讓一副黏連在傷口上好。愛彌爾的外套髒得要死,又被海水浸透了,實在不是個理想的覆蓋物。

愛彌爾是個什麼樣的人?按照賈爾尼的說法,她是個適合生活在半開化的時代的精靈。大量生活在自然界與動物相處的時間讓她的想法單純而直接,那並不是現在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喜歡提的所謂的清純,更不是鄉土,而是一種彷彿是介於人與動物之間的邏輯在主導着愛彌爾的行動。包括賈爾尼在內的幾乎所有同學對愛彌爾的理解都很有限,他們承認他們經常理解不了愛彌爾的邏輯,甚至於伯納德,偶爾也無法解決愛彌爾在和德魯伊的技藝無關的一些問題。或許也正是因爲這樣,伯納德縱容着愛彌爾的單純,鼓勵着她去廣闊的大自然中尋找答案。……另外一個有些難以說清的麻煩的問題是,愛彌爾雖然會說英語法語,但她卻不會寫。按照任何一個國家的標準,她都是個文盲,她的母語是通用德魯伊語和咒術德魯伊語,那是她唯一會口語和書寫的語言。

衆多的特異之處讓愛彌爾成爲了一個存在於現代社會的異類,而大家卻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她的特異之處,因爲彷彿那纔是現在的這些德魯伊們想要卻無法達成的生活。

不久,克萊門德就回來了,雖然驟然出現的植物讓他稍稍迷惑了那麼一秒,但他還是從藤蔓下鑽了過來。在尾巴上,他繫着很大一個包裹。或許是因爲沒有準備那麼大的防水包裹,這個大包裹看起來應該是原先放在艙底在雪原跋涉的時候放在身後拖着的雪橇上的馱袋,然後用黃色的防水膠帶纏繞了幾圈,顯得極爲醜陋。

克萊門德不好意思在左林面前變回人形顯露裸體,將包裹推上岸之後旋着尾巴拍出幾朵水花,轉頭就走了。

在岸邊搭起了帳篷,左林想要把愛彌爾挪進帳篷的時候,愛彌爾從淺淺的睡意中驚醒。有些迷離的眼睛讓她的臉顯得極爲生動。她抽動着鼻子,聞着左林身上的氣味,又閉上了眼睛。那神態不像是個人,而像是一隻小獸。

在帳篷裡掛上帳燈,左林很快就處理好了愛彌爾的傷口。在一大堆德魯伊專用藥材的幫助下,那些感染化膿什麼的幾乎立刻就控制住了,在愛彌爾的背上敷上了一層藥膏,大概到了明天,那些淤血就會全部消失了。整個處理傷口的過程中,愛彌爾痛醒了又睡去,睡去了又被痛醒,反覆了好幾次,她因爲疼痛和不適,還因爲敷上的藥膏逐漸生效的麻癢感和彷彿直透骨髓的熱力在那裡反覆扭動着身體,彷彿要從某種桎梏中脫出一般。但最後她卻咬着那麼一點點的下脣,用力扒着厚厚的防潮墊,用盡全力壓住自己的身體,彷彿想要把自己的重心挪到地底,又好像是想要在這個地點推動地球一般,好像只有通過這種持續不斷地挑戰一個無法企及的目標,她才能剋制住想要翻身,想要抓撓傷口,想要不自禁地因爲疼痛而狂呼的衝動。

左林的神情是淡定而慈悲的。他並沒有因爲自己的“病人”是個少女而心有旁鶩,也沒有因爲愛彌爾倔強得讓人憐惜的表情和動作而減低用藥的分量或者在逼出膿水的時候少用那麼一份力。他牢牢記住自己這一刻是個治療者。

或許也不完全是,當所有的治療過程結束的時候,左林憐惜地揉了揉愛彌爾那蜂蜜色的,現在已經不那麼漂亮的頭髮。

143.孩子

愛彌爾醒來的時候,幾乎一整天已經過去了。當健康開始回到愛彌爾的身上的同時,胃口也逐漸回來了。睡醒之後的愛彌爾開始覺得身上還是溼漉漉的衣服有多麼不舒服,開始覺得自己亂蓬蓬的頭髮和乾結了的鹽分混雜在一起像是頭上戴着一定極不舒適的帽子,但更明顯的感覺還是飢餓。就在這個時候,淡淡的食物香氣吸引着她,讓她拉開了帳篷的門上的拉鍊,從明黃色的帳篷裡鑽了出來。

在就在帳篷前,左林用石頭壘起了一個小小的石頭竈臺,下自點燃着很大一塊固體酒精,上面則架着一塊薄薄的石板,上面煎着幾條魚。就在這無比簡陋的環境裡,左林居然也弄出了石板烤魚的花樣。邊上的燃氣竈上,架着一口小小的行軍鍋,裡面煮着的混合着草藥的粥已經翻滾起一個又一個的漿泡,水分已經收得很充分了,現在這粥的稠厚程度正是剛剛好。

看到愛彌爾醒來了,還明顯是眼巴巴地盯着竈上的食物,左林微微一笑,拿起一個搪瓷口缸,滿滿盛了一碗粥,遞給了愛彌爾。

愛彌爾有些疑惑地接了過來。她並不熟悉這種用大米煮成的粥,而其中明顯可見的搗成碎末的藥物更讓她略有些警惕。愛彌爾小心翼翼地將口缸捧在手裡,仔細地通過蒸騰着的熱氣觀察着,然後將小腦袋湊了上去,伸出舌頭,輕輕挑起幾粒米粒又縮了回去。真是難以想象人類的舌頭可以靈活到這個程度。

混合着草葉的清爽的細滑溫潤的口感顯然是立刻征服了她,愛彌爾的眼神一亮。她對插在口缸裡的勺子視而不見,鼓足了腮幫子呼哧呼哧吹上幾口氣就將腦袋湊上去將她吹涼了的那一小部分哧溜一下吸進嘴裡,囫囤着將仍然很燙的粥吞下去。然後重複着這一過程。將頭在那直徑不算開闊的口缸裡越埋越深。不一會,愛彌爾就發現埋頭已經吃不到粥了,立刻就將方式改成了仰頭將粥灌進自己的嘴裡。

那是多可愛的神情和姿態啊,左林一時居然看得瞠目結舌,都忘記了要勸愛彌爾吃得慢點。

愛彌爾以眼花繚亂的動作喝完了體積大概有大半升的粥,她微微咧着嘴,讓海風吹那麼一點進入自己的嘴裡讓現在燙得有些麻木的舌頭冷卻,眼睛卻偷偷瞄向了石板上的烤魚。那滋滋作響已經外焦裡嫩的魚對於現在被粥墊出了好胃口的愛彌爾是極大的誘惑。

“呵呵,就是做給你吃的。別客氣。”左林剛想把餐叉遞給愛彌爾,卻發現他話音剛落,魚兒已經到了愛彌爾的手裡,對付這種燒烤而成的魚兒,愛彌爾顯然有着非常豐富的經驗,她的手指穩穩落在被風一吹立刻就冷卻下來的部分。然後將腦袋湊了上去。粘這好多飯粒的嘴邊立刻又蒙上了一層油彩。

愛彌爾地吃相不算很好,卻很有趣。她並不是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將魚肉從魚骨上挑下來吃,而是順着魚骨的方向,用舌頭將魚肉剔下來捲進嘴裡。以前,左林只在燕映雪收養的那些流浪的貓咪那裡看到過這樣的吃法,貓咪們長滿細小倒剌的舌頭是它們享用魚肉的秘密武器。但在一個少女身上看到如此熟練地這樣的吃法,那就稍稍有些讓人失笑了。雖然愛彌爾的舌頭並沒有倒刺……或者說她並沒與想到可以用部分變形術來彌合這個差距。但熟透了的鮮嫩魚肉卻讓她這樣的吃法顯得極有效率。她舌頭輕輕一卷,一片雪白的魚肉就落到了她的嘴裡。

愛彌爾吃東西的時候是那樣專注,好像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的食物上。但左林卻注意到,愛彌爾背弓着那麼一點,耳廓以極爲微小的角度聆聽着周圍的情況。下意識的,愛彌爾懂得進食的時候是危險的,而她也就習慣性地展開着警戒。

愛彌爾是個極爲可愛的少女,並不僅僅因爲她有着秀麗的面龐,彷彿會說話般的雙眼,蜂蜜色微微蜷曲的頭髮。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同齡少女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這樣的特點。而愛彌爾是不同的,她的單純裡摻合着敏銳的動物的特質,她有着金子一般善良而單純的心。

哪怕是德魯伊這樣和自然極爲親近的羣體,同樣會感慨這樣的一個彷彿從山野中走出的精靈是如何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爲什麼她身上那些珍貴的特質從來沒有被破壞,爲什麼她就那樣地成爲了一個所有德魯伊都想要成爲的人。

愛彌爾將一整條魚吞下肚子之後,甩下魚骨頭,纔想起來自己剛纔的吃相還有那急吼吼的樣子大概是有些可笑。她的臉本來已經很紅了,或許是這北方海域的風或許是食物蒸騰的熱氣使然,她微微地說了聲:“謝謝。”好像又覺得不是很足夠,不是很完全,又輕聲加上了一句,“對不起。”

左林臉上的微笑更濃了,愛彌爾嘴邊的米粒和油花混雜在一起,讓那張秀麗的面龐顯得很有趣。左林臉上混合着些戲謔味道的微笑讓愛彌爾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立刻明白了那是因爲自己此刻的形象。愛彌爾無論如何都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形象上的損失對她來說也是不能容忍的,她想要用現在可以使用的唯一的織物來擦嘴——她身上衣服的袖子——卻發現快有一個月沒好好洗過最多隻是在水裡泡過的運動衣可能更髒。她在那一刻愣住了。

左林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了徠卡的旁軸,對着愛彌爾按下了快門隨即將相機塞回了口袋,拉上了拉鍊。旁軸就是逮麼用的。用來捕捉某一刻不經意到來的奇妙瞬間。而在那張照片上,愛彌爾那羞惱、氣急敗壞、迷惑、驚愕等等表情都被完全記錄了下來。到了許多年後,想必這張照片會成爲極爲珍貴的回憶吧。

“……你欺負我!”愛彌爾差點想要撲上來搶回相機,但她還是忍住了,或許是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和左林打架的好時機。但她嗔怪氣惱的語氣除了讓左林更加開心之外,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愛彌爾。你是怎麼和日本艦隊發生衝突的?”左林問道。他將餐具大致在海水裡洗刷了一下就裝進袋子準備帶回去再說了。隨即他就將話題調轉到了嚴肅的方面。

愛彌爾的神色一下子就變得嚴峻了起來,她知道德魯伊議會關於儘量不和政治經濟軍事方面的重大勢力和國家機器發生衝突的準則,也知道對於這樣的事情,“獅子”左林是有着完全的裁決權的。而這種裁決權並不以現在愛彌爾是不是正式隸屬於行動處而有變化。

“我……我是到白令海去看莉拉和她的母親的。”愛彌爾小心翼翼地說。“莉拉母親是我幾年前救下來的。她的名字叫瑪麗亞。那是冬天,我去夏威夷玩,那裡每年冬天都有好多座頭鯨在那裡。那個時候瑪麗亞自己還是條不到一歲不到一點,剛剛離開母親的小鯨魚。不知道爲什麼她比其他鯨魚晚出發了很久,被一艘捕鯨船盯上了。冬天是鯨魚的繁殖季節。大的繁殖地都有很多科學家,捕鯨船一般是不會靠近那些地方的。但碰上落單的就難說了。我幫忙引開了捕鯨船,後來陪着瑪麗亞玩了一個冬天。後來連着幾年我都沒怎麼來太平洋,直到去年冬天,結果到了夏威夷海域,瑪麗亞認出了我。當時小小的瑪麗亞,也做媽媽了。不過那個時候我要回伯納德老師那裡,沒和瑪麗亞多玩。我只是和瑪麗亞說過,今年一定會來看她的。今年我一做完訓練就拼命趕來了。結果,沒想到卻看到了捕鯨船射殺瑪麗亞的一幕。更可惡的是,小莉拉在周圍遊着,還在等着她的媽媽,小莉拉哭得好傷心。那捕鯨船卻根本不管小莉拉還是那麼一點點大的鯨魚,居然用魚叉射她。不是有國際公約的嗎?爲什麼他們會那樣呢?……假如……假如人類真的需要靠着鯨魚的肉才能生存下去,那我絕不會動手的。好多年了,每年我都要失去一些朋友,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我知道在北方寒帶的苔原上,我的老朋友雪雁加沙的孩子被北極狐福克斯吃掉了。我卻沒有辦法討厭福克斯。福克斯也是我的朋友啊。而雪雁和北極狐的關係,就是那個樣子的。可是,可是人類真的需要殺掉那些鯨魚嗎?那些日本人需要鯨魚做什麼?他們少了鯨魚肉會餓死嗎,還是少了這些脂肪塊他們就真的損失多少?沒了那些骨骼就會影響多少人?從來不是的。伯納德老師說,日本人缺少除了野心之外的任何東西,他們需要不斷殺鯨魚來表明自己是個不同的國家,需要從愛護鯨魚的人們手裡訛詐更多利益。我實在是忍不住啊。你不知道,莉拉流了多少血,她不肯被魚叉抓住,不肯被吊上捕鯨船,哪怕要死,她也想死在海洋裡,作爲一條自由的鯨魚。我能救下她,卻再也沒辦法找回她的媽媽了。她才一歲都不到,本來她應該和瑪麗亞一起再生活好久的。”

愛彌爾哭得像個孩子。或許是那大海里滿是鮮血的一幕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或許是瑪麗亞和莉拉那親暱的景況和現在悽慘窘迫的情況的對比太過於鮮明,或許是從來沒有享受過母愛的她永遠只能羨慕地看着別人的家庭裡溫謦的點點滴滴,或許正是因爲從來沒有過一個自己的家庭讓她更珍惜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家……瑪麗亞和莉拉,她們的家原本是從赤道到北極之間的所有海域,而現在,這個家像是浪花的泡沫,消散在了空氣中。

怎麼能苛責這樣的愛彌爾呢?或許和任何一個國家的國家機器發生對抗都不是議會希望的,但如果是日本……大概也無所謂吧。等到索福克勒斯醒來,天知道大家準備怎麼去日本折騰呢。而日本的捕鯨業,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在塞壬號上的時候,大概是怕左林覺得和捕鯨船發生衝突引起那麼大事件而要追究愛彌爾的責任,大家都悄悄地將各種材料塞給他。諸如明裡支持海洋生物研究給鯨魚裝無線電信號發射器暗裡就將信號頻率和鯨魚活動數據賣給捕鯨船主等等之類的事情算得上是罪大惡極,在歐洲那些貴族世家都開始接受金屬材料作爲禮服長裙的支撐物的情況下一幫日本花癡貴婦還將鯨骨材料當作炫耀和身份象徵那就完全算得上是十三點的行爲,似乎日本現在也沒有什麼需要依靠鯨脂找不到替代品的工業,鯨脂實際上是完全沒有供應保障的原料,實際上只能做一些標明鯨脂製品的肥皂之類的東西,被一小部分人當作奢侈品什麼的……

愛彌爾的神情是那樣悽楚而堅毅。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襲擊捕鯨船,但即使是現在知道會引起這樣大的反應,她仍然會在那個時刻做出一樣的舉動。乃至於後來的所謂科學考察船,驅逐艦,也都是這樣。爲了保護罪惡的捕鯨業是一個國家爲國民提供的保護?

左林嘆了口氣,捧住愛彌爾的頭,慈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說:“別哭了。沒事了。這不是你的錯。”

“我要爲瑪麗亞報仇!這個世界上只有那麼不到一萬條座頭鯨。他們被殺得不夠嗎?”愛彌爾擡起了頭,眼睛裡的淚水並沒有妨礙她眼中閃動着的決心和憤怒。“沒有人可以對一個種羣宣戰,沒有人!我要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條捕鯨船!”

左林爲難地歪着頭,說:“愛彌爾,你是個好孩子啊。可是……那是好大的一個工程啊。”

愛彌爾扯着左林的領口,以讓人無法拒絕的求懇的語氣哽咽着說:“左林,你是獅子,你是獸羣的領袖啊。德魯伊議會裡6個鯨魚的職位都空着了,沒有人可以爲鯨魚戰鬥了。我求求你,幫助我。或者,至少請給我足夠的時間,讓我去完成這個任務。”

左林籲出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他用手爲愛彌爾拭去眼角的淚,說:“把莉拉治好,然後我們先去福克斯島。反正是要找日本人麻煩的,大家一起來幫忙,好嗎?有海豹,有軍艦鳥,有鷹……我們都在。”

愛彌爾聽到左林的話,用力點了點頭。

144.懲罰

莉拉身上一米多長的傷口沒幾天就不怎麼影響她的運動了。鯨魚畢竟身軀龐大,雖然愛彌爾一口一個小莉拉地叫,但畢竟也是出生就有4,5米長的龐然大物,現在更是有差不多10米的體長了。在有藥物輔助治療的情況下,莉拉的恢復能力十分驚人。經過幾天持續的治療之後,莉拉依依不合地離開了。她用尾巴拍打着水花向愛彌爾和左林道別,朝着北方游去。雖然還不算是完全健康,但反正座頭鯨的食物是沒什麼抵抗能力的磷蝦,似乎沒什麼關係。除了人類,基本上座頭鯨不用怎麼擔心其他生物的威脅。

從奧圖島要到福克斯島,說起來都在阿留申羣島的範圍裡,但中間的距離着實不短。好在可以順着一連串的島嶼跑過去。不然,要是都走海路,現在修養了大半傷勢的愛彌爾雖然也不是受不了,但還要帶上一個到了水裡比較菜的左林,可就無能爲力了。水陸並行,用了足足一天一夜才趕到了福克斯島上,悄悄來到了船上。

愛彌爾到了船上第一件事情就是鑽進浴室去洗澡了。按照愛彌爾的說法,她大概已經有4個多月沒有用淨化過的水洗澡了,雖然找到淡水的時候只要有機會就會洗洗,但這畢竟不算很附合衛生標準。到了船上,愛彌爾知道這就又算是回到了常規的世界,回到了人羣回到了人類社會,把自己弄乾淨是最基本的要求。何況,把自己好好弄乾淨了也會舒服好多。

在港口裡,船上只留下了不到10個人,克萊門德正在船上值班,看到左林和愛彌爾到來,他喜出望外。

“左林,你也先去洗澡換衣服吧。我們這些天在港口這裡弄出來好多事情,呵呵。”

克萊門德很開心。他們這艘塞壬號現在可是非常出名了。他們這些天裡編造了一組日本捕鯨船在北太平洋海域遭遇鯨羣襲擊沉船結果日本海上自衛隊出動大批驅逐艦和潛艇來爲捕鯨這一罪惡行爲護航的新聞。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算是假新聞。愛彌爾幾次襲擊都是變形爲虎鯨進行的。日本方面拿不出有力證據來反駁這一組報道,但塞壬號上成排的知名海洋生物學家齊齊出來指責日本方面,像是給這組報道做了背書。

日本方面氣急敗壞之下居然要求美國方面將塞壬號及其船員交由日方處理,這下子真的捅了馬蜂窩。威廉在海軍裡的影響力是極爲驚人的,就在日方提出這種交涉之後不到一個小時,日方的驅逐艦隊就被海狼級攻擊核潛艇的聲納不斷鎖定,甚至好幾次打開魚雷管的水門注水,浮上潛望鏡深度進行挑釁。日本政府雖然和美國關係算是不錯。但日本海上自衛隊和美國海軍之間的關係卻一直很緊張。日本的八八艦隊終於頂不住美國潛艇的輪流鎖定和挑釁,撤出了奧圖島以南的海域。隨即日本的捕鯨船全部被強行登船檢查。其中一些更是被勒令退出哪些海域。

而這個時候,威廉卻在福克斯島基地裡的軍官俱樂部十分愉快地和基地裡和那些艦上的軍官們聊天打牌。

塞壬號這艘驟然出現的裝備先進噸位十足的研究船,也迅速引起了正在福克斯島進行補給和整訓的科學家隊伍的關注。當看到一大堆經常在各種海洋研究論壇和專業期刊上出現的名字齊刷刷出現在塞壬號上,這種關注就變得更爲迫切。科學家們中間固然是有很多人關注進行冷門的研究會給自己帶來的財富和知名度,而這兩者往往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但還有很多人對於科學研究的態度極爲純粹。他們可能每年都要進行大量的講座宣傳,但他們進行這些工作唯一的目的是讓更多人認識到自己的研究認識到自己研究的領域,從而可以獲得更多的來自私人和團體的資助來延續研究。能夠牢牢吸引住這部分人的只有更好的研究條件,通常,也就是充足的資金,良好的設備,經驗豐富的輔助人員,開明、內行、不對研究寄予太多功利要求的資助者和對路的研究課題。當港口裡有着十來艘排水量在300噸以下的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研究船的時候,雪白色的嶄新的塞壬號及其扎眼。科學家們圍攏在塞壬號上下來的科學家們身邊,打聽着到底是什麼樣的機構或者個人能夠養得起這樣一艘研究船,而他們又在進行什麼樣的研究。

霍爾格等人立刻意識到這是個極好的機會。他們多年來一直痛心於好多有前途的研究課題因爲資金不足,因爲人員配備不周全而流產,很多研究資料被那些別有用心的資助者據爲己有進行商業開發,而科學家們卻仍然掙扎在貧困線附近。甚至於有些組織收買了一些槍手科學家爲他們破壞環境的行爲進行辯護,但他們卻因爲缺少研究資金拿不出有足夠說服力的研究結果來駁斥。

每年都要爲極地研究的大量投入籌集資金的霍爾格在人際交往方面很有一套。他將塞壬號和他們這些有些名氣的研究人員背後的資助者形容得頗富神秘色彩,而將他們這次來到這個海域解釋爲以考察夏季鯨羣活動來磨合團隊。一些有着類似課題的科學團隊已經開始詢問是不是能夠捎上他們,和他們一起進行研究。霍爾格雖然沒有直接答應下來,但卻爲之後的接觸保留了充分的餘地。

“這不是很好嗎?”左林對這樣的事情很支持,“我們畢竟不可能整天呆在船上進行研究,要是能有個固定的研究團體,那多好?”

克萊門德雖然也是算是個科學家,但他和更醉心於研究的霍爾格等人不同,他更接近於使用科學家身份來掩飾自己作爲一個德魯伊的身份的這種立場。“船上有外人,恐怕以後我們使用船就不那麼方便了。”

“比起一艘方便的船,我們更需要有說服力的數據和研究結果。真的需要用船的時候,難道我們缺少辦法嗎?”在左林眼裡,如果有礙眼的傢伙,直接用藥物放翻了關在艙室裡。到了海上茫茫一片,沒辦法知道位置也沒辦法和外面聯絡,根本不會影響自己的行動。

“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就去和霍爾格說一下。不過,至少也要走個像樣的流程,弄個人裝裝資助人來給這些傢伙弄個面試什麼的,都差不多了正好我們日本那邊的事情也該結束了。”克萊門德很不憨厚地笑着說。當然,這僅僅是程序而已,克萊門德看到那些傢伙的研究船上有的還裝着80年代的儀器設備,生活條件更是一塌糊塗,還是很敬佩這些能夠在惡劣條件下堅持研究的傢伙的,他是肯定會將這次“面試”弄得像是某種渡假,讓這些人好好感受一下新東家的溫暖。

“我答應了愛彌爾,要全面覆滅日本捕鯨業。”左林認真地說。

克萊門德愣了一下,懷疑地、遲疑地看了看左林。沒有左林預料之中的忐忑,憂心忡忡或者擔心什麼後果的表情,更沒有任何勸誡,克萊門德的臉上居然綻開了笑容:“終於下決心了嗎?日本捕鯨船太討厭了,不光是捕鯨,基本上兩個極地的其他生物資源他們染指也很頻繁。我幾乎每年都要和捕鯨船衝突一兩次。反正這次肯定是要和日本發生衝突的,弄大點好了。要不把那個八八艦隊一塊解決掉吧,也很討厭的樣子。”

克萊門德的話讓左林有些錯愕:“……你支持這件事情。”

克萊門德毫不猶豫地點頭說:“當然。我相信大家都會支持,船上沒人喜歡日本人。……等大家回船上來的時候我們討論具體的方案。”

就在當天晚上,他們就大致定出了兩個方案來毀滅日本捕鯨業。一個是全部弄沉日本所有的捕鯨船,實際上這一點是很難做到的,因爲日本的捕鯨船現在雖然數量不算很多,但噸位和裝備都是一流的,而且出航時間很長,哪怕是現在,分佈在各處的捕鯨船想要知道確切位置也是很麻煩的事情。這會是一個艱鉅而長期的工程。他們現在能夠做到的就是將整個北太平洋的所有捕鯨船一網打盡。另一個方法,就是將有能力指揮捕鯨船的那些船長們逐漸殺掉或者是禁錮在陸地上。雖然現在設備先進但捕鯨仍然是一項極富技巧性的工作,一個有經驗的船長和一個菜鳥船長的指揮是完全不同的。在這兩個方案並行操作的同時,要儘量營造恐怖的氣氛,讓人將捕鯨業視爲畏途。只要在一段時間裡斷絕日本捕鯨業的發展,之後由於這方面從業人員的斷代,由於對於鯨羣跟蹤等等的情報的缺失,實際上日本捕鯨業就完了。

雖然有着強烈的陰謀的味道,但左林還是點頭允可了。從這一天開始,只要在他們的塞壬號周圍500海里內,任何捕鯨船隻要出現就會沉沒……而方法,則在研究中。既然是懲戒,既然擺明是要殺雞儆猴,那就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像愛彌爾那樣變形了去撞沉,說不得還要弄得自己帶一身傷,那樣是不划算的。

旁聽着的愛彌爾瞪大了眼睛,並不太理解這整個計劃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當說到她,說要讓她出大力氣幫忙的時候,愛彌爾很開心地答應了下來。

145.幽靈船

塞壬號在福克斯島又待了兩天之後,向基地方面表示了今年這麼一鬧,大概研究計劃要改變了,遺憾地向南出航。塞壬號臨行前在基地補充了大量的可口可樂和宴會食品,讓他們所說的去熱帶曬太陽渡假的說法好像有那麼點真實。

但是,塞壬號出航不久之後,就消失在任何一方的監視器上,開始折向西方,那是朝向日本的方向。雖然日本海上自衛隊現在對塞壬號和上面的那些船員恨之入骨,但也無法發現他們。

軍艦鳥伊莎貝拉在早期預警方面實在是太強悍了。自然界裡,軍艦鳥最長可以在空中連續飛行半年才落地一次,也正因爲如此,軍艦鳥的腳有些退化,它們降落的方式更像是“墜毀”。伊莎貝拉的降落並不比自然界中的軍艦鳥優雅多少,而她能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基本取決於她什麼時候厭倦了飛行。

在伊莎貝拉爲主,賈爾尼爲輔,克萊門德在負責水下目標的情況下,塞壬號來到了小笠原羣島,這裡同樣是座頭鯨冬季繁殖水域之一,也是日本捕鯨業者很喜歡的“獵場”。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停靠在港口裡修繕着的捕鯨船和上面忙碌着的人們卻還不知道他們自己已經成爲了“獵物。”

在塞壬號一路行來的路上,已經有7條捕鯨船消滅了。德魯伊們用這7艘捕鯨船實驗了一下各種將船弄沉或者讓船失去活動能力的方法,還嘗試了各種各樣裝神弄鬼的方法。比如在捕鯨船用的那種很接近聲納的水下監聽器里弄出各種各樣古怪的訊息,他們甚至不用模擬鯨魚的鳴叫,直接讓愛彌爾下水去唱歌就好了。但研究來研究去,他們終於還是發現了一個絕好的嚇人並且造成恐怖氣氛的方法——幽靈船。

毀在德魯伊手裡的第八艘捕鯨船沒有沉沒。悄悄登艦的德魯伊們將所有船員扔到了海里,被召來的鯊魚們大快朵頤。要是讓任何一個人活着回去,那可就露餡了。如果是普通人登船搜查,難保會有些機靈的傢伙躲在船上的什麼旮旯裡躲過去。但任何躲藏的行爲對於德魯伊們都是無效的,他們張開了搜索幕。搜索的就是生命信號,除非有超越德魯伊的能力,不然根本無法掩藏自己的行蹤。由於對參與捕鯨的人大家都深惡痛絕,大家都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好。

然後他們打開了船上所有的音響設備,船員自己帶着的隨身聽什麼的也都打開,船上到處都是各種聲音。左林則潛入水底,催動水草鑽出水面將整艘船結結實實纏繞一遍,留下無數的水漬和水草碎片之後再鬆開,船上就開始呈現出一種極爲奇異冷峻的氣氛,越是往細裡想,往細裡觀察就越是覺得可怕。然後,他們設置了自動回航,留下克萊門德在船上監視直到船撞進港口的一刻再悄悄由船尾下水……

這艘現代“幽靈船”就這麼被炮製出來了。當船在港口裡各種人奇怪的目光,在港口管理處一疊聲的呼喝斥罵中以5節多一點的速度悠然撞在港口裡,將一個裝卸區徹底堵塞之後沒幾個小時,流言以光速在港口裡流傳了起來。

這個時候港口裡只有6艘捕鯨船,其中4個船長立刻就下令啓航去琉球羣島,去那霸港駐泊。靠着海吃飯的捕鯨業者的膽子並不很大,他們比起普通人有着更深的恐懼感,只不過,這種恐懼感被先進的裝備和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經歷保護着,從來沒有被激發而已。無論是流言還是別的什麼。當“幽靈船”以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出現的時候,這些人立刻選擇了退讓。

其實,在這種工作中,最辛苦的就是五林了。潛入海底去催動海草極速生長並不是那麼輕鬆的工作。由於整個過程需要的時間非常長,基本上下潛一次來包裝一回捕鯨船需要2到3個小時,這可就遠遠超過了左林的肺活量能夠堅持的時間了。由於雲膠已經用完了,而船上氧氣瓶消耗起來估計有些頂不住,左林潛入水下的時候只能靠着最原始的方法來換氣——人工呼吸。在當時這麼一說的時候,克萊門德轉頭就找了個藉口跑了。大家半是善意半是惡搞地將爲左林進行換氣的任務交給了愛彌爾。

愛彌爾初時並不覺得什麼,一口答應了下來,相比起登船殺人的工作,似乎在水裡泡着更吸引她。但不久之後她就知道爲什麼克萊門德要跑了。形如接吻地將空氣渡給左林,哪怕是在水底沒人看得見的地方也讓愛彌爾的臉羞得通紅。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但一船人卻只有她和克萊門德能夠做到這個,想到要是克萊門德和左林這麼磨菇兩個多小時……那樣的場景讓愛彌爾渾身不舒服。愛彌爾並不討厭左林,雖然這樣的行爲的確十分親暱,卻也不很排斥。

於是,左林在水底下辛苦地操縱水草的工作在所有德魯伊和侍從們的眼裡變成了香豔的旅程,當左林翻身下水的時候,一起在船尾的大家都拍着手吹着口哨……

愛彌爾的“換氣”工作也就是從水面到水底來來回回而已,她雖然並不排斥這有些親暱的工作但卻對來回往復毫無樂趣的潛泳很快就厭煩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是左林還是她,要是搞出將舌頭探到對方嘴裡的花頭,那是不合適的,至少現在是不合適的。但愛彌爾還是在有限的空間里弄出了無數小花樣,比如將一條兩三釐米長的小魚吐進了左林的嘴裡,在換氣完成的時候吹出一串串泡泡什麼的。身上穿着彈性極好的潛水緊身衣,愛彌爾甚至能夠使用變形術,變成海豚或者變成超小體型迷你版的虎鯨。用海豚的長吻換氣對於五林來說就已經是極有難度的事情,用鯨魚腦門上的鼻孔將空氣吹進自己嘴裡這種事情,則是嘗試一次終生難忘。但左林除了皺着眉頭努力讓自己不要岔了氣一下子失去對水草的控制外,卻沒辦法對愛彌爾生氣。大概誰也沒辦法對這樣一個女孩子生氣。

“幽靈船”是太有力的武器。停泊在港口裡沒有離開的兩艘捕鯨船,當天晚上就遭到了一樣的待遇。就在悄無聲息間,就在港區裡大部分人進入夢鄉的時候,德魯伊們登船擄走了所有船員。帶到外海餵了鯊魚。港區的水並不很深,讓操縱水草的左林幹得輕鬆愜意。

已經出航了的那四艘捕鯨船也斷然沒有放過的道理。塞壬號有着極高的航速,雖然停留了一晚毀去了那兩艘捕鯨船,但全速航行加上德魯伊施展了些小手段進行阻撓,還是很快追了上去。

4天后,那霸港外,四艘“幽靈船”整整齊齊的並列着,駛入了港區……

同樣在這幾天裡,已經在日本本土潛伏着的古斯塔夫也充分展示了作爲一個殺手的本色,現在日本僅有的4家經營鯨魚產品的株式會社都是大型企業。一日之間四個社長全都死了,而且都是“密室”殺人案,搞得人心惶惶。幾家株式會社多年積累的關於鯨魚的情報被付之一炬。而他們違法捕撈的記錄則出現在幾家大報社的主編的桌面上。

第二天,死的人翻了一倍,那些堅決反對遵從國際公約停止捕撈鯨魚的國會議員成片地倒下了。無論他們是本身對捕撈鯨魚不以爲然還是因爲收受了賄賂或者因爲某種可笑的原因,既然他們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那這就是他們付出的代價。得到左林充分許可的古斯塔夫並沒有在乎殺那麼多人卻拿不到一分錢酬勞是件很鬱悶的事情。他秉承着有殺錯沒放過的原則,正在絞盡腦汁地謀劃第三批名單……

恐怖襲擊還是天譴?這是這些天日本媒體熱炒的話題。古斯塔夫殺人殺得是那樣精緻和仔細,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而那些接連出現的“幽靈船”,同樣是一般人無法想象和解釋的。當“幽靈船”的情況和大量照片公佈,在日本國內引起了極大的恐慌。

可是,無論日本自衛隊方面,情報組織方面還是那些各有神通的記者們怎麼調查,也無論那些捕鯨船如何小心翼翼地回到母港,對於捕鯨業的打擊還在不斷持續着。由於大量媒體的介入,現在已經不方便登船去把人帶走了,更何況現在已經沒什麼人敢於呆在捕鯨船上,但記者們拍攝到的海草從海底升起將整艘捕鯨船纏繞着拖入水底的景象似乎更能刺激人們的心緒。恐慌在蔓延着,各種各樣的流言也在蔓延着。

由於目標有些分散,古斯塔夫沒有辦法再進行那種一天殺多少人的遊戲。但是那些手上染過鯨魚的血的人,還是一天天在減少,接連出現的無法解釋的“密室謀殺案”讓那些最醉心於推理的人們也開始膽戰心驚,可警方沒辦法給出解釋,勉強給出的用來搪塞公衆的說法卻被古斯塔夫用翻新着的花樣不斷推翻着。

在一週時間裡,赤道以北已經再也沒有一艘捕鯨船了。日本這樣有規模的捕鯨業遭到如此打擊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經。

而在赤道以南,在德魯伊們還沒來得及管到的地方,守望者們代勞了。相比於左林爲首的這撥人裝神弄鬼的舉動,守望者們的方法簡單直接,卻血腥得多。停留在港口裡捕鯨船上驟然出現海量昆蟲,將所有的船員吃成骷髏後分泌出各種有強烈腐蝕性的體液,將整艘船活生生溶解在港口裡。而那些還停在海面上的,則遇到了一大批守望者們登艦襲擊,守望者們雪亮的刀將這些雙手浸滿鯨魚血淚的傢伙們絞成一團團碎末。但每一艘被大肆破壞的捕鯨船都被送回了港,帶着滿船的鮮血和大量的滲水的裂縫。堪堪抵達港口的捕鯨船毫無例外地在成爲了某種警示之後沉在港口的航道中間……

守望者們很高興,那麼多年來他們終於在一件事情上可以和德魯伊議會有着默契了。他們甚至發去了傳真邀請伯納德等人和守望者議會現在的首腦們碰個頭,以便於在將來繼續合作,甚至於在合適的時間重新凝合成一個團體。既然大家的立場和做法開始接近,那麼繼續對峙就成爲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伯納德很有成就感。或許左林他們採取如此激烈和斷然的行動並不符合他希望持續推進環保事業,用相對比較長的時間來影響人類社會對於自然的態度的想法,但卻是紮紮實實能夠起到效果的。尤其是左林他們揚起了刀子,落在日本人身上,讓現在整個德魯伊議會上下都很解氣。索福克勒斯已經醒來了,他醒來後看到了伯納德看到了孫棣桂之後吐露的消息讓大家抱着很大的希望。而守望者們發來的會談要約,更是讓伯納德和孫棣桂這樣幾乎目睹着守望者們分離出議會的人生出了希望。這些可都是好消息。

“看來你真的收了個好弟子啊。”教育了那麼多德魯伊出來的伯納德很是感慨,左林掌管着行動處,還真是敢下決心。而行動組織雖然大家開誠佈公地討論細節,豐富內容,但作爲領導最後決定方案仍然是需要勇氣和智慧的,在這不長的時間裡全方位打擊了日本捕鯨業,讓一個國家的一個行業基本上從此銷聲匿跡再也無法復甦,這可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

“……別開玩笑了。你們都準備去日本折騰了,現在我怎麼辦?”索福克勒斯是醒來了,比預料中更強大,但孫棣桂此刻卻只有全盛時期的大概不到五分之一的力量。更生術的消耗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眼看着除了已經在折騰日本的行動處之外,其他議會成員也在紛紛準備日本之行或者索性已經去了日本開始潛伏,孫棣桂五味雜陳,現在的他戰鬥力可真是夠戧,伯納德都勸他不要去了,留守議會總部。“和那些捕鯨船什麼打交道是沒什麼,眼看着要和神道教那幫畜生對上了,怎麼能少了我?可我現在,連個像樣的咒術都弄不出來啊。”

伯納德有些無語。正在調養身體想方設法要回復到最佳狀態的索福克勒斯也翻了翻白眼。對於咒術是不是像樣的標準,大家似乎不是很一樣。孫棣桂所謂的那些像樣的咒術,幾乎每一種都可以稱得上是秘密武器。隱居的多年孫棣桂開發出了好多種新型咒術,而現在,這些咒術正在被教給索福克勒斯,讓這個有史以來最爲強勁的咒術德魯伊有了更讓人驚豔也更附合身份的有力武器。

正文 145.幽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