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貓叫乍起,腳背刺疼。
煤瓜霍然一躍而起,四隻毛爪子牢牢地摳住我的腳踝,噌噌地順腿直衝懷裡爬。
心念一動,我連忙低頭看地上,南城九傾果然又不見。
嗯,這傢伙還算有點小良心,但……這色眯眯的畫風實在很讓人有扔他下去的衝動啊!
我抽着嘴角,狠瞪蹭胸蹭得一臉沉醉的鬼貓:老實點,否則扔你下去摔個稀巴爛!
他得意兮兮地拋來一瞥,大概意思是:有種你扔啊你扔啊你扔啊,喵嚯嚯?
我嚥下一口老血,還得抱緊他,一邊衝瞄過來四對狐疑的雞眼笑得嘴抽筋:“我、我的貓……我養的貓貓。”
公雞們終於轉開目光,緊跟前面的鳴宵大叔撲翼而飛。
“別多話,當心露餡!”南城九傾嫌棄的聲音又出現在腦內。
“你又想讓他們帶我去哪裡啊?!”我咬牙切齒,對被他耍到現在還是有點心有餘悸。
“警鸞司如果確認你是活人且陽壽未盡的話,會直接送你回人間,周到點說不定把地魂也會翻出來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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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麼好的事啊……咦?他們明明是雞,哪裡是鬼啊?!”
“過了奈何橋只有鬼,沒有妖。雞身只是便於他們執法時的幻體。正確來說,算是一種功能性工作服,因爲惡鬼都怕陽界的雄雞。”
“他們算是陰界的警察?”
“可以算是,但正確來說更像是陰界的東廠錦衣衛,遠比陽界的警察要管得寬,經常出入陰陽兩界抓捕逃鬼,所以他們可能會動用警鸞司的返塵道把你送回去。”
到達一座紫霧飄嫋的黑山前,我總算從南城九傾的嘴裡獲知些許陰界的規矩,其實和太陽底下的繁華世界並無太大區別,只是顯得更集權更專制。
他似乎並不想讓我知道太多,總是問三句回一句,這一句還是勉爲其難吐半句藏半句的。
讓我頗有些刷新三觀的是南城九傾說陰界裡幾乎不存在正常的鬼魂,普通人死後過了審判期就進入正常的輪迴,不會滯留在陰界,而留下的基本都是兇戾之輩,不肯輪迴勢必要作怪。
我聽得不寒而慄,不由想問:那你呢,南城九傾?
你到底是哪一種兇戾之輩?
太爺爺留下的書卷裡有不少對於陰鬼的描述,卻很少有對陰界做出細緻的說明,以致於我一直認爲那些書大多是太爺爺爲了騙錢編給自己看的,爲了糊弄精明土豪時能說得更圓滿一點。
“南城九傾,爲什麼不直接送我回人間?你不是能自由出入陰陽兩界嗎?”這個疑惑如魚刺哽喉。
“理論上的確可以,但如果沒有冥王之令,帶一個活人出入陰陽兩界,不亞於在陽間攜毒萬噸走海關的罪,而且是打散魂魄永絕輪迴的死罪。”南城九傾冷然回道。
嘖!
怪不得他要大費周章搞出這堆事出來,只爲了不惹麻煩地送我回去?這麼謹慎,真不像他一向狂霸拽藐視天地的鬼腔調。
我心頭生出些憐惜,撅起嘴巴親了親毛絨絨的貓腦袋:“你什麼時候想到這主意啦?”
貓眼眨巴了一下,蔫蔫地回:“本想硬闖奈何橋,跟孟婆君打一架逼他送你回人間的。不過你既然這麼不聽話,我覺得還是給你點教訓比較好。”
擦,你所謂的教訓就是讓一隻殘暴的泥巴怪把本姑娘吃掉或者扔
到忘川河裡去嗎?!
“本座不是附身冥獸跟着你嘛,怎麼可能會有事!”
一聽到我心裡憤慨的咆哮,這貨開始心虛地開脫自己。
保護你個鬼啊,明明全程都在偷人家的喜餅吃!
要不是四肢被拽住,我一定會把這隻喜歡睜眼說瞎話的鬼蛋扔下去的!
可沒等咆哮完,身體猛然放輕,接着迅速失重下墜——靠,我又被、被了扔下去?!
耳邊聽見五隻公雞嘩啦嘩啦拍翅膀逃逸的聲音,屁股下傳來一陣陣熱辣辣的灼痛感。
因爲下面不是河不是花更不是軟綿綿的牀,而是一大山口滾涌沸騰的火熱熔漿!
未等我被嚇得魂飛七天,懷裡的黑貓四腿一蹬,借我上身的絕佳彈性,愣是向上躍出一丈高,然後凌空翻了兩圈,身體猛然暴漲數倍,恢復黑袍南城九傾一米八多的大個頭。
他凶神惡煞地瞪了眼公雞們遠去的背影,將脫魂而出的煤瓜用廣袖兜住。
而我被四隻貓腿狠命一蹬,自然跌得更快了,身體嗖地下沉,腰背和屁屁處立即傳來香噴噴的焦肉味兒。
特麼這哪是送人回家的返塵道,分明是一燙就能十分熟的牛排爐!
幸好未及數秒,腰即被南城九傾縱腿夾住再向上一提,跟挾只貓似的帶着我騰身飛躍數丈之高,然後呼啦啦往山口的另側墜去。
被兇猛的失重感搞得頭暈目眩,我只好學着煤瓜伸爪子緊緊扒拉住南城九傾的勁腰,順便摸上兩把以示出來吃人豆腐的必定要還的江湖真理……
安然落地驚魂甫定後,我昂起頭細看才發現那不是火山口,而架在山頂上的一隻無比碩大的石鍋,周身斑駁古樸如渾然天成,紫煙火漿往鍋沿外卟卟地噴,分外瘮人。
鍋身上有一圈圈鬼畫符似的文字,絕非人間通用。
“確定這是送我回陽界的返塵道?!分明就是煮人的大湯鍋!”我看得渾身顫抖,衝着一直在細看那些文字的南城九傾跳腳。
南城九傾臉色鐵青緩緩搖頭,一揮袖子拂碎了身後的石壁:“的確不是,這是‘熔魂鑊’……警鸞司那幫鬼崽子好大的膽子!”
“熔魂鑊”?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明明這鬼地方熱得吹口氣就能掀起火浪濤天,我卻一陣陣地後怕出密匝的冷汗。
“它是陰界至尊刑器,用來處理犯下濤天罪行的惡鬼。先帝宅心仁厚,覺得這東西太過陰毒狠戾,耗盡一生修爲熄了它的熔魂之火,並將它封存在這陰殤山內,想不到已經又重新顯世……”
“你是說,那些大公雞在騙你?他們根本沒打算送我回陽間,而是想直接把我煮了?”
這才琢磨出南城九傾爲什麼會暴怒,我更是毛骨悚然得手腳冰涼。
短短數小時接連遇到兩次致命殺機。
這陰界,果然不是一個大活人應該呆的地方!
“比單純的謀殺更糟糕,熔魂鑊能直接將肉身和三魂七魄全部消熔,不再出現在生死薄上,連畜生都當不成。”
南城九傾淡然說明,補刀補得很利索。
我驚得說不出話,想自己只是一名普通款到爛大街的三無女草根,何德何能值得下這樣的毒手?
難以理喻的陰界鬼差!
南城九傾沉默半晌,謹慎開口:“他們應該不是隻針對你。熔魂鑊附有提煉陰魂的作用,陰
魂可提升鬼靈脩爲,而陰界近百年的生死薄上出現太多不翼而飛的命魂記錄。冥帝令警鸞司久查未果,看來這或許就是一條線索。”
“那幫大公雞不是警察嗎?”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在人間聽說警察集體亂殺無辜一樣的震驚。
南城九傾終究不肯多說。
“陰界秘事你一個大活人知道太多沒什麼好處,別問了。我直接送你回去,你待在這裡越久越危險。”他懨懨地將煤瓜扔回我懷裡,牽過我的手就走。
“可你不是說私自送活人出入陰陽兩界會受很厲害的罰嗎?”
我不解地扯住他的袍擺,愣是不想動了。
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眼睜睜地任誰因我受到什麼慘絕人寰的懲罰……哪怕他本不是人。
南城九傾若有所思,手指天上。
“這月轉血紅之際,你若還出不了陰界就會耗盡陽火,那就真的不用再回去了。”
我擡頭望月,清透的粉紅又深了一層,接近濃豔的桃緋,越來越妖異得絢爛奪目。
“而且你還缺了一魂,就算留在陰界也會因三魂殘缺入不了鬼籍,沒有鬼籍就不能輪迴,多半要被困在不生不死城修魂百年甚至千年,然後等孟婆君在奈何橋上放行,方有輪迴成人的機會。這其中的悽苦和煎熬非尋常陰魂能承受。想想吧,那麼多不生不死魂爲何對區區一個陰司官言聽計從,還不是爲了能早日通過奈何橋脫離苦修。”
這番堪比傳銷洗腦的描述,讓我像只被堵了口的熱水瓶,滋滋地憋着一股怨懟火氣卻發作不得,尤其想起那些顏色扭曲的陶俑和瘋狂討好的吼叫。
“還拒絕我送你回去嗎?”南城九傾柔聲輕問,捏緊我的手。
他的手陰涼如冰,但有着讓女孩們都難以拒絕的乾燥和寬厚。
面對這張勾魂懾魄的臉,我更不敢多加直視,只能閉上眼。
“不,萬一你被重罰,我可不想這輩子都在對一個大色鬼的負疚感中度過。”
再睜開眼時,我依舊堅定拒絕,並意外看到一抹驚心動魄的微笑掛在南城九傾美好的脣邊。
可我現在沒心情花癡。
雖然死鴨子嘴硬地拒絕,可一想到自己會變成那麼醜陋的陶俑,還得在詭異寂寥的不生不死城蹲上千百年,我就立馬有衝動爬回那口什麼熔魂的石鍋裡去。
“朵朵怎麼樣,她會不會也到了這裡?”
我吸着鼻子,蔫不拉嘰地甩開南城九傾的手,喪家狗狗一樣夾着腿沿着崎嶇的山路往下走。
“沒,”南城九傾舉一根指頭抵住鼻尖,然後搖頭,“放心,她現在應該無性命之憂。寄噬嬰想再次獻祭,起碼還等上一年。”
好吧,看來真正有麻煩就一個努力作死的我。
這破山到處冒煙,堆着一具具黑糊糊的骷髏骨架,有的還剩些皮肉黏乎乎地沾在骨頭上,發出一股股蛋白質被燒焦的臭味。
陰界啥的果然噁心得一逼……而本姑娘好像出不去了,嗚!
下個星期就可以跟劇組出發去外地拍戲,眼看成爲十七線小明星的宏願就要達成了吶!
我毅然舉起煤瓜,把眼淚鼻涕泡全蹭在它滑亮柔軟的背背毛上。
好朋友就該有難同當嘛,可這小沒良心的回頭就糊來一爪子……未等我再把臉埋下去,肩後伸來漂亮的大手,指頭間勾着我先前蓋過的錦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