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亦銘沒有做聲，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
“你是不是還在爲遺囑的事情生氣？”
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赫炳宸直接就將這話說出來了，說完，他一直看着赫亦銘，似乎是想要聽到他的兒子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
我那會兒替赫亦銘捏了一把汗，因爲我們誰也不知道赫炳宸心底所想，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和赫亦銘都知道赫炳宸有失偏頗，可是，又能如何？
赫亦銘只是輕笑了一聲，眉色又深斂了幾分，在赫炳宸面前，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沒有。”
他違心的給出了答覆。
赫炳宸也沒有追究，似乎即便是違心的答覆，也是他想要聽到的聲音。
“方便的話，我跟褚天佑見個面吧。”
他沉默了許久，這才說出這句話，我更是震驚，扭頭看向赫亦銘，他依舊是陰沉着一張臉不做聲。
此時，不管赫炳宸說什麼，他唯一會說的一句話就是，“好的。”
從赫炳宸的房間裡出來，赫亦銘的拳頭重重的砸在牆壁上，我知道他心裡憋着一口氣，可是……又能如何？
“亦銘，沒事的，我們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
他蹙着眉頭，一直不做聲。
看着他那樣憋着這口氣，我心裡也不舒服，可是……真真的只能嚥下去。
當褚天佑聽聞赫炳宸要見他時，他忽的冷笑了一聲，“那老東西想要見我？怎麼着？感激涕零良心發現要給我賠禮道歉？還是覺得他愧對美菱想要痛改前非？”
這人嘴上不饒人的功夫也是厲害的。
我橫豎就是不說話，只是等着褚天佑給我一個準信，後來，他鬆了一口氣，“那就讓他來吧，反正我現在已經病成這樣了，是他想要見我，讓他自己過來。門沒鎖，愛來就來吧。”
於是，這兩個將死之人的會面就如此倉促的達成了。
赫炳宸被推到赫炳宸的病房裡，褚天佑一直扭着頭看着牀榻上的赫炳宸，“老東西，恢復的不錯嘛？看來你這是要死在我後頭了，也好，美菱見不到你。也就不用傷心了。”
我和赫亦銘就在門外，誰也沒有進去。
赫炳宸陰沉着一張臉，卻一直都不做聲。
隔了一會兒，褚天佑嘆了口氣又說道，“想不到老天爺真有眼，讓你這個白眼狼也死了。你要是早點死就好了，赫炳宸，你可把我害慘了。”
他嘆了口氣，似乎在爲前塵過往而嘆息。
赫炳宸一直如同個悶葫蘆一般，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妹資格提美菱，就算是到了閻王爺那兒，美菱也不會搭理你。當年，要不是你傷害了美菱，她會那麼死心？”
兩個人又扯起當年的往事，赫亦銘已經沒有心思聽了，邁開腿就走開了。
我原本要追上赫亦銘的腳步的，但他進了電梯，我被擋在外面，而我心底裡好奇，又回到了門外。
赫炳宸繼續說道，“我很久之前就喜歡她了，只是我一直沒勇氣告訴她。當年要不是你負了她，我會出現在她身邊嗎？”
赫炳宸反問了一句，兩個白花了頭髮的老人，說起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倒是津津有味。
不過是爲了一個女人而已，每個人各執一詞，都覺得自己對那個女人付出了太多的心思。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好笑，覺得在我眼前的就如同兩個小孩子一樣，他們所珍惜的感情，不過是拿來論長短的談資。
好在，那個被他們口口聲聲念着的女人，此時卻長眠於地下，根本聽不到這些了。
我感覺赫炳宸來找褚天佑應該不是爲了說這些無聊的過往，可是兩個人繞來繞去，到了最後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了。
我那時候不知道，正是因爲我站在門外，兩個人這才心照不宣的給我演了一齣戲。
從醫院回來，我覺得心情有點壓抑。
不想那麼早回家，就去了徐梅那裡。
下午時分，夜總會裡人跡罕至，與周遭的喧鬧想必顯得很是格格不入。
我進去的時候，就聽到樓上傳來陣陣笑聲，心下里好奇，沿着樓梯朝上走，那聲音就越發大了。
三樓休息室裡，此時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我進去的時候，張太太就坐在最中央，周圍圍了一羣女人。徐梅一臉慵懶的靠在沙發上吸着煙，對談話內容似乎不太感興趣，但是又不甚厭煩。
張太太見到我，衝我招了招手，“戀戀，快過來，我正在參訪她們呢，那本書大綱我都想好了，就叫，你覺得怎麼樣？”
她開門見山的看着我，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臉上不由得一陣緋紅。我可沒想到這些說不出口的事情還能寫成一本書。
我點頭應好，趕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張太太饒有興致的跟那些崇拜她的小姐講着自己的思路，徐梅用胳膊推搡了我一把，“這個張太太看來是認真的啊，你都成了女主角了。這書要真的寫出來了，我這個夜總會也得火吧。”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到底還有那樣的心理。夜總會幹的什麼營生明白人一聽就能猜到幾分。
“她真要寫啊？你怎麼不勸勸她？”
我心底其實是有些不願意的，可是我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徐梅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勸？幹嘛要勸，有人免費給我做宣傳，我求之不得。再說了，你猜不到吧，她這幾天一直待在夜總會呢，比我這個媽咪都要盡職。戀戀你說，現在的作家都是這麼敬業嗎？寫本關於小姐的書還要來這種地方實地考察？”
她說完，朝空氣裡吐了一個眼圈。
文化人的世界我不太懂，至少張太太在我看來，着實是一朵奇葩，可是這朵奇葩，還是我不能小看的。
爲了表示我對她的尊重，我便只能裝作聽的很認真的樣子，實則一個字眼都沒有聽進去。但張太太眉飛色舞，實在是興致高昂，我不想撫了她的好意，但是瞌睡還是不巧就來襲了。
於是，在張太太唾沫星子橫飛的那個下午，我竟然在徐梅的沙發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