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晚回去的時候,孟姐一直都沉默着。
我知道,她其實心裡很難受,我提出要陪陪她,她沒有做聲。
孟姐讓人將露露送到翠蓮那裡去了,她那麼稀罕露露的人,這時候卻想着溫暖別人。
晚上的時候,我和孟姐蓋着一牀被子,她蜷縮在那裡,兩隻眼睛掙得大大的,就那麼一直盯着天花板看個不停。
她那個樣子可茫然了,我好幾次扭頭看向她,都見她那麼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頭頂。
“孟姐,你就別想了,老崔已經死了,這事兒過去了。”
我害怕她過度的傷心,這些年來,她學會了一種方式,就是用表面的平靜掩蓋住內心的傷痛,而且不輕易讓自己的情緒被人察覺。
可是,我和她那麼親近,她所有的情緒變化,我終究是瞬間就能夠感知。我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靠的離她近了幾分。
“孟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在這裡,沒事的。”
可是,孟姐一滴眼淚都沒有。
隔了好久,她開了口,卻是先重重的嘆了口氣,“我恨了他那麼多年,真沒想到,他竟然死在我前面。”
她喃喃自語。
我知道,這其中又不可思議,但是更多地恐怕都是不捨。人只有經歷了疾病傷痛,經歷了死亡宣言,纔會格外珍惜生命中每一個人的出現和去留。
我不做聲,就那麼一直陪着孟姐,後來,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提到了她和老崔最初認識的場景。
她說,她是在當站街女的時候認識老崔的,所有人都只知道羞辱她,只有老崔看到了她的無奈。是老崔介紹她去夜總會的,雖然,到了後來,老崔也成了她的客人。
但是隻有孟姐知道,這個客人跟別的客人是不一樣的,那些垂涎美色的男人,想要的只是霸佔她的身體,至於她的感受她的情緒,都沒有意義。
她說,老崔每次都會給她很多錢,睡覺的時候一直都摟着她。有好幾次她生病了不舒服,都是他陪着她去醫院的。
孟姐苦笑了一聲,“諾,你看,現在人死了,我想起的都是他的好。你說他那時候爲什麼要對我好?睡我就夠了,幹嘛還要拿走我的心呢?”
笑完之後,孟姐又繼續說,也許每個人都是貪戀的,哪怕孟姐聰慧,知道小姐和客人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但是,她還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老崔對她好,她就想要留下所有的好。她知道老崔家底不錯,家裡有個悍婦,老崔十分的不喜歡。所以,她花了小心思,沒事的時候就纏着老崔,還慫恿他跟家裡那個女人離婚。
那幾年,她是真的急切的想要找一個港灣,老崔那時候是她最好的選擇。所以,她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悲劇,從來都是因貪念而起。
後來,孟姐哭了,她哭的很傷心,說道她被黃媛折磨的那些時光,她說她就是不服氣,只是不服氣。但,她也真的是怕了。
那時候,她是恨老崔的,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可是,她又沒法去怪那個男人,感情這東西,向來都是你情我願。
到後來,看到老崔和翠蓮在一起,孟姐其實心裡也難過,但,時過境遷之後,人都要面對現實。所以,她接受了一切。
那時候她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慘淡的人生。但那時候她有了露露,這就是生活的希望。
那一晚,孟姐的話尤其的多,她說了很多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當小姐的那些年。那些出現在她生命裡的男人,那些一次次踐踏她尊嚴的惡魔。
說道後來,她泣不成聲,只能掩面一直不停的哭泣。
我伸手摟住她,她就靠在我的肩膀上,任憑傷心的淚水嘩啦啦的流淌。
我後來無數次去想,如果老崔真的娶了孟姐,結果又會是怎樣?他們會幸福嗎?會不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可是也不知道怎麼的,我的腦子裡卻怎麼也無法腦補出那樣的畫面,我不知道習慣了聲色犬馬的孟姐,會不會真的願意與老崔夫唱婦隨到山上種茶。
我更不知道,若是老崔先走,孟姐會不會如同翠蓮一樣堅強的面對往後的生活。
也許是因爲根本沒有如果,所以,我想來想去都只是虛擬。
只是,孟姐終於沉沉的睡了,可是我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此時的孟姐,找到了身份,也有可愛乖巧的露露在身邊。我以爲,這便是苦盡甘來的幸福,可,這是她期盼的幸福嗎?
第二天醒來,孟姐恢復了常態,赫亦銘開車過來接我們回家,但是孟姐再次抗拒了,“不了,你們回去吧,我還是習慣了這裡。”
她的表情很淡,一切都是淡淡的。
我們開車回去,路上赫亦銘接到阿城的電話,說是蘇俊遇到了意外。
我和赫亦銘都很詫異,實在是想不通蘇俊是怎麼回事。
原本這些事情跟我們沒關係的,但,出於好奇,我們去了醫院。
陳豪一直陪在蘇俊的身邊,見到我們,他的眉頭一直蹙的很深。
那時候蘇俊還在裡間,聽說兩條腿受了很重的傷,以後不一定可能站起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不明所以。
陳豪也嘆了口氣,“他是今天早上被人發現的,應該是有人用棒球棍打的,只可惜傷的時間太久了,現在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期。”
應該說蘇俊遇到這樣的事情,我該感到慶幸纔是。
畢竟他這個人作惡多端,實在是需要接受一點懲罰,只是,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心思。
我沒有發表任何言辭,因爲我在心底一直很詫異,到底是什麼人對蘇俊做了這些?
按照陳豪所言,蘇俊出現意外是在他和齊學東對決之後,可是那天,我們去了老崔的茶莊,之後就是老崔出事。
我自然是不願意把這件事情與齊學東聯繫到一處,但是腦子裡自然會有疑問,畢竟,我們所有人能想到的,也就是蘇俊和齊學東之間的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