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代宗師

緣來則聚,緣盡則散,流年似水,相逢有期。

——獻給俠客山莊的十週年祭。

葉浮白剛進俠客山莊的時候很讓人驚異的話:“我想成爲一代宗師。”

這句話引來了很多人的笑話,當然,這些笑很多不同,不過那時候葉浮白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只是漲紅了臉,衝那些比他年紀小一些的人吼:“怎麼樣?怎麼樣?有那麼好笑嗎?”他雖然長的不是凶神惡煞,卻也不是引人親近的那一類人,而笑他的那夥人,大多是和他一起進入俠客山莊的少年,於是大家都不笑了。

葉浮白因爲剛來的時候那一句話,大大的受了打擊,之後就一直放不下面子來,總是板着臉揹着手在山莊裡踱來踱去,他長得既不高又不壯,要說勻稱也說不過去,卻偏偏要學那文弱書生從容瀟灑的步調,衆人看來,就像一直笨重的熊硬要學着獵豹走那優雅的點子步一般,衆人知道他脾氣壞,便在暗地裡給他那奇怪的步法起了一個名字,叫“宗師步”。

俠客山莊曾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其實這裡也不見得就是真的龍蛇混雜,但是有很多同一時期的高手都出身這裡,他們的名聲傳出去之後,俠客山莊就龍蛇混雜了——高手們出身的地方,總是龍蛇混雜的。

江湖傳聞一向如此:如果一個地方一代只出一個高手,那那個地方肯定是高貴的大家族所在;如果一個地方同時出了很多個高手,那就必然是龍蛇混雜之地。

當然,也只是江湖傳聞而已,至於俠客山莊那時候到底是一派井然還是龍蛇混雜,除了那些從這裡走出去的高手,誰也不知道。

之所以要在三段之前加上那個“曾”字,是因爲葉浮白來到俠客山莊的時候,正是山莊的凋敝期,就像墨劍谷的風物有四季之別一樣,俠客山莊也有盛有衰。而葉浮白這一批新人到來的時候,正是俠客山莊處於“衰”的那個季節。或者說是孕育的一季,這是葉浮白的說法,因爲按照他的意思,等他成爲一代宗師之後,人們來這裡朝聖時,這段時期就不能再被稱爲衰了。

當然葉浮白也不能具體的說出這個“孕育”到底要持續多久,所以在他有哪一番高論之後,山莊裡的人遇到他練習那“宗師步”時,便會有一個人問他:“葉少俠,俠客山莊還要孕育你多久啊?”葉浮白總是停下,想一想,然後擡頭看天,悠然道:“快了,快了,你們看着罷,不會太久的。”那人在一片悉悉索索的笑聲裡又問:“不會太久是多久啊?”葉浮白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小會。“十年吧。”他回答的時候,不像開始那樣悠然了,聲音也低了,放佛很有些踟躇,那問話的人便在一陣鬨笑中拖長了音調道:“哦,十年啊!”然後便和周圍的人一齊笑翻作一團。

葉浮白初時懵懵懂懂不明就裡,見他們發笑,自己卻總是一臉茫然站在那裡,衆人見他這模樣,更是笑得無法自已。葉浮白開始時等他們笑得夠了,自己覺得無趣才慢慢的踱開,不過隔一段換一個人再問他一樣的問題時,他還是會一樣回答,這樣過了近一年,葉浮白認識了翎歌之後,這鬨笑纔到了頭——翎歌將圍觀的衆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便再沒人問葉浮白這個問題了,但看到他踱步時,還是忍不住笑。

其實幾乎每一個進入俠客山莊的人,都是懷着這成爲一代宗師的夢想來的,只不過大家都把這願望藏在心裡,默默的努力而已。

當年墨劍谷榕樹下論劍,入狀元閣的,十人中倒有一半是來自俠客山莊,相比那些一代只出一個高手的高貴之地,要進入這裡更容易,那次論劍之後,前來俠客山莊的人幾乎踏破門檻,墨劍谷總是熱鬧非凡,倒也有幾分符合龍蛇混雜的稱謂。

而今十餘年過去,狀元閣早就不復存在,墨劍谷的論劍也式微多年,當年的高手們星散四方。等葉浮白來時,也只得見莊主一面而已,莊主對這個聲稱要成爲一代宗師的少年並沒有予以任何的關注,一如平常的將那時還在山莊的魏鬼,西門和公子桐給衆新人引見了,便收拾行裝匆匆遠行了。

葉浮白擠在衆人中間,見到了傳說中的莊主一面,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曾得。

倒也沒有多少激動或失望,葉浮白平平淡淡的住進了俠客山莊,開始了那成爲“一代宗師”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