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和笑笑忙先下車給金元和宋姨娘行了禮,隨後打起車廂的竹簾,將金子和辰逸雪迎了下來。
金子整了整容,在車轅邊站定後,入目看到的,便是熱淚盈眶的金元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宋姨娘以及長高了半個頭、粉雕玉琢似的五郎榮哥兒。
“瓔珞”金元上前握住金子的手,哽咽道:“爹爹終於盼到你歸寧了!這一路辛苦了”
這一路,金元指的是從上京城回仙居府的行程。
她與辰逸雪齊齊施了家禮,笑道:“讓父親掛心了,原該一到仙居府就回來看您的,只如今郡主不在府中,女兒得先將府中諸事安置妥當了才能放心出來。”
金元點點頭,這些他都明白。
蕙蘭郡主不在仙居府,且辰老夫人又跟着瓔珞他們一道回來了,瓔珞是新婦,料理內宅的重擔自然便落在她肩膀上了。瓔珞幼年喪母,出閣前也沒有母親教導她管理內宅庶務,金元只擔心閨女沒有經驗,偌大一個辰府,打理起來吃力辛苦罷了。隨後他將眸子移向長身玉立於一側的辰逸雪身上,翁婿二人笑着寒暄了幾句,又不忘囑咐辰逸雪多擔待幫襯着閨女。
辰逸雪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他自個兒妻子,哪能不曉得疼愛?
宋姨娘先給金子和辰逸雪問了安,而後又領着榮哥兒上前,教榮哥兒喊三姐姐和三姐夫。
孩子的記憶較淺,再加上金子上帝都之前一直在百草莊住着,對金子面生得很,且辰逸雪天生一股子清冷氣息,讓孩子下意識的不願意親近,宋姨娘哄了又哄,榮哥兒就是怯生生的,抿緊了嘴,不願意叫人。
金子笑了笑,也不以爲意,轉頭讓笑笑拿出出門前備好的荷包,裡面裝着一個赤金打造的平安鎖,是給榮哥兒的見面禮。
宋姨娘感覺自己的面子都被榮哥兒丟盡了,這孩子平素嘴兒可甜了,教他說什麼話兒,都能記住,學得可快了,可偏偏今天成了悶葫蘆,這讓宋姨娘臉上有些掛不住,火辣辣的,羞窘得只差往地上的縫隙裡鑽了進去。
“許是久不見三娘子了,哥兒認生!”宋姨娘乾笑着解釋一句。
金子道了一句不妨事,接過笑笑遞上來的荷包,矮身蹲下來,拉着榮哥兒的胖乎乎的小手,笑道:“五郎不記得三姐姐了麼?三姐姐以前還跟五郎一塊兒捉蝴蝶兒玩呢?”
五郎榮哥兒靦腆笑了笑,露出幾個細白的門牙。
金子摸了摸榮哥兒的頭,從荷包裡取出金燦燦的平安鎖,套在榮哥兒的脖子上,又誇了幾句榮哥兒長得好,比之前高了不少。
宋姨娘附和地應了聲是,手若有若無地拂過榮哥兒胸前的金鎖,心咚咚跳了跳,這金鎖沉甸甸的,是個實心的呢,這三娘子出手可真闊綽呢!
宋姨娘窘迫的神情一掃而過,臉上流露出濃烈的笑意,隨後忙對榮哥兒說:“快謝謝三姐姐的禮物!”
“謝謝三姐姐!”榮哥兒仰起一張白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的小臉蛋,奶聲奶氣的說道。
金子忍着想抱住榮哥兒啃一口的衝動,誇了句真乖,便拉着他的小手兒,招呼金元和辰逸雪道:“咱們進去說吧,天氣冷,別凍着了五郎”
金元擦了擦眼角未乾的淚,高興的朝辰逸雪笑道:“哈哈,瞧我這記性,來來來,咱們進去再聊,瓔珞提醒的是,現在漸冷,再讓你們站着,可不是要凍壞了麼?”
辰逸雪始終帶着淡淡笑意, 他不大習慣與人漫無目的的寒暄聊天,因而剛剛也只跟金元彼此問候了一下近況,此刻聽金元如此說,他也是回以一抹清淺笑意,揚手讓金元先行。
金子和宋姨娘一人一邊拉着榮哥兒的小手,一起跨進了院子。
管家何田領着院中的小廝上來見禮,金子都一一與之點頭致意。
繞過月洞門,上了抄手迴廊,宋姨娘主動開口跟金子說了前不久紅姨娘爲老爺新添了一個小郎君的喜事兒。
金子的眼角眉梢頓時便漾開了笑意:“真的啊?上次阿兄去渡口接我們,也不曉得將這喜事兒跟我說一說,我這次來,也渾忘了紅姨娘早過了臨盆產期,什麼都沒有準備呢!”
金元走在前頭,剛好聽到了宋姨娘和金子的對話,老臉有些紅,但府中新添了六郎,他心裡頭委實高興得很。
“自個兒姐弟倆,哪需得着講究這些?瓔珞你一會兒去瞧瞧就行了!”金元回頭笑道。
金子看金元一臉樂呵呵的模樣,彷彿也受了他的感染,笑着應了聲好。
她一路走來,發現金府外院內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又看宋姨娘似乎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便放心下來。
金元在正院的堂屋招待了金子和辰逸雪。
秦媽媽親自奉了茶上來。她如今已經升爲內宅的管事娘子,可心裡頭一直惦記着三娘子提拔的恩情,看金子歸寧,眼角也不覺一陣溼熱,說了好些祝福金子幸福和美的話兒。
金子對秦媽媽的印象不錯,便與她多聊了幾句。
而後因金元要留金子和辰逸雪用晚膳,她便退下去準備晚膳的膳食。
辰逸雪不喜歡家長裡短,金元便挑了一些案子與他說,翁婿二人這才找到了共同話題,很快便熱絡了起來。
金子趁着空當,在宋姨娘的引領下去了紅姨娘的院子看新添的弟弟六郎。
紅姨娘當初生六郎的時候吃了些苦,大夫囑咐紅姨娘要好生將養着,而她又固執地要自己帶兒子,身子恢復得較慢,金元只好讓宋姨娘多照拂着,又撥多了幾個婆子過去伺候。
聽三娘子來訪,紅姨娘忙讓丫頭伺候自己起榻更衣,又讓奶孃去將六郎抱過來。
一通忙亂後,金子和宋姨娘已經到了院子裡了。
紅姨娘忙讓丫頭打起簾子,自個兒籠着一件秋香色的風毛對襟長襖迎了出來。
“三娘子來了,快請進來!”她看着金子,笑眼彎彎,沒有了記憶中的木訥和羞怯。
金子有些意外,當了母親的紅姨娘比之前豐腴了不少,臉圓圓的,隱隱露出了雙下巴,性情似乎也開朗了許多,看來這一年來她過得不錯呢。
金子也露出溫和的笑意,喚了一聲紅姨娘。
宋姨娘上前去,語氣帶了幾分嗔怪:“大夫不是說你不能吹風麼,出來做什麼,三娘子又不是外人,還能怪了你失禮了不成?”
紅姨娘忙說了一聲不妨事,側身將金子先迎進,一面吩咐丫頭趕緊兒上茶。
屋裡燒了地龍,金子一進屋便感受到了一股融融的暖意,初進來還好,呆了片刻後,便覺得後背隱隱冒出了汗。
金子見紅姨娘在屋裡還套着夾襖,心想她月子裡許是受了寒,此刻燒地龍,倒也不驚奇了。
寒暄着問了幾句後,紅姨娘便讓人將六郎抱了來。
須臾,便有丫頭打起簾子,是奶孃從西廂將包在襁褓裡的六郎抱過來了。
金子從圓腰胡牀上下來,看着奶孃懷裡那糰粉團似的,軟綿綿混着的奶香的小娃娃,竟有些激動。她有種躍躍欲試抱一抱六郎的想法,可雙手比劃了一下,竟不知從何下手,惹得宋姨娘和紅姨娘哈哈大笑。
六郎被屋裡的笑聲吵嚷到,小小的嘴兒張合着,小腦袋往奶孃懷裡拱了拱。
金子忽然間覺得生命真的太神奇了,從兩個細胞的結合開始孕育,到一朝的分娩,再慢慢長大成人
不知爲何,看到六郎那小小的身子,她眼眶陡然就紅了,眼前似乎迷濛起了一層水霧。
紅姨娘見金子一直看着六郎笑,便上前打趣道:“三娘子如此喜歡小娃娃,那可要趕緊兒生一個,女人不僅要嫁得如意郎君,還要生一個孩子,那纔算是完滿!”
金子再一次被紅姨娘的話震到了,她的改變實在是太大了
宋姨娘也附和一句:“可不是?三娘子和世子爺都長得好看極了,以後生的孩子,不定多可人心呢”
金子臉頰微紅,不過紅姨娘的話,她倒是聽進去了。
一個完滿的家庭,怎麼能少了孩子呢?
三個女人一臺戲,再加上聊的是孩子的話題,這讓宋姨娘和紅姨娘很對付,屋內一時間融洽和樂,倆當了孃的女人,更是滔滔不絕地給金子灌輸了不少育兒經。
一個下晌很快過去,直到快用晚膳的時候,金子才起身準備告辭,臨出房間時,她似想起了什麼,忙將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個珊瑚手釧褪下來,放到六郎的襁褓裡,權當給這個新添弟弟的見面禮。
回正院用過晚膳後,金子跟金元說他們二人想回偵探館看看,夜裡就直接回辰莊歇下了,讓金元不用給他們收拾院子留門了。
金元也不勉強他們,他曉得辰逸雪的脾性,拘着他們在府中,也只會讓他不自在,便由着他們去了。
外面天色已經暗沉下來,鴉青色的天際掩映着遠山,視線處是朦朦朧朧影影綽綽的一片兒,如同潑墨被水暈染開來一樣。
坊間漸次升起了燈籠,一閃一閃,猶如點綴在暗夜中的明珠。
金子坐在窗邊,瞟了眼外面快速往後倒退的街景,回頭看辰逸雪正閉着眼睛假寐,斜倚在軟榻上,顯得有些疲憊。
“怎麼了?累了麼?”金子挪過去,將披風蓋在他身上。
辰逸雪睜開星子一般璀璨的瞳眸,笑道:“沒有!”
金子忍住笑,心裡卻是明瞭的。
辰大神一向清冷淡漠,倨傲寡言,總覺得與思維不再一個層次人說話費勁且無聊,可偏偏金元是他的岳丈,他作爲晚輩,又怎好拂了長輩臉面?因而可憐的辰大神陪了一天的笑,聊了一天無聊的話題,這對他來說,簡直比查一個案子更加辛苦。
“謝謝你!”金子露出柔柔笑意。
“謝什麼?真是傻瓜!”辰逸雪伸手抱住金子的腰肢,金子猝不及防,整個人就如同八爪魚一般趴在他堅實的胸膛前。
金子掙扎了一下,辰逸雪的大手卻牢牢的箍着她的身子。她起不來,索性倚在他胸前,耳畔貼着他的心房,閉着眼睛,靜靜傾聽着他胸腔裡發出來的那一聲又一聲有力且規律的共鳴聲。
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金子嫁的人是辰逸雪,卻不能忽略生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她願意爲了辰逸雪,努力用心的學習,以求完美地融入辰家這個大家庭裡。
那是因爲愛與重視,纔會如此用心。
相對的,對金子的家人,辰逸雪也會自然而然地做出相同的努力,將她的父母親,她的家人,當成是自己的父母親,自己的家人。
夫妻本是一體,說謝謝的話,反而顯得生分了,是而辰逸雪才說金子是個傻瓜。
金子脣角微微勾動,露出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