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進房間的時候,正好聽到趙虎神色振奮的說道:“......葉茂花名叫飛燕,原也是盜行裡有名的人物,只不過現在已經金盆洗手不幹了。某再三表明和保證不會揪着以前的陳年舊案說事,也不會將他拿到衙門裡問話,他這纔對某放下戒心。”
慕容瑾不動聲色的走到趙虎身邊的蒲團跽坐下來,聽趙虎續道:“某跟葉茂說了最近發生的兩起案子,他沉默了半晌,最後方吐了一口氣,說他也有耳聞。獨眼鷹葉茂說他只聞名未曾見面,但鬼腳七他卻是見過的,只說鬧出這麼大動靜的,頗似鬼腳七風格,極有可能是他重出江湖了!”
“鬼腳七沒死?”慕容瑾有些驚訝的驚呼一句。
辰逸雪神色平靜無波,很自然的笑了笑,問道:“葉茂這麼說,定然是有依據的吧?”
趙虎看向辰逸雪的目光難掩敬佩之意,重重點頭道:“是,葉茂說他十年前曾在東市上遇到過鬼腳七一次,那時候他身邊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隔得距離有些遠,但他們卻是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的,只是沒有打招呼。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葉茂他說保證不會看錯,鬼腳七是盜行裡神一般存在的人物,他本人對鬼腳七的面目有很深刻的印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麼說,十幾年前傳言鬼腳七已死的傳言便是不實的,他應該是歸隱不幹,過起了平凡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了。”慕容瑾按捺不住,忙插嘴發表見解。
“慕容公子說得有道理!”金子含笑附和一句。
一個人就算在江湖再有名頭,再風光。終究也是害怕孤獨的吧?
盜賊也是人,也有嚮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溫馨生活。鬼腳七金盆洗手。隱姓埋名,索性傳出盜行神人鬼腳七的死訊,不僅擺脫了衙門的通緝,也能撇開昔日同行小輩的攪擾,給身邊所愛的人一份恬淡平靜的生活。
可又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已經退隱江湖已久的人以這樣震撼血腥的方式再出現在衆人的視野裡呢?
金子琥珀色的眸光盈盈流轉着,眼角的餘光瞟了辰逸雪一眼,卻見他的清雋的眉目裡有淡淡笑意漾開。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剛要說話。便見青青和成子端着茶湯和羊乳進來了。
他二人也很識趣,見衆人正在商討要事,只乖覺的將茶湯和羊乳擱在几上,爲衆人斟好,便躬身退了出去。
辰逸雪端起茶湯抿了一口,眉頭微微一蹙,顯然茶湯的口感不大好。
“既然葉茂見過鬼腳七的模樣,讓他幫忙畫一幅畫像,應該不難吧?”辰逸雪問趙虎。
趙虎怔了怔,露出瞭然一笑。應道:“葉茂不過是個粗人,只怕作畫對他來說是個難題。得請個畫技好些的人,讓葉茂在邊上描述指點。辰郎君你怎麼看?”
辰逸雪微揚眉頭,點頭道:“如此甚好,趙捕頭就抓緊時間安排吧,若兇手真是鬼腳七的話,那他重出江湖,又以如此血腥殘忍的方式,其中定然是有些什麼變故。”
趙虎神色肅然,忙應聲道好,將手中茶杯裡的餘茶一口飲盡。起身拱手告辭。
慕容瑾起身送趙虎下樓,剛走到茶水間。便怒瞪了成子一眼。
月朗山出品的茶葉,市面上千金難求的茶葉。竟被這廝泡得比中藥還難喝,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成子有段時間沒有學茶道了,手生得厲害,公子讓他煮茶,本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可他一個小廝,斷不敢說主人的錯兒,只縮着脖子,扯着嘴乾笑幾聲。
青青卻是得意的笑了笑,還好,剛剛煮羊乳,她不敢假手於成子,不然,這會兒娘子還不知道能不能下嚥呢!
午後沒有什麼事兒,辰逸雪便陪金子去聚榮樓看了一場皮影戲。
還記得前年金子生辰他們二人來聚榮樓看皮影戲那時候,只覺得聚榮樓奢美華貴,客似雲來,又緊挨着西湖灣畔,給桃源縣的經濟起了不小的帶動作用,如今再次踏足聚榮樓,其幕後帶着神秘面紗的掌舵者,卻勾起了辰逸雪濃濃的興趣。
聚榮樓所經營的娛樂項目頗多,且招待的四方來客都是非富即貴之人,這背後的老闆,定是個勢力雄厚不容小覷的。
辰逸雪清亮如洗的眸子輕輕掃過大堂正在上映的皮影戲,因戲才上演不過半刻鐘的,始終沒有進入劇情,他便有些失去耐性了。身子慵懶的往軟榻上靠了靠,調整了一下姿勢。
金子的注意力已經被皮影戲吸引了過去,約莫是正在上演的情節搞笑,大堂下面起了一陣又一陣笑鬧聲,而她白皙如玉的面容上,雙眸水光湛湛,脣畔笑意吟吟。
辰逸雪見金子一臉快樂的模樣,心頭倏然變得無比柔軟。
只要她是快樂的,開心的,他願意陪她做任何事情。
他暫時收起腦海中飛轉的思緒,長臂搭上金子的香肩,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裡。
鼻尖氤氳着她身上迷人的佩蘭香,辰逸雪的呼吸不由有些急促起來。
於是,辰大神幽怨的目光便又不可抑制的朝着金子的小腹瞟去,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
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隨着皮影戲的落幕,衆人紛紛起身離場。
辰逸雪拉着金子的手,緩步走下樓梯,一面提醒着她小心。
金子看完一出大團圓的故事,心情極好,臉上始終帶着笑意,小腦袋親暱地依偎在辰逸雪的臂彎,只覺得而今他們二人,就如同那故事一般。被滿滿的甜蜜與幸福包圍着。
就在金子擡眸的瞬間,目光陡然落在前面不遠處隨着人羣出大堂的那兩個背影身上,忙伸出手指着前方問道:“逸雪。那倆人,可是金護衛和嫂嫂?”
辰逸雪順着金子的指尖望去。正好看到金昊欽高大挺拔的背影,隨後目光稍移,落在二人十指交纏的手上,眼角似噙着笑意,側首對金子小聲道:“看來珞珞你之前的擔憂是白費力氣了,昊欽和柯娘子.....感情甚篤呢!”
這纔是金子最想看到的結果啊,她一直擔心柯子萱鬧了烏龍,最後卻因名聲禮教所迫。不得不委屈自己嫁給金昊欽,若是兩廂成了怨偶,她也會一輩子不安的,到底那時候她拿了金昊欽的令牌,假借了他的名頭行事,纔會讓柯子萱造成誤會。
如今看他們夫妻關係甜蜜和諧,金子心頭也釋然開懷起來。
夫妻倆沒有追上前去攪擾他們,只喚了長樂出來,在聚榮樓門口上了馬車,便起程回辰莊。
那廂。趙虎向東市一間專門賣畫的碧月閣借調了一名畫師後,便帶着人直奔葉茂的住處。
畫師根據葉茂的描述,繪出了鬼腳七的全身像和麪部畫像。
在八個時辰之後。畫像終於出爐了。葉茂對鬼腳七的描述是十年前的樣貌,趙虎讓畫師根據經驗,給畫像添上十年的歲月,很快,一個飽經滄桑花甲男子的面容便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趙虎的面前。
他身高約莫七尺,偏瘦,穿着簡便的短揭,頭髮利落的梳起,只額角邊上鬆鬆的垂着一縷。臉上有皺紋,目光平和。只有嘴部線條十分清晰,是整張臉上略顯凸出的特徵。
趙虎按捺不住激動。凝視着畫像個,似乎對手就站在眼前,又似要從畫像那張平和的面容上讀出他深藏的秘密來。
“鬼腳七,無論你是不是這兩個案件的兇手,某都要跟你較量一番,即使你沒有親自動手殺人,那兇手也定然跟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吧,找到了你,也就找到了樞紐,你是老江湖,不會讓人失望的吧?”
趙虎已經整整熬了近一天時間,此刻眉眼間寫滿了疲憊,一雙眼睛透着赤紅,可案子緊急,四具屍體還在停屍莊的高榻上擺着呢,他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第二日,有關鬼腳七的畫像便出現在衙門外的琴樓上。
大街小巷還有身穿衙門公服的捕快在拿着畫像向過往的百姓盤問。
只不過這樣的調查進行了兩日,卻是收效不大。
金元眼見着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案子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卻沒能取得更大的進展,他頭髮都要愁白了。再加上案子牽扯到仙居府的主簿言非卿,前府尹大人架不住夫人哭求,只能請求趙傳施加壓力,趙傳自然要催促金元儘快破案,因而他身上承載的重量,便可想而知了。
就在金元抽空親自趕來偵探館詢問辰逸雪調查進展的當口,錦書回來了。
慕容瑾請金元上樓的時候,錦書正在向辰逸雪彙報調查情況。
經過幾日追蹤調查,錦書終於查到了聚榮樓那披着神秘面紗的幕後老闆是何方神聖了。
聚榮樓的東家叫陳弼。
說起陳弼可能衆人還有些不熟悉,但若說起陳弼的姐夫,便是耳熟能詳的了。
陳弼的姐夫就是英宗朝時期的吏部尚書劉景文。
憲宗復辟之後,劉景文被變相罷黜,領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閒職。但此前劉景文身爲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權勢不可謂不大,身家豐厚的陳弼靠着姐夫的裙帶關係,將聚榮樓運行打理得真真是風生水起,且陳弼爲人低調,不曾仗着有個了不得的姐夫就到處炫耀,因而人們只知道聚榮樓的東家定是個不凡之人,抑或者背後定有什麼顯赫的人在撐腰,卻終不知道幕後之人的真實身份。
劉景文雖然不再擔任尚書一職,可他經營官場多年,樹大根深,也不是說倒就倒的,再說聚榮樓遠離上京城千里之遙,且運營至今,已經上了軌道,只要陳弼敢下本錢,維持好各方關係,影響是不大的。
至於聚榮樓的那塊地皮,在沒有被陳弼收購之前,那裡是一個坊間村落,住了十幾二十戶人家。那時候陳弼就是相中了那塊地方,因靠近西湖,做娛樂經營效益不錯,這才暗中託了關係,尋門路找着了言非卿。
想必前府尹大人那時候也是看在劉景文的面子上,這才同意妻弟低價收回了聚榮樓前身的那個坊間。
據錦書查到的消息,當初收地的時候,只說是朝廷要徵用,給了非常低廉的價格,讓那十幾戶人家儘快搬遷。有些膽小怕死的,只能自認倒黴,但有一戶人家卻非常硬氣,任言非卿的人好說歹說,就是釘着不走。
言非卿不過是假公濟私,也不敢太過於強硬的攆走他們,只能日日派人上門勸說,沒想到屢屢碰釘子。最後整個坊間的村戶都搬走了,就只剩下了那姓黃的一家人賴着。
再後來言非卿也就再沒讓人去勸說了,只約莫兩個多月後,那戶釘子戶,竟然因燒飯不甚,走水了。
因那晚上有風,火勢非常兇猛,很快,一戶接着一戶,都被火舌給吞併了。
等火熄滅的時候,那裡已經成爲了一片狼藉的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