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廷軒恣意悠閒地將聖母廟逛了個通透,他步履如羽般輕盈,以至於大大方方地聽了半天牆角之後,內堂的廟祝夫婦依然絲毫不察。
龍廷軒繞了一圈後,意興闌珊地出了聖母廟。
跟在身後的銀髮阿桑臉上怒氣隱隱,敢情當這聖母廟的廟祝,竟是個油水流不盡的肥差?
“真是無恥!齷齪!”阿桑憤憤地低叱一聲。
“無恥?齷齪?”龍廷軒眸光暗閃,嘴角一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他的笑容很明燦,讓阿桑微微一怔。
難道少主認爲那對夫婦沒有做錯?
“少主,他們可是將信衆們給聖母娘娘的香油錢都貪了,難道不無恥齷齪麼?”阿桑梗着微紅的脖子問道。
龍廷軒臉上笑意更甚,別說一個地方小小的廟祝,就是放眼整個大胤朝,又有誰能真正做到高風亮節,出淤泥而不染,拒絕眼前的誘惑?
錢財,權勢,地位......
誰不想要?
若論無恥齷齪,民間的這點小道比起官場上的黑幕,爾虞我詐,真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或許應該說,世道如此!
“他們也沒有全貪了,至少還想着給聖母像做身新袍呢!”龍廷軒淡淡道。
阿桑翻了一個白眼,“那一千兩銀子可以做十幾身新袍了,而且還是頂好的料子!”
“這些帳不該這麼算!你以爲原先的聖母廟便有這麼旺盛的煙火麼?”龍廷軒似笑非笑道。
“少主的意思是,聖母廟這麼旺,是他們夫妻倆的功勞?”阿桑一臉驚訝,蘭花指指着聖母廟的方向問道。
龍廷軒輕輕地躍上岸堤旁的楊柳梢,倚在樹幹上,眯着眼睛喃喃道:“你以爲阿貓阿狗都有能力去當廟祝?”
這其實就跟官場上的一個道理,不是你經綸滿腹。才富五車就可以身居高位,沒有點齷齪手段,只怕屁股還沒坐熱,就得被人拉下臺來。
“兒膚淺,還真看不出那對夫妻竟有那等本事!”阿桑撇撇嘴,昂着頭看樹上慵懶魅惑的身影。
“若不是聖母出巡,本王倒是看不出裡面的道道!”龍廷軒剛剛緊擰的眉頭微微舒展。冥黑深邃的瞳眸裡閃着耀眼的熒光。“聖母像下面是個隔板,信衆們的祈求,只要在隔板下傾聽,再借由解籤道出他們心中的苦惱鬱結。怎能不讓信衆們對聖母娘娘心悅誠服?聖母廟何愁香火不旺?”
阿桑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剛剛怎麼沒有看到?
少主不過隨意的走了一圈,怎就連人家的機密門道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像親身經歷過一樣,這實在太玄乎了吧?
阿桑囁諾着要開口,龍廷軒卻含笑伸手,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本王說過,留心觀察,你還不夠細心!”
阿桑的臉微微漲紅,難怪少主每次時不時都要來突襲考驗。竟是覺得自己不夠細心麼?
“走。本王餓了,去找間食肆用膳!”龍廷軒從樹上輕輕躍下,穩穩地落在阿桑面前,打開摺扇,大步流星的往前面走去。
阿桑抓了抓頭皮。躬着身子跟在逍遙王身後,腦袋還在嗡嗡作響,細細地過濾着進入聖母廟後的每個細節。
他必須進步呀,少主可不是每次都會這般好脾氣地解釋的。
主僕二人不知走了多久,貌似離喧鬧的西市越發的遠了,周圍都是一片又一片綠油油的農田,就像棋盤一樣,錯落有序地排列着。
遠山如黛,起伏連綿,澄淨的天際就像剛剛清洗過一般,美得毫無瑕疵。
阿桑眉頭抖了抖,忙開聲問道:“少主,不是要找食肆麼?怎麼咱走着走着就到了郊外?”
“你問本王,本王問誰?”龍廷軒不負責任地反問道,似乎忘了剛剛走前頭帶路的人是他自己。
阿桑心中可是五味雜陳,心思飛快地旋轉着,難道這又是少主的考驗?
不會吧?老奴受不了這折磨呀......
阿桑心中無數次泣血。
靈動的眸子轉了轉,露出一絲討好的笑:“難道少主想要吃當地百姓做的土家菜?”
唔,這主意不錯!
龍廷軒面色從容地點頭道:“帶上銀子,尋一家百姓試試看!”
阿桑點點頭,得意地笑了笑,這次還真讓他說對了,這是有進步的節奏麼?
“少主,您等等,兒這就去張羅!”阿桑顛了顛腰間的錢袋,往不遠處的一間冒着炊煙的泥瓦小屋走去。
龍廷軒走上高處的小山丘俯視着田間的全景。
初夏的風帶着淡淡的燥熱之感攜卷着田間的青草芳香迎面而來,龍廷軒薄脣微抿,手心摩挲着雪扇柄墜着的藍玉貔貅,目光隨意的掃拂着,沒有聚焦。
“出來吧!”
隨着話音,一個黑影如樹上落葉般,從天而降,穩穩地跪落在龍廷軒面前。
“少主!”聲音平靜,無緒無波。
“怎樣?”龍廷軒問道。
“樓月國現在是哥洛王掌權,他政變時間不長,且疑心頗重,想要將人送進去,有些難度。”地上的黑影淡淡道。
“本王沒指望一次便能成功,若是哥洛王如此好應付,夜殤也不會找上本王。循序漸進便好,無需過於急進,水滴石穿,慢慢滲透纔是目前的上策!”龍廷軒露出優雅的淺笑,淡然道。
“是,屬下明白了!那個夜殤,是否要繼續暗中監視?”黑影續問道。
“不需要,線在手中牽着,風箏若飛得太遠了,扯一扯便是!”龍廷軒依然保持着淺笑,低沉的嗓音帶着奇妙的韻味。
頭頂的朗日照在他絳紫色的儒服上,點點金線耀目燦華,映襯得他白皙如玉的俊顏越發魅惑妖孽,宛如天人般遙不可及。
“是!”黑影躬身叩首。
龍廷軒淡淡揚手,黑影身形如疾風般驟閃,轉瞬無痕。
周圍又恢復了寧靜。
龍廷軒望着炊煙裊裊的小泥瓦房,索性席地躺在山丘的草地上,等待阿桑回來。
樹廕庇日,草青木華,龍廷軒只覺得渾身舒逸,昏昏欲睡。
田間有急促的腳步聲,青草地在腳下窸窣作響,阿桑捧着一盤新鮮出爐的宮保雞丁,好奇的望着田間的一角。
“發生什麼事了?”阿桑抓了往這邊踉蹌奔來,面色驚恐的佃戶問道。
“死......死屍......”那佃戶渾身溼透,灰褐色的粗布麻衣緊緊地貼在粗獷的軀體上,驚慌得口不成言了,渾身顫抖得如篩糠。
“死屍?在哪兒?”阿桑眼中精光一閃,忙問道。
佃戶顫顫地指着遠處剛剛走過的那個水池,一口氣沒緩過來,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