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十娘聞言臉色大變,“你立即傳信給李齊崔鶴,讓他們先順着官府,千萬別吃了眼前虧。”轉身就往宮裡走,“……我這就去見太后。”
達仁堂門前,人山人海。
“……我們藥堂開業近一年,往太醫院和回春醫館供藥三十多萬粒,從沒出過差錯。”李齊滿頭大汗,朝來封藥堂的上京府府尹孟釧鑄孟大人解釋道。
“人證俱在,本官怎麼會弄錯!”孟釧鑄臉色一沉,指着身邊一個三十左右男子說道,“……濟世藥堂掌櫃已經被本官帶來了,他賣的千金丸就出自達仁堂,病患服用不到一個時辰就氣絕身亡,仵作已經驗明,死因就出在千金丸上!”
李齊循着孟釧鑄的目光看向他身邊的男人。
這人他還真認識,是濟世藥堂的大掌櫃於飈,半個月前經梧桐鎮的老藥商介紹,找到了他,按比太醫院高五文的價格進了一批藥丸。
達仁堂的丸藥一直專供太醫院和回春醫館,直到上個月和太醫院鬧掰了,他才請示了甄十娘往小藥堂供貨。爲此甄十娘還千叮嚀萬囑咐,選擇客戶千萬仔細了,別砸了牌子。
誰知,還真就砸了牌子!
李齊腦袋嗡嗡直響,“不可能!”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藥會出問題,“這一定是誤會!”
“這丸藥千真萬確是在您這兒買的……”於飈急紅了眼,“李掌櫃你可坑苦了我,爲了能賣上您的藥,我又託關係又走門子好歹搭上話,就這樣進價還比太醫院高,這我也認了,可您萬萬不該用假藥來害我啊,濟世藥堂幾世的基業都毀了!”他叫苦連天地抱怨着,話題一轉。“您看看,這些是不是都是從您這進的?”接過衙役手裡的藥盒在李齊面前哆哆嗦嗦地打開。
李齊伸手取過一粒。
的確是達仁堂的包裝,顫着手剝開蠟制外殼,裡面丸藥大小顏色和自家的一模一樣。
這……這應該就是達仁堂的藥丸。
李齊擡頭看着於飈,嘴脣微微發顫。
“是不是?”於飈問道。
李齊還真不敢說不是。
見李齊不語,孟釧鑄一擺手。“……帶狗。”
立即有衙役牽過一條半人高的大黃狗,從圍觀小販手中要了塊五花肉,把藥丸夾在其中扔過去,一口就被大黃狗吞到了肚子裡。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圍觀衆人俱屏息靜氣地看着大黃狗。
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
約莫一個多時辰。瞧見那黃狗一點事都沒有,李齊恍然鬆了口氣,正要說話。就聽場上一陣騷動,“……倒了,倒了。”
李齊一激靈,低頭看去。
只見那條大黃狗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
李齊臉色微白,“這……這……”總覺得哪不對,可他一時又說不上來。
“你現在還有何話說?”他這面冥思苦想,孟釧鑄卻不給他時間,“來人。把達仁堂給我封了,所有人都帶回衙門!”
轟,場面沸騰起來。
“……想不到達仁堂這麼響的牌子竟會出假藥!”
“昨兒我那口子頭疼。我就讓她來達仁堂拿藥,幸虧她心疼那幾個銀子,否則……”人羣中有人一陣後怕。一瞬間,謾罵聲,嘲諷聲,議論聲比比皆是。
李齊臉色一陣死灰。
再叫你橫,再叫你橫!
給三兩顏料就想開染坊,不給點顏色,你還真不知道這上京城的天有多高!
敢和太醫院作對,叫你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人羣后一輛灰藍色的馬車旁,李太醫正看着這面冷冷地笑。
有後臺是吧?
李太醫回頭瞟向達仁堂正對面十里香二樓窗口隱約的身影,“……還有後臺比你更硬的主!”
鬥,使勁鬥,大家都往死裡鬥!
看看到底誰比誰腰板硬!
而十里香二樓雅間裡,靈谷鎮的土霸王黃大公子黃素郎正陪着一個身着錦緞的瘦高男人往這面看。
“……怎麼樣,這會兒您放心了吧?”眼看着衙役們封了達仁堂,黃素郎轉向錦緞男人,“你放心,憑孟大人的手段,不出三天,準能把秘方搞到手。”
那錦緞男人卻望着倒在地上的大黃狗皺眉,“……怎麼給毒死了?”他總覺的哪不對,可卻想不起來。
“……不死人,怎麼能叫他們心服口服?”黃素郎一哂。
那錦緞男人又問了一遍,“……你確信這計策萬無一失?”
“絕對沒事!”黃素郎一拍胸脯,“孟大人早查清楚了,達仁堂根本就沒後臺,能往太醫院送藥,也是蕭大人欠了人情。”土霸出身,這黃素郎做事一向蠻橫慣了,在他眼裡,只要後臺夠硬,說你有罪就有罪,哪需要什麼嚴密不嚴密的計策,他唯一需要了解的,就是你要整治的這個人背影大不大。
他可是聽孟大人說,這錦緞男人的背景大着呢,他背後的主子可是一位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皇子。
好一好就是未來的儲君。
有這麼硬的後臺,他黃素郎還怕什麼?
不是這男人再三叮囑一定要嚴密周詳,勿要堵住衆人的嘴,他都懶得花這心思,直接擡個死人衝進去抓人就是。
在這靈谷鎮上,他黃素郎從小到大一向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誰敢放個屁?
“沒漏洞就好。” 見他說的自信,錦緞男人點點頭,“主子出身高貴,最不喜歡惹一身腥臊。”
“你放心,保準沒事!”聽到出身高貴四個字,再一次肯定這男人的背景不一般,黃素郎底氣更足,連連拍胸脯保證,“孟大人已經說了,人帶回去連夜就審,得到秘方後立即就滅口。”嘿嘿笑道, “有了這些秘方,您立即就會日進斗金!”他可是聽說。這男人是專門爲他主子舉事斂財的。
“好!”錦緞男人拍拍他肩膀,“事成後主子一定不會虧待了你!”
黃素郎激動的渾身發顫。
“爹,您看到了,我給您報仇了,我把達仁堂連根拔了!”看着李齊被五花大綁地捆了,他嘴脣直哆嗦。“您在天之靈終於可以瞑目了!”
原來,這黃素郎的父親就是被當初沈老夫人在獄中遇到的那個老婦人謝姥姥毒死了的那個黃老爺,後來謝姥姥的兒子謝金貴求到李齊,甄十孃親自出面求了沈鐘磬把謝姥姥的死刑改爲流放,舉家離開了靈谷鎮。
這無疑狠狠地打了黃家人一個耳光。
想到父親在靈谷鎮橫行了一輩子。卻慘死在一個邋邋遢遢的老太太手裡,最後竟然連仇都報不了,這黃素郎直把李齊和達仁堂恨到了骨子裡。
正看着達仁堂財大氣大。以爲有多大背景不敢尋釁報仇,黃素郎就遇到了眼前這個說要保他一世輝煌的錦緞男人……
真是老天有眼!
“大人請坐。”瞧見塵埃落定,一干衙役正推推搡搡地押着李齊崔鶴等人驅散人羣往外走,黃素郎點頭哈腰地請錦緞男人上坐,“酒菜都快涼了。”
剛剛坐下,就感覺腳下一陣輕顫,外面地震般傳來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兩人俱是一怔。相互呆呆地對望着,突然,兩人同時起身。幾步竄到窗口。
“他……他……”瞧見外面棗紅色高頭大馬上那個雄姿勃發,英俊冷酷的男人,錦緞男人身子一震。“他怎麼來了?”
“他……他是誰?”見孟釧鑄一行被幾百名士兵圍住去路,黃素郎聲音顫巍巍的。
“沈大將軍!”錦緞男人雙手緊緊地抓着窗櫺。
他就是傳說中的沈大將軍啊?
竟然這麼年輕英俊。
黃大公子眼睛睜的銅鈴大。
一回頭,瞧見錦緞男人臉色發白,隱隱就要坐到地上,忙一把扶住了,“你怕什麼?”不解地看着他,“沈將軍威名再響,也是軍中之人,還管不着地方政務。”壓低了聲音,“你不是說,我們主子是……”見錦緞男人眼睛瞪過來,黃素郎強制壓下了“未來的儲君”四個字。
可雖然閉了嘴,黃素郎卻是一臉的不在乎。
他們可是在替皇子皇妃斂財,有什麼可怕的?
錦緞男人擦擦汗,自言自語道,“……他真的管不着地方政務嗎?”
可爲什麼,他就是感覺心驚肉跳呢?
“管不着!”黃素郎底氣十足,“他就一界武夫,你瞧好吧,不出一刻鐘,準得灰溜溜地走人。”
“真管不着嗎?”錦緞男人穩了穩心神,緊把着窗口往外看。
“……管不着嗎?”沈鐘磬也正冷冷地看着孟釧鑄。
一股無形的氣勢壓過來。
孟釧鑄一哆嗦,他硬着頭皮看着沈鐘磬,“……將軍乃軍中之人,按規矩的確不得干預地方政務。”腿肚子直轉筋,孟釧鑄在心裡暗暗唸叨,“我有皇子皇妃撐腰,沒什麼可怕的。”
瞧見沈鐘磬點頭,孟釧鑄暗暗舒了口氣。
硬擠出一臉笑意,正要巴結幾句,卻見沈鐘磬回頭從榮升手裡接過一本文書扔給他,“……孟大人錯了,我此次前來,並非要插手孟大人的政務。”他話題一轉,“我是來監製藥品的,達仁堂同軍中籤訂了十萬元的麻藥契約,明年初交貨,孟大人封了達仁堂,阻撓達仁堂配製麻藥,耽誤了軍務……”他拉長了聲音看着孟釧鑄,“孟大人可負的起責任?”
“這……這……”一把接過文書,孟釧鑄有些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