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就走。”喜鵲說道,“昨兒特意叫了奴婢去,屋子都空出來了,只留了一間暫時住着。”笑看着甄十娘,“我們暫時是用不上了……要不,讓長河先給租出去?”
租出去?
她還準備開藥廠呢。
餘伯那個院子僻靜,她當初買時就打算等蕭煜把丸藥打開了局面,就在那兒開個小藥廠,只因是八字沒一瞥的事兒,她就一直沒說,只堅持花高價把房子買了下來。
“先等等吧。” 甄十娘想起藥廠本錢還沒着落,就把話嚥了下去,轉而說道,“我這兩天想去趟上京城……”蕭煜一直沒信兒,她還是親自去一趟好,就算是催催蕭煜吧。
蕭煜有大把的時間,她卻沒有多少光陰可以浪費。
喜鵲吃了一驚,“小姐是去……”
正說着,門外一陣喧囂。
甄十娘正要喊冬菊看看誰來了,秋菊興奮地跑進來,“小姐,將軍來了!”
甄十娘嚇了一跳。
回過神,慌忙站起來,一面囑咐秋菊待會去門口堵着,簡武簡文回來就給偷偷引到後院,一面喊了冬菊等人隨她一起出去迎接。
以後沈鐘磬就是她正了八經的上級領導了,這迎來送往的禮節可是一點都不能含糊的。
剛到門口,沈鐘磬已大步走進來,帶着一身寒氣,面色冷峻,虎步生威。
直把冬菊嚇得兩腿發顫。
“將軍過年好!”甄十娘率衆人給他拜了年,閃身讓進門裡。
“屋子收拾的還滿意?”沈鐘磬聲音難得溫和。目光掃向四處,“若有……”正瞧見迴廊上貼倒了的福字,聲音戛然而止,他擡腳就進了東屋,迎面正對上熱熱鬧鬧的一張哪吒鬧海圖上,旁邊還貼着一上一下一倒一正兩個福字,像鏡子裡的倒影,有種很討喜的孩子氣的戲謔,眉頭便擰成了疙瘩。暗道,“好好的屋子,這都貼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見沈鐘磬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榮升心裡哀嘆,“這哪是他乾的,他臨走時這牆可是被粉得雪白雪白的。原是打算找機會討幾張名畫掛上的,誰知幾天功夫就給貼成這麼花裡胡哨的。” 餘光偷偷向甄十娘噯去,“明明很寧靜個人,怎麼竟喜歡這調調?”
原本一間富麗典雅的屋子,被這麼花花綠綠的一鬧,是有些……有些……不倫不類。
見沈鐘磬一進門就黑了臉。喜鵲哀怨地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只做不見,他是個大將軍。對這些內宅小事再不滿也不會說出來,她只裝傻,看不懂他臉色便是,伺候着脫了大氅,恰巧冬菊沏好了茶端進來,就接過去親自斟了一杯,“將軍請坐。喝茶。”
聽到這祥和的聲音,沈鐘磬浮躁的心瞬間平息下來。幽幽嘆息一聲,“她時日不多,我不能太苛責了。”這樣一想,眉頭就舒展了些,接過茶杯,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還好吧?”沈鐘磬聲音有些生澀。
這算是給她拜年吧?
甄十娘本着投桃報李的宗旨,朝他微微笑道,“謝謝將軍送來的燕窩,每天喝一碗,這些日子精神好多了。”在他對面坐下,“……將軍怎麼來了,今日不用上朝嗎?”話問出口,甄十娘差點咬掉舌頭。
這大正月的,誰不放假?
前世可是有七天的法定假日呢。
正想着怎麼彌補,卻聽沈鐘磬說道,“今兒是回門的日子……” 其實甄十娘還真不知道,尋常官員過年能休息,沈鐘磬他們這些重臣卻是不休的,雖不用起早上朝,可初一到初五也得進宮陪萬歲參加各種宮宴,今天是萬歲發了瘋,突然就給了他兩天假,不用他進宮陪了,想着甄十娘上元節要奉旨進宮,他這才趕了來瞧瞧她。
不知沈鐘磬說回門意思是指萬歲給了他假,甄十娘聽了就眨眨眼,腹排道:“回門不是該去楚府嗎?跑她這來幹什麼?”
她又不是他丈母孃。
心裡嘀咕,甄十娘還不會傻到真問出來,她轉而問道,“將軍用過早飯了。”
“用……”脫口想說用過了,想起甄十孃的廚藝,沈鐘磬就感覺肚子還真有些餓了,又改口道,“一早喝了碗粥,現在還真餓了。”
甄十娘看看漏壺,快巳時了,再一個多時辰就該用午飯了,就想了想,“我早上包了餃子,將軍先將就一口,馬上就午飯了?”甄十娘前世是北方人,有出門餃子、進門面的習俗,初三姑娘要回門,許多人也上班了,大都煮餃子吃討個吉祥,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初三吃餃子的習俗。
梧桐鎮沒這風俗,可甄十娘還是讓廚娘包了餃子。
見沈鐘磬應了,甄十娘就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端上三大盤熱騰騰的餃子,四喋清淡小菜。
因是臨時對付一口,也沒給榮升另外安排桌,就和沈鐘磬一起吃,三大盤餃子很快見了底,榮升還有些意猶未盡,擡頭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就把目光瞥向一邊。
馬上就午飯了,她沒讓徐鳳嵐多煮,榮升想要也沒有了。
餃子太好吃,沈鐘磬也沒吃夠,見甄十娘沒再張羅着上,心想是廚房裡沒了,又不是事先知道他們來,沒準備也是有的,摸摸肚子已經快飽了,只是嘴上還想多吃兩口罷了,就擺擺手讓撤了下去。
冬菊捧上茶漱了口。
“怎麼就添了一個人?”重新落坐後,沈鐘磬這才發現,他進屋這麼久,來來回回就冬菊一個人伺候。
“還有個廚娘,正在廚房忙活呢。”甄十娘解釋道。“大正月的,一時也挑不到合適的。”擔心他趁機從將軍府調人來,“劉媽已經答應過了上元節就把人送來,一準補齊。”想到他現在可是按在崗人數給她撥款,又補充道,“六個護院倒是都齊了,將軍要不要見見?”
招護院不僅要求身體結實,還要忠誠可靠,爲人誠信。這可是涉及到她身家性命的,沈鐘磬還真不放心甄十孃的眼光。
見他沒言語,甄十娘就朝冬菊使了個眼色。
冬菊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帶了紀懷鋒四個進來,“……李大叔、李二叔一早就出去了。”
李長河去了瑞祥藥鋪,李長海一早就帶簡武簡文出去了。
見沈鐘磬看過來,甄十娘解釋道。“李家兄弟就是喜鵲的丈夫和小叔,這麼多年一直幫襯我,又知根知底,我就都留下了。”指着紀懷鋒等人,“他們四個是新僱的,原是鎮上孫百萬家的護院……紀懷鋒、遲繼偉、郭秀、孫慶良……”一一介紹了。又吩咐他們,“……給將軍見禮。”
“將軍安好……”四人齊刷刷給沈鐘磬施禮。
見沈鐘磬銳利的目光射過來。紀懷鋒目光嗖地閃道一邊。
沈鐘磬心就一動,復又想起他們進屋時悄無聲息的腳步和施禮時整齊劃一的動作,這分明就是練家子,而且,經過正規訓練!
就低頭一口一口地喝起茶。
沈鐘磬不說話,紀懷鋒四個不敢亂動,一個個都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地立着。
屋裡異樣的沉寂。
“再上壺熱茶來……”喝光了手裡的茶,沈鐘磬把空茶杯遞給甄十娘。
那壺茶不是剛沏的嗎?
還有大半壺呢。
甄十娘怔了一下。隨即恍然,他這是想單獨和這四人說話。
甄十娘心一陣砰砰亂跳,倒不怕他另安排這四個人什麼活計,工資是他掏的,他纔是這四個人的大老闆,只是,紀懷鋒等人都知道簡文簡武的底細,雖然事先警告了,可他們會聽她的嗎?
沈鐘磬可是名聲赫赫的大將軍,誰不想巴結。
心思電轉間,餘光瞧見沈鐘磬冷冷地看過來,甄十娘再不敢拖延,應了一聲,捧起茶壺走了出去。
在門口遇到冬菊,把茶壺交給她,甄十娘在門邊稍停了下,聽道里面靜悄悄的,略一猶豫,她邁步走了出去。
沈鐘磬武功高強,她這點小動作一準瞞不過他。
聽到甄十娘腳步聲走遠,沈鐘磬目光驟然冷下來,凜凜地看向紀懷鋒四人。
“將軍有……”
紀懷鋒話沒落地,沈鐘磬一記窩心腳已經踢到胸前,紀懷鋒頭向後仰一個鷂子翻身躲了過去,腳剛站穩,只覺身子一麻,穴道已經被沈鐘磬封住,“說,是誰指使你們來的?有什麼目的?”
若是普通護院,絕不會有這麼好的伸手!
“大哥!”見紀懷鋒被制住,孫慶良三人一擁而上。
沈鐘磬一把扼住紀懷鋒咽喉。
“你們退下……”紀懷鋒喝退他們,朝沈鐘磬嘻嘻笑道,“將軍息怒,屬下乃御前五品帶刀侍衛,奉旨保護夫人和……”想說夫人和少爺,想起萬歲不許他們泄露甄十娘有兒子的事,又閉了嘴,沈鐘磬手上就一用力,紀懷鋒嚇得大喊,“屬下有腰牌!”
沈鐘磬雖不認識他們,可他們對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卻非常熟悉,他四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早點招供好,說晚了誰知道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煞星會不會一刀結果了他們。
萬歲只讓他保護甄十娘,並沒有說要避開沈鐘磬。
沈鐘磬從紀懷鋒腰間摸出一塊腰牌,果然是御前侍衛,這才鬆開紀懷鋒。
四人重新給沈鐘磬見了禮。
“……萬歲怎會讓你們過來?” 沈鐘磬臉色青黑,這個萬歲爺,真是吃飽了撐着了。
想起他之前的那張不倫不類的聖旨,沈鐘磬在肚子裡破口大罵。
“萬歲聽說將軍夫人在鄉下養病,令屬下來瞧瞧,正遇到有人刺殺夫人……”紀懷鋒抱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