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南區別墅——
沙發上,德莫斯雙手撐着默垂的頭顱,兩個手肘關節支在兩個大腿上。
從GrandBretagne飯店返回的一路上他與卡蕾忒再沒說過一句話,幾乎飆車抵達別墅後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就一直坐在沙發上保持現在的姿勢紋絲未動。
卡蕾忒背叛我了……卡蕾忒與荷西再次勾搭上了……他們兩個真的在酒店裡做那種事……
此時,德莫斯哀慟空白的內心只會走走停停重複這樣的幾句話,與此同時他的腦中也僅僅被一副畫面填滿。那畫面,便是卡蕾忒雪白精光的身體。
一直以來,德莫斯對她那具曼妙青春的身軀以及白皙而富彈性的皮膚產生着無比的眷戀。然而時至今日他才徹然醒悟,原來這些令他沉溺其中的美麗並不單屬於他,還在爲其他男人存在着,供其把玩着!
德莫斯的額頭在他兩掌之間越鎖越緊,他不能再想下去,慌忙打斷自己茫無邊際的浮想,低頭髮出一記悶重的長嘆。
門鎖響動幾下,繼而別墅大門一開,諾亞風風火火從外面趕了回來。剛進客廳,他就感受到這裡寂靜卻又異常不協的氣氛。
“王……”
諾亞走近德莫斯,看到他形容失常,只輕聲和他打了個招呼。
德莫斯慢慢擡起黯然神傷的俊臉看了諾亞一眼,沒和他搭話。
諾亞顯得有些站立不安,沉默中用眼尾的餘光在視野範圍裡不停搜尋着。
“怎麼了?”
德莫斯再擡眼向自己的近侍望去終於發現了他的異樣表情,於是淡淡問了一句。
“沒……沒事……”
諾亞心裡驚了一下,慌忙收回找尋的目光,降了眼簾規矩地站直。
其實,他剛纔以眼光在別墅上下搜索的目標正是自己的女主人卡蕾忒。
“……你怎麼回來了?會場那邊沒事吧!”
又靜了一時德莫斯纔想到索菲特大酒店那邊的公事,便接着詢問諾亞。
“哦,沒事……沒什麼事……”
諾亞兩眼看着地板,不敢擡起目光正視主人德莫斯,支支吾吾回答的同時滿臉急得發紅。
“到底怎麼了!快說——”
德莫斯不覺更加焦躁,對着諾亞連嚷帶吼。
“我在那邊給您打過幾次手機您都沒接,我放心不下才趕了回來。我……我也是無意中在網上……在網上……看到了……”
諾亞急急忙忙回話,可越說到後面他越結巴,實在沒有膽量全部說清楚。
德莫斯似乎被點醒,臉色一變伸手從衣兜裡掏出手機。
被點亮的觸屏上除了顯示諾亞的兩個未接來電外還有幾個提示符,它們是德莫斯對不同娛樂網站的消息接收設置,專門用來提醒他閱讀網站最新發布的新聞。
眼看主人盯住手機屏幕,諾亞臉上的神色更加惶恐。他使勁抿了抿雙脣,再不肯發出一絲聲息。
德莫斯撥動手指,點開其中一個提示符,手機系統自動爲他鏈接到了某個娛樂新聞網。
“藝術節開幕當日拉其奧名媛送未婚夫大禮,酒店秘會前男友被擒!客房當場兩男爭女大打出手!”
網頁最顯著的位置掛着採用超大字體編輯的標題,使德莫斯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時,黑色的瞳仁便驟然縮成兩個小點。
前胸因激動而急促起伏,德莫斯想都沒再多想就按下這個標題,隨即出現了足足佔滿五頁屏幕的文章。裡面採用最爲狗血和誇張的描寫手法講述了今日事件的女主角卡蕾忒·拉其奧與其傳說中的前男友的緋聞事件全過程。
整個事件中,時間、地點、人物姓名、社會背景等講述得極爲詳細。不僅如此,每頁文章還配
有多張照片,從緋聞的男主角荷西在茶吧裡牽撫卡蕾忒的手,彼此相擁穿過大堂公區,甚至電梯裡二人激情的擁吻,偷拍和電梯監視器的拍攝視角還算清晰,無疑爲事件大大增添了可信度。
“媽的——”
德莫斯讀過文章後當場氣得發昏,大罵一聲將掌中的手機狠狠摔了出去。他再次受了極強的刺激。
沒想到,事發僅僅兩個小時不到,這不光彩的八卦新聞居然最先登上網絡進行火熱宣傳了!
尤其當他想到那幾張被記者偷拍的曖昧照片,還有那張電梯裡纏綿溼吻的視頻圖,他感覺似有一盆沸滾的熱油潑到自己煩悶鬱結的心頭,燙得自己那顆羸羸的心房顫縮不止的同時,也將那些正於自己心中隱燃撲朔的火星再次燎成一片狂烈的火海。
這真是奇恥大辱啊——
德莫斯暗道。
這時的他暴躁而難堪,那種難以招架的無力感仿如當街被人扯下了身上的遮羞布那般,儘管羞憤不喋卻又對這毫無忌憚的侵犯無法還擊,只得默默接受現狀,不得不吐下這個啞巴虧——
德莫斯摔壞了手機後似乎仍不解氣,燒紅的眸光又在四處捕捉,終於茶几上的某一點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裡,放着他和卡蕾忒之前外出逛街時帶回來的一缸熱帶魚。
禁閉的胸膛里正在燃燒的熊熊火焰終於找到發泄的出口。
德莫斯從沙發上挺身站起來一手抓起那盞迷你玻璃缸,裡面的水瞬間撒了他一胳膊。他二話不說,狠狠將它甩了出去。
魚缸砸在客廳門口的地板上,碎裂的玻璃、缸裡的造景沙和貝殼混着清水濺了一地。
最可憐的還是那幾尾無辜的熱帶魚,前一秒還在水中無憂無慮遊蕩着,後一秒便不明就裡地穿越來了陸地。失去水的供養,它們只得躺在地板和碎砂之間不甘地彈跳幾下光亮的身軀,然後哀哀乍動魚鰓作苟延殘喘。
卡蕾忒一直僵立在二層的樓口走廊,默然注視着樓下的德莫斯。當看到他在大發雷霆時竟然舉手摔碎了自己從集市上帶回來的魚缸後,她鼻翼一酸落下兩串淚珠。擦了擦臉,她扭身進了臥室,輕輕關閉了房門。
諾亞膽戰心驚,低垂的目光始終對準了地板上已經身骨粉碎的品牌手機和魚缸。印象中,主人德莫斯怒成這樣確實並不多見。
客廳裡冷寂一時,除了德莫斯激奮沉笨的呼吸外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德莫斯將急得瞪到極限的雙眼縮爲正常,然後彎下身體緩緩坐回沙發的軟墊上。略略穩一穩情緒,他對諾亞吩咐道:
“立即想辦法向媒體買斷這條消息。無論如何,我不想再在網絡和報刊上見到有關她和那男人的任何文字和照片!”
諾亞明白德莫斯是想借助社會關係和財力採取一定措施,出手對媒體放出的有關自己女主人的緋聞做補救。
腦中縝密思慮一番,他才向德莫斯稟呈:
“已經過了各類晚間報刊的出版時間了,應該不必擔心消息曝光,最值得關注的媒介還是明天一早開始發行的報刊和雜誌。目前傳播消息最快的還是網絡。初步估計來看,要想將網上已經播出來的新聞和帖子拿下去,以及買斷報刊的消息,對您來說將是一筆數目非常龐大的開支。此外,比起這些我更擔心互聯網的私人空間和博客,通過互發也可將這條消息傳播出去,甚至是國外……”
“不管花多少錢,務必摘下它!盡最大可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德莫斯直視諾亞,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斬釘截鐵之態溢於言表。
吩咐完,他轉頭看向二樓臥室的方位,怨毒的目光好像兩把鋒芒畢現的冷劍可以穿透牆壁,直指房間裡的卡蕾忒。
臥室中,
卡蕾忒偎在牀邊泣不成聲。兩小時之前,從GrandBretagne 飯店601客房裡和突然闖入的德莫斯相見的那刻她便意識到大禍臨頭了。
那時候,身處絕望之中的她面對着及時殺進來的救星,那顆冰冷的內心非但沒能得到一絲慰藉,其承受的恐懼和慌亂反而又加劇了幾重。
果然不出所料,德莫斯如願落入了海王波塞頓精心設好的圈套裡,以致於誤會了她與荷西有染。
接着,這不光彩的事件就像難纏的噩夢演變得一發而不可收,卡蕾忒唯有痛心疾首。
返回別墅的路上,她坐在凱雷德副駕駛的位置上始終保持着沉默,空洞的眼神迷茫地望向車頭擋風玻璃外的大千世界。
德莫斯盛怒中將車子飆得東搖西晃,像是種刻意的自我發泄,又或是對她有意的折磨。但她始終隱忍着,從不吭一聲。
進了別墅,卡蕾忒直接上了二樓,根本沒在客廳裡過多停留。
她倒不是因爲心虛有意想要躲避德莫斯,只是認爲禍事來得突然,眼下彼此最需要冷靜冷靜,尤其是她自己。
卡蕾忒心裡想,自己明明遭受了波塞頓的陷害,卻因爲有所顧忌不得不替他保守着那個打死都不能說的秘密。
進退兩難的被動境地使她疲倦的身心飽受摧折,她感覺自己是如此孤獨和痛苦。
卡蕾忒登上二樓最後一節階梯卻沒立刻返回臥室,而是站在樓梯口的扶廊旁邊凝望一層客廳裡的德莫斯。
時間分秒流逝而去,他的身體似是雕像一般始終保持靜止不動的姿勢,卡蕾忒不禁憂心如焚。
看着他軟弱彎曲的脊背,她感受到一種難以堪言的煎熬,那是在寂靜之中肆意流淌出來的悽楚與疼痛。
卡蕾忒在停滯的空氣中慼慼站立着,陪着德莫斯一同身體靜止,陪着他一起承受心靈的煎熬。
“啪”——
客廳裡的他憤然摔碎了手機,那時候樓上的她嚇了一大跳,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樓下又傳來一記脆響。
德莫斯親手摔碎了那盞玻璃魚缸……
卡蕾忒怔怔站在原地,就在破碎聲音靜下去的那個時刻她的整顆心都被風化了。
他曾經說,那魚缸讓他想起了‘天涯海角’,那裡是見證他與她的真愛、是烙有他們共同回憶的地方——
他居然……親手摧毀了和我的愛情見證,親手銷燬了我們共同的回憶——
串串冰冷的淚水滑出眼角,沿着臉龐悄悄流淌下去……
卡蕾忒的心徹底涼透了。
俯視着樓下那一地的玻璃殘骸時她彷彿看到了自己與德莫斯的愛情,它就如同那脆弱的玻璃魚缸,一旦碎裂便分崩離析,再難癒合。
她很想衝下樓直接撲進他懷中,不管以何種方式都要向他清楚表達自己真正的心傷,讓他知道此刻她也有着和他相同的悽痛。
然而這種衝動的念頭是多麼地遙不可及,她終究沒有力氣,沒有膽量朝他衝過去。
在德莫斯看來,她已經是個失了節的女人。
他給了她富足生活,使她衣食無憂,不用爲生計而外出奔波。可她卻在他忙於應酬的當日瞞着他紅杏出牆,並且還在酒店的客房裡被當場捉個現形,簡直不知廉恥!
德莫斯根本不知道整個事件另有隱情,那真像關乎着兩個人的性命,兩個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人,是她不得不賠上自身清白也想要保全的人!
卡蕾忒帶着滿腹苦悶糾結的心事回到臥室獨自神傷起來。
愁苦的冥思與艱難回想就像無底的泥沼最終使她身陷其中難以脫身,不知不覺被各種雜亂無序的畫面摧殘得表情錯噩,通身結出了層層的冷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