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臥室,諾亞呆呆的站了幾秒,他終於沉不住氣,張口向卡蕾忒問道:
“到底……您揹負了什麼?寧可被王這樣對待,都不肯對他講實話嗎?”
他真的搞不明白,究竟什麼樣的秘密能使面前的女孩棄自身清白於不顧,寧願揹負“偷情”、“蕩婦”種種罵名也要緊緊閉口,那既不肯說也不解釋的動力和勇氣到底來自何方。
諾亞那對目光的投射方向使卡蕾忒立即意識到什麼,她緊張地向下拽了拽兩邊的袖口,半天才耷拉着頭小聲說:
“別擔心……德莫斯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找到問題解決的好辦法了……”
她的回答還是不完全明瞭,顯然有所隱瞞。
諾亞見狀不免心中一驚,內心有些很不好的感覺產生,於是他急切追問:
“您打算怎麼做?告訴我!諾亞願意助您一臂之力!”
卡蕾忒搖頭,慼慼淺笑,傷韻十足:
“謝謝,這是我的事。這樣做,大家都不會再受傷害…”
說話間,悲切的情緒凝噎了她的咽喉。卡蕾忒無法繼續言語,一串瑩透的淚花滑過她的臉頰。
想到自己就要死了,曾經被特里同力救才挽回的元靈即將成爲哈迪斯所統領的冥國的一嫋孤魂,卡蕾忒內心悽慘無比。
想到德莫斯從前對自己的萬千寵愛儼變爲如今的冷漠與虐殘,這種可悲的落差使她顧不得身份,竟在侍僕面前潸然淚下。
面對此情此景,諾亞已不知說些什麼,或者該做些什麼來安慰這個仁善的女孩。
這時,牀頭櫃上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卡蕾忒動動身子,爬過去朝屏幕上看了一眼,立時花容更色。
“諾亞……那個,沒事的話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哦,好!有事您再吩咐我吧。”
諾亞向那部正在響鈴不安的手機上盯了一眼,馬上明白女主人是想支開自己去接聽那個神秘的來電,於是不再逗留,轉身走了出去。
鈴聲已經安靜下去了,卡蕾忒拿起手機,正猶豫着要不要回撥過去,鈴聲又兀自響了起來。
“……我是拉其奧……”
接通來電,卡蕾忒努力剋制着正在起伏波動的情緒,盡最大可能讓自己保持鎮定自若的狀態。
“怎麼才接電話?剛纔在幹嘛?”
“荷西”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幽幽溢出,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
“找我有事嗎?”
卡蕾忒問得不緊不慢,像是早就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
“我們何時能再見一面?我想擁抱你美妙光滑的身體了……”
“住嘴——”
卡蕾忒終於按耐不住,不等“荷西”說完便紅着臉對着話筒呼喝一聲,截然終止了他的意~淫之辭。隨即,那頭的他發出一連串狂肆的歡笑。
“沒事的話,不要騷擾我!”
“別這樣,好歹我還在關心你,多少聊兩句嘛。說真的,最近你都在幹什麼?就這樣一直待在家裡,哪也不敢去?”
“關……關你什麼事!”
“德莫斯那傢伙沒把你怎麼樣吧?”
“……我說了,不關你的事!”
卡蕾忒不願與“荷西”多說。
所謂言多語失,她相信海王不會無故找自己攀談閒聊。像現在這樣的,肯定是想從她的口中打探什麼消息。
“被我知道他刁難你的話,我一定會給他點顏色看看!敢動我的女人,活的真是不耐煩了!”
“胡
說什麼!沒事的話,我要掛機了。”
“怎麼是胡說八道?這次和你聯繫就是想告訴你,卡蕾忒,日子實在難過的話,不如到我身邊來!反正你知道我最想要什麼。這樣一來,對大家都好,你說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荷西”一改戲謔的聲調,語峰即刻轉變,變得愈加冷厲。
“……”
卡蕾忒未敢貿然向“荷西”表達自己的想法。“斷念”魔壺還沒到手以前,她不想打草驚蛇。
“好吧,你還可以再想兩天……”
“荷西”等了一會兒,聽不見她的聲音,也不再催促:
“我還有時間和耐性等下去,等你主動放棄德莫斯投到我的懷抱中。不打擾了,寶貝兒,好好想!啵~”
那頭,“荷西”呶嘴輕輕擠出個親吻的響聲,接着就調笑着先行掛斷通話。
慢慢放下手機,卡蕾忒臉色極爲抑鬱難看,不知不覺間已凝出滿頭的冷汗。
然而她並不知道,躲身在她臥室門外的諾亞此時同樣也是一臉的鐵色。
事實上他並沒走遠,從女主人的房間走出後他就一直站在不顯眼的角落,仔細留心房間裡的動靜。
雖然聽不到手機那頭都在說什麼,但是從卡蕾忒查看來電顯示時那猝然惶愕的表情變化,以及她接聽來電後所說的隻言片語來分析,諾亞斷定那致電過來的人必是那個叫做“荷西”的中國男人!
諾亞悄悄下了樓,寥寥落落地在客廳裡轉悠一圈,繼而打開別墅後側的連通門走入車庫。
照明燈下,德莫斯的瑪莎拉蒂就停在他的眼前,諾亞心不在焉地套上一雙膠皮手套,抄起一塊潔布,又隨手提起盛滿水的水桶走過去,準備爲男主人的愛車做個簡單的清潔。
目光隨意掃過車艙,他忽然發現副駕駛的座位上有個正在閃光的東西。伸手捏起它一看,原來是個鑲鑽的珍珠耳釘。
諾亞將這枚耳釘託在掌心掂掂重量,又在燈光下反覆驗看一番,認定它不過是個水鑽加仿珍珠質地的便宜貨。
這種垃圾東西,肯定不屬於自己的女主人——
諾亞擰緊眉頭,把手中的耳釘狠狠摔在地上並一腳跺了上去。
這樣不行……
他內心痛苦不堪的想着。
這樣絕對不行!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兩個離心離德下去!王與王妃,他們的愛情來之不易,絕不能被居心叵測的人毀掉!
那個男人,都怪那個不該重回希臘的男人——
諾亞步履沉重地回到別墅客廳裡,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互聯網。
有關荷西與卡蕾忒的戀愛史的網絡文章早已不是熱帖,目前只有個別小網站還在繼續轉載着。
諾亞邊看邊把一嘴鋼牙咬得“嘎嘎”猛響。看到一半時他憤然關了屏幕,悶在胸膛中的火焰已被這篇文章點燃,轉瞬之間便沸到了極點,眼看就快衝破他的身體,將一切焚燼。
那個男人確實不可饒恕!
想到男主人的無情,想到女主人的哀傷,諾亞緊握一對鐵拳,心中暗自盤算起來:
其實根本不必王妃出手,憑我諾亞一人……就可搞定一切——
——
“荷西”帶着一臉不悅的神色從雅典綜合大學主樓快步走出來。
此時已近午晚十一點,校園公區的大道小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整所校園彷如陷入酣恬的睡眠中般,顯得格外安祥,寂靜。
這是個沒有一絲風動的夜晚。
月亮躲在濃厚的濁雲中,朦朦地發出色澤暗啞的
光亮,微弱而不清透。
空氣裡,浮躁的水分子已達到飽和的狀態,壓得夜色籠罩下的樹木花草都蔫頭耷腦,灌木間竟難見到一隻拍打翅膀隨意飛舞不歸的蟲兒,煩悶的氣息於這奇靜之中無處不在。
好像就快下雨了——
“荷西”停身在校區的柏油小路上一面想着,一面擡手拉鬆襯衣外面的領帶結,又解開襯衫領口位置的鈕釦。
早上才上身的新衣已被潮溼的空氣中打得粘軟無比,此時與他汗歪歪的上半身緊緊膩在一塊,讓他心裡生出好一陣的焦躁情緒。
在這樣的鬼天氣裡,就連身爲海王的他也會覺得渾身彆扭。
今天下午,已經曠課一月之久的他迫於尤金教授的壓力重返校園,和其他三位同窗一起上了堂油畫實踐課,結果他的作品再次將那個刻板但博學的老教授氣得幾乎暈倒。
本着對“荷西”負責的態度,尤金教授在授課時間結束後毅然留下了這個亞籍門徒,決定給他單開小竈,重新惡補專業知識。
另外,尤金教授也想多多增加彼此接觸的機會,好教自己與這個曾經的得意弟子盡情暢談。他想深刻了解一下這多半年的光陰“荷西”究竟爲何會改變至此,爲何他的畫筆會在他手中如同失去了靈魂般創造不出作品的精彩和輝煌。他甚至想試試,身爲導師的自己應該從哪方面着手幫助自己最最喜歡的學生。
可是尤金教授想錯了。
耗費了將近六個小時,老教授餓得大肚子都漸漸癟了,卻依然沒能幫到“荷西”。不僅如此,“荷西”那目無尊卑的傲慢態度,最終把老教授氣得發了瘋。
好說歹說,油鹽不進。無奈,尤金教授徹底放棄了對這個中國學生的栽培之心。
“你這個廢物!蠢材!以後都不準出現在我的課堂上——”
立於沉悶浮熱的午夜,“荷西”還在回想幾分鐘前禿頂的老尤金對他吹鬍子瞪眼卻也痛心疾首的大吼,這時他的心情突然輕鬆不少。
不來更好,誰他媽愛來這啊——
“荷西”不服氣的心說着。
儘管如此,他也忍不住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
“老東西,每次都故意找我不痛快!早晚弄死你!”
舉步朝校門的方向走去的時候,衣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荷西”停了身,信手摸出手機看了看,原來是身在祖國北京的母親打來的。
“切!”
“荷西”嘴角冷冰冰的斜了斜,滿不在乎地將來電直接按斷了。
放好手機,他沒有馬上走起來。脣弧淺彎,有些心猿意馬地笑了。
他在拿起手機的那刻偏偏想到了卡蕾忒!
死女人,定力蠻強的嘛……我在她和德莫斯之間百般製造麻煩,普通女人一早就會屈服。可她居然那麼能忍,還傍着德莫斯不肯撒手!我就不信,德莫斯那傢伙背地裡會一點都沒刁難她,還會待她自始如一……
接下來該做什麼?如何把她從德莫斯懷裡逼出來?再不抓緊,卡利那傢伙恐怕要耐不住性子出手了……可惡,寶石的關鍵絕不能獨獨落到血之女神手裡——
“荷西”邊走邊琢磨,冷不防前方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悶熱的靜夜之中尤是那麼清晰,從容,仿如一道疾風迎面掠過來。
“荷西先生,請留步!”
音樂噴水池旁人影晃動,繼而現出一張年輕的俊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