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夜訪古寺（一）環山鬼道寂靜深沉，從清湖而來的風撞到九蹬山上，盤旋着一頭扎進鬼道，使鬼道上不時捲過強風來。我裹緊了風衣，左手扶着手電筒，右手掐着煙，瞪着豬頭杜富貴。
“兄弟，哥一直睡到醒！”杜富貴訕笑着說道。
我嗤笑了一聲，這傢伙似乎很興奮！不過態度可嘉，雖然杜富貴鬼心眼兒多，膽子小，但爲人還算有些信義。
“杜哥，永安寺在什麼位置？”其實我就知道那個破廟是往龜山方向走，但具體位置不詳。
“在和尚溝！”杜富貴笑道。
和尚溝？聽姜八綹說過這名字，不過從來沒去過。我疑惑地看着杜富貴：“多遠？”
杜富貴思忖了一下：“龜山方向，和石人溝隔了兩座山！”
我嚇了一跳，石人溝距離清城有十里地之遙，那是走水路！如果走陸路估計得二十多里路，隔了兩座山那豈不是更遠？
我思索了一番道：“那咱們……坐車去？”
杜富貴翻了一下眼睛：“走到天亮你也不見得到，那破廟比石人溝還難走！”
我訕笑了一下，便和杜富貴沿着環山鬼道向着清城小街走去。杜富貴說石人溝與和尚溝隔了兩座山，而石人溝和龜山只隔了一座山，那永安寺不是與龜山相望了麼？
“杜哥，永安寺距離龜山有多遠？”
“那可遠了！永安寺是在深山裡面，龜山是在清湖邊上，隔着三四道大嶺呢！”杜富貴翻着小眼睛說道。
我勒個去的，這是怎麼算的距離？我頭有點暈。從三元酒店到清城小街十幾分鐘的路程，杜富貴的嘴唧唧地說個不停，從華清池的小美女聊到掃大街的大姐，我瞪了他幾次他都沒感覺！
到了我存車的小區，鑽到車裡，我調轉車頭便向着龜山方向駛去。路上寂靜森然，山裡老林子裡面不時傳來夜梟的鳴叫，秋風鑽進車子，帶着一股涼意，把杜富貴的嘴給“凍上”了，這小子一路竟然無話！
“哥，想什麼呢？”我若無其事地問道。
杜富貴嘆了一口氣：“永安寺的門不好進啊！”
我心下一愣：一個破廟有什麼不好進的？除非……那廟裡面有鬼！
“什麼意思？”
“前天我去永安寺，守門的小和尚要我捐香火，俺捐了10塊錢，可媽媽的他只告訴我兩個月沒見着人影了！連廟門都沒進去！”杜富貴凝重地說道。
我嗤笑了一聲：“你還是捐的少，倘若你捐個兩萬三萬，他能把你當神供起來！”
“你說的也對！現在有的和尚就是假冒僞劣的！我以前就見過那守門的小和尚開着50摩托去廟裡面上班的！”
我心下一笑：和尚也是兼職的？現代人的信仰不知道還剩下了幾分！
“小和尚說廟裡面有兩個月沒人去了？”我疑惑地問道。
杜富貴眨了眨小眼睛：“他是這麼說的！不過那地方太過偏僻，比清城的墓園還荒僻，你說誰沒事到那地方去？！”
我點了點頭，眼看着車子到了石人溝道口，我停下車隔着車窗向石人溝方向望了一眼，裡面死寂沉沉，漆黑一片。
“前面五里路就是和尚溝！”
我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向前駛去。金鎖還在石人洞裡面贖罪呢，也不知道近幾日他出去探察沒，不過我對金鎖的爲人還是比較放心的，比起杜富貴來，金鎖比較沉悶，估計是生活環境所致，父母雙雙仙去，家裡面竟然還有一個“半身人”的老孃！
我忽然想起金鎖現在的老孃來，那日晚間來去匆匆，不曾仔細瞭解過那個老太太的情況，但她給我的感覺很是神秘，詭異得很！老太太的脾氣古怪，行爲舉止不似一般荒村的老太太。
我忽地想起石人洞的鑰匙還在我這呢，沒了鑰匙金鎖怎麼出去？我懊惱地打了方向盤兩下，真是事多忙壞了腦子，明天必須得把鑰匙給送還回去！
“杜哥，你對金鎖他娘瞭解不？”我忽然問道。
杜富貴的小眼睛一緊，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那不是他娘！是他媽的老鬼！”杜富貴夾着嗓子罵道。
我心下嗤笑了一番，估計那日老杜探察金鎖的時候被老太太嚇壞了！
“怎麼回事？”我疑惑道。
“那天我去他家找金鎖，門還沒進去就差點被那條狼狗給咬死！弄得我狼狽而逃！他娘出來了一看是我，才把我給放進屋！”
“金鎖他娘爲什麼是半身人？”我心下驚悸地問道，這是我最關心的，我懷疑她的脾氣跟這有關。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爹說老太太命不好，剋夫！家裡遭了火災，把兩隻腿給燒殘廢了！”杜富貴唏噓地說道。
我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老太太的腿是被燒殘的？！有些事情是不爲人知的，沒有人會將命運的劫難亮給別人看，更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悲傷訴說給別人聽——所以老太太的脾氣變得很古怪！我想有時間一定要了解一番情況，老人家很可憐……
正想着，前面忽然出現一個道口，杜富貴拍了我一下肩膀，低聲說：“到了！往裡面拐，路的盡頭便是永安寺。”
我打開車燈，拐進了和尚溝。路況實在是不好，而且是砂石路，十分鐘後砂石路不見了，路分成兩個岔道，一條向山裡面延伸而去，另一條則拐向旁邊的山上。
我將車停在遠離道口的路邊隱蔽之處，才下了車。到了岔道口我才發現四周的山勢很俊朗，山上的老林子黑黝黝的，山風盤旋而過。
杜富貴拉着我的胳膊：“進山裡面的路便是通往永安寺的，旁邊的那條路是向着石人溝去的！”
我點了點頭，望了一眼那條通往石人溝的路，忽然想起石人山上面的那條山道，莫非他們的連接着的？我不確定，但卻知道這大山裡面所有的小道都是老百姓走出來的，所有的路都能連接在一起。想及此，我嘆了口氣，便和杜富貴一前一後向着永安寺走去。
一路無話，行了大概十五分鐘的山路，我才發現腳下的路越走越窄，兩邊的山是越走越高，老林子變得龐大無比，心知我們已經進了龜山老林子裡面了。
“杜哥，和尚溝在哪呢？”我確信清湖附近的溝溝壑壑都是與湖相聯繫的，但走到現在並沒發現有什麼深溝。
杜富貴一笑：“和尚溝在永安寺的後山，翻過了一道山樑，下面便是！”
原來如此！永安寺在深山裡面，與和尚溝隔了一座大山樑。正思忖之間，忽然前面豁然開朗，月光下，數十棵高大粗壯的山梨樹出現在視線之內，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廟安靜地坐落在林中。
我停下了腳步，仔細觀察着。永安寺坐北朝南，前面便是我腳下的山路，數十級殘破的青石臺階彎曲着通向廟門，寺院的後面則是山腳，山腳下長滿了榛子樹和灌木叢，整個寺廟被高大的梨樹包裹着，秋風掃過，梨樹葉子紛紛墜落，像無數飛舞着的黑色蝙蝠，無聲無息。
腳下的路分成兩個岔道，另一條仍然是向山裡面延伸，不知所蹤。我呼出一口濁氣來，舉步向臺階走去。到了廟門口，我仰頭看了一眼門楣，上面掛了一塊黑色金字的匾額，上書“永安寺”三個楷書大字，提名落款看不清楚。
廟門前則是一米多高鑲着白色理石的高臺，高臺中間則是白色理石雲龍浮雕，直通廟門之上的高臺，雲龍浮雕兩側則是青石臺階，兩側是白色理石圍欄，廟門口擺放着兩尊青石獅子。整個小廟精緻雅靜，氣勢不凡。我舉步走上臺階，一股淡淡的禪香飄過來。
杜富貴指了指朱漆廟門：“裡面有個小門房，值夜的小賊禿就在裡面！”
我點點頭，看着朱漆大門右下方的小角門，思忖了一番。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不管怎麼樣我倆都是外來訪客，不好翻牆越院，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這永安寺氣勢不凡，絕非是豬頭杜富貴所言的“破廟”！
我雖不信佛，但卻知道一些敬佛禮節，佛門淨地不可造次，更何況我此番是有求於住持的。若是姜八路真的在裡面，豈非是弄巧成拙？
杜富貴剛想上前砸門，我一把便把它拽了下來，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咱們是訪客，不是土匪！”
杜富貴笑嘻嘻地蹦到我身後：“那你親自叩門！”
朱漆小角門上並無銅環鎖鏈，我只好用手掌敲門。夜色深沉寂靜，敲門聲清晰可聞。幾分鐘後便聽到院子裡面發出“吱呀”一聲，我向後面退了一步，盯着角門。
“誰啊？這麼晚了還打擾？！”倦怠的聲音響起。
“小師傅，我！昨天給你捐功德的！”杜富貴在後面喊道。
小角門打開一道縫隙，裡面出現一張臉來。我嚇了一跳，那張臉就如夾在門縫裡面一般，蒼白顏色，黑眼珠滴溜亂轉。
“小師傅，深夜叨擾只爲拜謁！”我滿面笑容說道。
“什麼事情？”小和尚打開半扇角門夾着嗓子問道。
“捐功德，順便拜訪住持師傅！”我上前兩步小聲說道，手裡面卻拿出一百元錢塞到小和尚的手裡。
小和尚臉色緩和了些，倦怠之意全無，嘴上的笑容也閃現出來，低首含胸單掌作揖道：“這位施主……我家師傅不在！”
“我們是來捐錢的，你師傅不在還怎麼捐？！”豬頭杜富貴在我身後喊了一聲，那小和尚卻嗤笑着看着我。
“捐十元錢的主，有什麼資格見我家住持師傅？！”
我心下一凜：難道這世道的和尚也變得這般勢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