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南郊鬼宅

A市無疑是繁華而熱鬧的,不過那隻侷限於中心城區。事實上A區的構造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大的輪廓下又有一個小正方形。小正方形區域就是中心城區,而大正方形和小正方形之間的區域就是郊區。

郊區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很安靜,這裡的房屋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但是住的人卻很少。完全有理由相信很多房子被空出來是由於主人事業有成之後已經有足夠的資本在中心城區佔據昂貴的一席之地。

但是也有些房子被空出來並非是出於這個原因,——比如說南郊的這棟小院。

這棟小院的地理位置是非常不錯的,大門外就是一條幹淨的柏油馬路,叫南華路,通往南郊的別墅羣,而且這條路是通往南郊別墅羣最近的一條。

看來真正的有錢人還是更精於算計一些,與其花費大量金錢去買中心城區萬元以上每平米的幾室幾廳,還不如在南郊建一座別墅。而且南郊幾座不高的小山和大片的落葉林無疑更是吸引許多有錢人最靚麗的風景,因爲這個年代一個城市裡還能有天然的綠色實在是太難得了,於是彷彿在一夜之間這裡就突然冒出了一片惹人注目的別墅羣。

回到剛纔所說的小院,它雖然處在通往別墅羣的捷徑上的最後一站,但是事實上它在人們的心中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爲它的存在,別墅的主人們往往寧願驅車繞道走其他的路。人們不願意和它太接近,是因爲它總是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至於它裡面是否真有讓人恐懼的東西,誰也說不清。

但這個世界上什麼人都有,比如說膽子特別大的人,所以並不是人人都懼怕它。

小院中的房屋歷經數十年風雨,已經變得破敗不堪,屋頂上有許多不規則的小洞,但是牆壁都卻完好無損,只是顯得很舊。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小院內卻出奇地熱鬧,不時傳出一片麻將碰撞的喧譁聲。

小院的堂屋中央有一張方形石桌,四個男人正圍坐在那裡。桌上的兩個對角上擺着兩支蠟燭,看蠟燭的長度應該是剛點燃的。

“這老李也去得太久了吧。”一個禿頭的中年男人吸了一口煙,不耐煩地說。

“我去瞧瞧!”一個年輕一點的男人說着站了來,正要往門口走,突然聽到一陣急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小郭,坐下吧,他來了。”禿頭男人吐了個菸圈說。

門口跑進來一個體形稍胖的中年男人,神情十分緊張,還沒坐下來就連聲說:“走!快走!趕快離開這裡!”

禿頭見他這麼急忙地帶風進來,一邊用手護着燭焰,一邊不滿地說:“老李,你急什麼,你老婆催你也不用嚇成這樣吧,不是說好玩完這兩支蠟燭的嗎?”

“不是我老婆催我,是這屋子有點邪門。”老李沒有要坐下的意思,神情緊張地說,“我剛去上廁所看到一片烏黑的頭髮從拐角的牆邊一拂而過,追過去一看,什麼都沒有。”

“老李,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早說過不要進這裡面來玩的。”小郭膽怯地說,環顧了一下屋子四周,感覺毛骨悚然。

“年輕人膽子怎麼這麼小,沒出息!你看人家小王多鎮定。”禿頭男人罵了小郭一句說,“老李,別嚇唬後生,快坐下,蠟燭都快燃完了。”

旁邊戴着眼鏡一直沒說話的小王突然開口了,說:“從一進來,我就覺得這屋子裡不止我們四個人。”

小王話音一落,其他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燭光映在他深色的鏡片上特別刺眼,沒有人能看清他的眼神。

“老張,小王也這麼說了,可不是我嚇唬你們。”老李第一個反應過來,“這樣吧,我數一下身上的錢,如果我贏了全退給你們,如果我輸了就這麼散了。”說着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放在桌上數了起來。

禿頭老張也有點緊張了,因爲他知道老李是出了名的吝嗇鬼,贏了錢就想走,輸了錢是絕對不會輕易罷手的。

“老李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就散了,都數數各自的錢吧。”老張發話說。

於是四人都把各自身上的錢數了一遍。

“我贏了六百,你們誰輸了誰拿去。”老李說着把六百塊錢扔在桌子中央說。

“我贏了。”老張麻利地拿出錢,隨便點了點心裡就已經有數了。

“我也贏了。”小郭數了數說。

三人看小王還在數,不耐煩地說:“肯定是你輸了,拿着這六百塊快走吧!”

小王沒有支聲,繼續數他的錢。

“還數什麼,大家都贏了,大不了我和老張一會也把贏的錢給你,快走吧!”小郭催到。

小王數完最後一張時,手指突然停在半空,從嘴裡吐出兩個字:“不對!”

“什麼不對?”三人異口同聲地問。

小王擡頭看了三人一眼,嘴角動了動:“我也贏了。”

“那就更好了,誰都沒輸。老李,收起你的六百塊,我們快走吧!”小郭把錢從桌上揀起來塞給老李說。

老李木然地接過錢,滿臉的驚愕。老張也怔在當場,神情呆滯。小王面無表情,雙眼從深色鏡片後看着神情焦急的小郭呆呆地說:“我們都贏了,到底誰輸了?”

“是啊,四個人玩牌怎麼可能都贏了?!”小郭納悶地說,臉色慢慢地由驚訝變成了恐懼。

突然,一陣夜風吹進了屋子,兩支燭光掙扎着搖擺了幾下就雙雙熄滅了。

黑,滿屋子的黑。

沒有人能在這種狀況下承受黑暗,四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口,——窗外,有月光。

在月光的照射下,窗戶就象是影院裡正在放映的電影屏幕。屏幕上,一團黑色的東西正在夜風中輕柔地飄揚。那絕對不象是樹枝,也不象是衣裳,而象是——頭髮,女人長長的頭髮!

“鬼啊!”不知道誰大叫了一聲,四人連滾帶爬地朝門外倉皇逃去。

今天是週末,學校裡有活動,楊姍從校門出來時天色已經黑了。楊宇清正在收聽電臺裡交通頻道的節目——自從買了車,他就喜歡上了這個頻道,——看到楊姍過來,打開了車門。

“哥,等很久了吧?”楊姍坐進車裡抱歉地說。

“沒有多久,你不是發信息給我說要晚點嗎,所以來得晚些。不過沈姨可就在家裡等了很久了,我們得趕快回去。”楊宇清笑了笑說,啓動了引擎。

楊姍正在跟哥哥說學校活動中的新聞,突然覺得路線有點不對,驚訝地問:“哥,我們不走擁軍路嗎?”

“對,不走。”楊宇清一邊開車一邊說,“今天週末,剛纔電臺說擁軍路正塞車呢,我們走南華路,更近。”

“哦。”楊姍明白地答應了一聲,看到車窗外的馬路邊有一個路牌——南華路。

路上的車輛突然變少了,路燈很明亮,但是人行道上冷冷清清的。

“奇怪,怎麼這條路上的車這麼少,而且一個行人都沒有?”楊姍驚異地看着窗外說。

“可能和迷信有關吧,聽說這條路的最後一棟房子風水不好,在那裡發生過多起交通事故,所以一般人都不走這條路。”楊宇清說,放慢了車速。

楊姍下意識地把手放進楊宇清的衣袋,把頭靠在他肩頭。

“姍姍,你害怕了?”楊宇清偏頭看了下楊姍問。

“沒有啊,只不過跟哥貼近一點就更安全嘛。”楊姍調皮地說。

楊宇清笑了笑說:“繫上安全帶才更安全。”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大大的電子警示牌,上面閃現着兩排黃色楷書:事故頻發地段,減速慢行!

不一會,一棟小院出現在前面。

“就是這棟房子?”楊姍睜大眼睛打量了一下問。

“對!”楊宇清答應到,突然看到前面閃出幾個黑影,急忙踩下剎車,同時雙手放開方向盤,緊緊抱住妹妹。楊姍驚叫一聲,感覺自己的身體就要飛離座椅,向擋風玻璃撞去,幸好楊宇清繫着安全帶緊緊抱住了她。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之後,車停了下來。

“姍姍,你沒事吧?”楊宇清急忙問妹妹。

楊姍雖然被嚇了一跳,但並沒有受傷,搖了搖頭膽怯地說:“哥,我沒事。我們撞到人了嗎?”

“沒有。”楊宇清安慰到,他並沒有感覺到車撞到什麼東西。

楊宇清把目光投向馬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跑出了一羣身着警衣的人正圍着幾個男子。一個警察走到車門前敲了敲車窗。楊宇清搖下車窗。

“楊先生!”那名警察驚喜地看着楊宇清說,“你們沒事吧?”

楊宇清仔細看了一下眼前這位警察,突然想起他是不久前參與過調查舞王自殺案的張廷。

“張警官!”楊宇清驚喜地叫了他一聲,打開車門走了下來,和張廷握了握手,“我們沒事,我撞到人了嗎?”

“沒有。”張廷笑了笑說,“不是你撞他們,是他們想撞你。麻煩您過來一下,我們可能需要您的一點口錄。”

“好的。”楊宇清答應了一聲,回頭正想跟妹妹交代一句,卻發現她已經到了自己身邊,於是和張廷一起往人羣走去。

“這羣傢伙都是撞車族,故意撞車然後向車主敲詐勒索,我們已經布控很久了,原本以爲在這條路不會有收穫的,想不到還真撞上了。”張廷一邊走一邊說,很快已經來到了人羣前。

一個警察走上來說:“張廷,他們幾個死不承認是撞車族,要不,先帶回去?”

“這樣不太好,還是先問一下。”張廷說着走到幾人面前。

“爲什麼要撞車?”張廷對他們厲聲喝問到。

“我們沒有撞車。”一個禿頭的中年男人辯解說,“我們是剛從那棟房子裡跑出來。”

原來跑出來的幾個黑影正是剛纔在小院裡玩麻將的四個男人。禿頭張剛纔還慌慌張張地從小院逃出來,這下遇到警察倒冷靜下來了。

“你們四個在那棟房子裡幹什麼?”張廷繼續問。

禿頭張看了看胖子李和小郭小王。

“快說!”張廷厲聲催到。

“都這份上了,就說了吧。”胖子李無奈地說,“我們幾個在裡面玩麻將……”

“對,家裡老婆不讓玩所以跑出來。不過只是玩玩,過過癮,沒有賭錢的。”禿頭張搶過話茬說。

張廷對一個警察耳語了幾句,那個警察向小院走去。

“玩麻將幹嗎突然這麼急跑出來?”張廷繼續問。

禿頭張膽怯地看着那棟院子說:“鬼,鬧鬼!”

“我看你說的纔是鬼話!”張廷沒好氣地說。

“是真的有鬼。”胖子李辯解到,“我親眼看到一個女人的頭髮在院子裡飛來飛去,後來他們幾個也看到了。”

“這樣就叫有鬼?”張廷鄙夷地反問到。

“還有,我們四個人玩麻將,到最後我們都贏了錢,但是沒有人輸。”胖子李說,顯然還心有餘悸。

“四個人玩麻將都贏了?”張廷納悶地看着胖子李反問,看他的神情不象說謊,回頭看了看楊宇清,卻發現楊姍正在偷笑。

“楊小姐,你在笑什麼?”張廷奇怪地問。

楊姍止住笑,拉了拉楊宇清的手說:“哥,你說吧。”

楊宇清笑了笑說:“我妹妹笑的是剛纔那位先生說他們四個只是玩玩,不賭錢,現在這位先生又說他們都贏了錢,不知道這算不算前後矛盾?”

張廷一聽,也禁不住笑了。禿頭張狠狠瞪了胖子李一眼。

這時,那名警察已經從院子裡出來了,走到張廷身邊說:“裡面確實有麻將,還有剛點過的蠟燭。”

“警官先生,我們沒說謊吧。”胖子李趁勢說。

“那你剛纔所說的都贏了錢又是怎麼回事?”張廷問。

“我們也不知道啊。”胖子李無辜地說,“肯定是這座院子邪門。”

“你們肯定自己沒有數錯錢,或者記錯了自己原本所帶的錢?”楊宇清問。

“肯定沒錯。”禿頭張說,“我們四個經常一起玩,玩之前和玩完之後都會清點一遍自己身上的錢,看看自己是輸是贏。”一邊說還一邊當衆把身上的錢拿出來數了一遍。

胖子李和小郭小王也把自己身上的錢數了一遍。結果都一樣——贏了錢。

“看來他們不是撞車族,張警官,那我們就先走了。”楊宇清對張廷說。

“那他們都贏了錢的事該怎麼解釋?”張廷問。

楊宇清笑着搖了搖頭,對幾名賭徒說:“我只能恭喜幾位了,自古同臺賭博的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你們是家家歡樂啊!”

說完和張廷握手告別。

回到車上,楊姍笑着拉了拉楊宇清的手說:“哥,你心裡一定在想怎麼解釋這個奇怪的現象,對不對?”

“就你最瞭解!”楊宇清笑着說,啓動了引擎。

“因爲我是你妹妹嘛!”楊姍撒嬌地說,“不過這真的很不可思議,怎麼會四個人都贏了呢?”

“這裡面應該沒有太複雜的推理。如果他們數錢確實沒有出錯的話,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楊宇清一邊開車一邊說,“第一種可能是有人在他們玩麻將的時候做了手腳,而這種可能成立的話那麼他們說在院子裡見到女人就應該是真的;第二種可能就是他們之中有人說謊。”

“就這麼簡單?”楊姍有點不相信地問。

“有時候表面上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有時候並不複雜,而且,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楊宇清笑了笑說。

“對了,哥,你還記不記得小雨?”楊姍轉移了話題。

“當然記得,你的老同學嘛,來過我們家幾次。你還說她有失眠的毛病,要我幫忙想辦法呢。”楊宇清一邊開車一邊說,別墅羣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了。

“那你想到什麼好辦法了嗎?”楊姍側着頭問。

“沒有。”楊宇清搖了搖頭說,“這種情況在醫學上似乎只能藉助藥物治療纔有顯著效果。”

“哥,看來有人比你厲害哦。”楊姍得意地說,“小雨失眠的毛病已經治好了,而且不是用藥物治好的。”

“哦?那是怎麼治好的?”楊宇清好奇地問。

“是和國外的一個網友聊天治好的,具體怎麼治的我也不太清楚。”楊姍說,“不過呀,我認爲這是愛情的魔力,我懷疑小雨是戀愛了。”

楊宇清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網戀?而且還是跨洋戀?現在的女生真是越來越羅曼蒂克了?”

“真愛可能近在身邊,也可能遠在大洋彼岸的嘛!”楊姍笑着說。

兩人閒聊了一會就到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