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勇們都盼着能拿下杭州,好進去大肆搶掠一番,淮軍的不請自來似乎是打亂了他們獨吞之心,如今又是屢勸不走,這些楚勇們自然都憋着一口氣,營官一下令,他們立刻興奮起來,摩拳擦掌準備教訓一下對面不知好歹的淮軍。
老驢頭也趕緊給手中的洋槍上了子彈,縮頭縮腦的躲在壕溝下面,只把那槍桿子往外一撩,假裝瞄準了對面。黃善卻對營官的命令無動於衷,他一屁股坐在壕溝裡,罵罵咧咧的生起了悶氣。
老驢頭替他着急,拽着他的辮子叫道:“喂,小子,營官大人叫咱們瞄準,你還傻坐在幹什麼呀,想挨軍杖了是吧,你裝也裝一下呀。”
黃善沒好氣的將他的手用力甩開,怒道:“我除了髮匪,誰也不殺,要打我軍杖就儘管來吧。”
“你這死心眼,老子我真……”老驢頭還待教育他時,不知哪一邊的先開了一槍,不管有沒有人中彈,兩邊將士們立馬被惹毛,紛紛開槍予以還擊。一時間槍聲大作,罵聲連天,場面極其混亂。
“操他個龜兒子的,真打啊。”老驢頭急把身子更縮進戰壕裡,只怕運氣不好捱了友軍的冤枉子彈,隔那麼一會就將槍口伸出去,也不帶瞄準的隨便放上一槍應付差事。
“那幫傻冒,有什麼好拼命的呀,這年頭,保命纔是最要緊的。”老驢頭嘲笑那些認真作戰的楚勇,似乎他對自己的偷奸取巧的膽小行徑相當的得意。
“小子,你以後可得多跟我學,該貓着的時候就貓着,你瞧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兵,身上連個傷都沒有,這就叫有頭腦,有謀……”
轟!
就在黃善不耐煩的要阻止老驢頭沒完沒了的吹噓時,對面地淮軍竟然開了炮,那一發炮彈不偏不倚。正落在了老驢頭的腳下。隨着一聲巨響,老驢頭消失在了塵土之中,而黃善自己也被炸飛出去。
當他從嗡嗡的耳鳴聲中清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老驢頭的半個血肉模糊的腦袋,而他自己,同樣是鮮血淋漓。
黃善害怕極了。他幾乎要窒息。他急切地想要爬起來逃走。但身子卻無法動彈。他奇怪地往下一瞅。頓時嚇得差點暈死過去。他地兩條腿已經被剛纔那一炮。從膝蓋以下齊齊地炸斷。而他地斷腿又和老驢頭地屍體殘塊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自己地骨肉。
“啊----”那一刻。黃善只覺萬念俱灰。天地變色。他仰天悲嚎起來。
就在李鴻章曾對於紀澤對付左宗棠地手法還存懷疑時。南面淮軍又送來了第二封急報。曾紀澤看罷是一臉地得意。將那信交給了李鴻章。
李鴻章將信看罷。卻是一臉地震驚:“陳慶國團竟真地和楚軍打起了!”
當日兩軍對峙不下。談判無果地情況下。雙方發生了激烈地交鋒。淮軍依靠着強大地炮兵火力。將楚軍打得潰不成軍。死傷達一百餘人。
左宗棠聞訊是勃然大怒。急調圍城地三個營全力反擊。豈料陳慶國將新分配給南面軍地一個炮營調了出來。七十多門大炮齊發。將左宗棠地三個營打得慘不忍睹。
而就在淮楚兩軍交戰之時,杭州城的太平軍見機,派軍出城,奇襲了楚軍防線空虛之處,燒燬大營三座,楚軍損失在五百人以上。
左宗棠無奈之下,只得暫時停止與淮軍的對抗,全力對付攻出城來的太平軍。費了九牛二虎,死傷了千餘人的情況下,才擊退太平軍地進攻,重新恢復了對杭州的包圍。
曾紀澤笑道:“這個陳慶國還真不愧是戈登這個步炮專家教出來的學生,炮兵的運用非常的出色,算是給了左宗棠一個下馬威,叫他知道我淮軍的厲害。”
李鴻章道:“左宗棠吃了咱們淮軍的大虧,一時片刻必不敢再有武力行動,但就怕他會向朝廷狠狠奏上一本。”
曾紀澤不以爲然:“他想參就讓他參好了。奏摺往復數月。到時天京已克,我還怕他不成。”
李鴻章覺得也是。便是輕鬆笑道:“左宗棠一向氣傲得緊,這回被陳慶國這個無名之輩狠捧一頓,這會真不知他是怎樣的心情。”
曾紀澤擺手道:“讓他吃點教訓也是爲他好,免的日後不識時務,枉送了一條性命。這左宗棠也算當世奇才,真要是殺了他,我還覺得有點可惜了。”
李鴻章道:“不過咱們也不該逼得他太急了,歸根結底,大人地目的也不過是拖延他奪取杭州的時,沒必要搞到無法收場的地步。到時萬一他心一橫,傾全力攻打陳慶國他們,那無疑會給咱們南邊造成巨大的壓力。”
曾紀澤點點頭:“少荃你想的跟我差不多。我自會擬一道密令給陳慶國,叫他在適當的時機,與左宗棠談判,逼他認可淮軍在杭州的存在的合法性。”
曾紀澤密令很快送往杭州,陳慶國在接到命令,經與鄭爽傑商議,遂決定主動與左宗棠會晤。
杭州城外,板頭鎮。
這是一個淮軍、楚軍都沒有駐軍地中立小鎮,雙方約定在這鎮上地一座酒樓會晤。
陳慶國只帶了一百多人的親兵前來,不過,他地一個營的人馬就駐守在鎮外十里,一旦有所異動,立刻可以趕到。
陳慶國還是很給左宗棠面子的,雙方約定午時在此會晤,而陳慶國提前一個時辰就趕到了這裡。但令他不爽的是,左宗棠卻未能如期赴約,直到一個半時辰後,這位浙江巡撫大人才珊珊來遲。
當左宗棠帶着他的親衛隊走入酒樓時,陳慶國忙起身恭迎,從官職上來說,左宗棠以巡撫之尊,比他要高好幾級,他沒有理由不給予尊敬。
左宗棠倒是相當的高調,完全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前來談判。似乎前幾天的敗仗全然跟他無關。
“本官不跟你多嗦,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們淮軍什麼時候撤兵。”左宗棠開門見山,以命令式的語氣說道。
陳慶國尊重他是給他面子,但其實根本就不吃他那套,當下也沒有硬着回絕。只是微笑着說道:“末將是奉了曾大人的命令,來助大人你攻杭州,撤兵這回事,末將是做不了主的,而且也不太現實。咱們不如來談點實際的問題吧,我覺得杭州北門一帶就由我們淮軍來攻打吧,不知左大人覺得如何。”
“放屁”左宗棠拍案而起,指着陳慶國斥道:“我楚軍辛辛苦苦才掃平浙江,如今只剩下杭州省城。你淮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想來搶功,你當我左宗棠是傻瓜嗎。”
左宗棠是真地氣壞了。只是他一門心思的想爲朝廷立功,爲他的仕途升遷做鋪墊,卻不想曾紀澤早已看透,把他當做了這一盤大棋上的一顆棋子,他的未來,已經完全不由自己主宰。
也不知是曾紀澤命令的原因,還是這陳慶國脾氣不是一般地好,總之無論左宗棠怎麼發火,他總是不慍不火。推三阻四的,你愛罵就罵好了,反正老子我就是不撤兵。
左宗棠表面上氣勢囂張,但心下卻清楚的很,淮軍的兵力雖少,但武器卻十分先進,尤其是他們的大炮的數量及威力,那是楚軍遠遠不能比的。
他的楚軍若想來硬的逼走淮軍,那是十分困難地。尤其在當他遭遇了前幾天太平軍的反攻,使他意識到想讓淮軍撤走那基本是沒有希望了。看來,這一杯羹,他是不分也得分給人家了。
爲保攻克杭州的大局,左宗棠別無所選擇,只有做出讓步。
“看在曾公和剿匪大局地面子,本官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你們想要留下也可能,但必須要答應本官幾個條件,否則休怪本官不講人情。”
左宗棠給出的條件是這樣的:
一、淮軍只能駐守在北門十里之內。無他的允許。不得擅自越出防區。
二、淮軍只負責圍困,不得參與到進攻之中。
三、杭州攻克之後。淮軍不得入城。
左宗棠的這幾項條件是陳慶國可以預料到的,曾紀澤給他的密令是拖延楚軍攻陷杭州,只要和他的人馬能留在杭州,自然能想辦法給左宗棠下絆子,搞破壞,叫他沒辦法攻下杭州。
“只要能幫得上左大人,這幾項條件末將都可以答應。”陳慶國很痛快的應諾,又笑道:“如果左大人不放心,咱們不如籤個什麼協定之類地,也好讓左大人心裡有個踏心。”
陳慶國是話裡帶刺,把左宗棠說是像是個沒譜的小人物似的。左宗棠冷哼一聲:“不必了,你的承諾本官記下了,若是你敢反悔,本官自會叫你吃到苦頭。”說罷,便是拂袖而去。
陳慶國笑着恭送左宗棠離去,臉上的表情這才變得鐵青,不屑的說道:“好囂張的傢伙,哼,你以爲你是誰呢,早晚有一天,老子會把今天給你的面子,連本帶利的從你臉上剝下來。”
浙江地局勢因曾紀澤的插手,變得越加的複雜,而金陵城的形勢卻越來越明朗。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湘軍將地道又向天京城推進了數十米,按照這個進度,在三月底前地道就可以完工,介時便將是天京城陷之日。
曾紀澤坐鎮天京東面,明面上是在攻打天京,暗中卻是調撥人馬,安排人事,爲不久之後的起事做準備。
就在他預計的日期日益臨近時,他的淮軍大營迎來了一位神秘的人士,這個人地到來,卻並不出乎曾紀澤地意料。
“王運見過曾大人。”當這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子報上姓名時,曾紀澤爲之一動。
王運,字壬秋,號湘綺,湖南湘潭人。此人乃清末著名地經學家、文學家,雖歷居官位不高,卻是歷史上一位極具影響力的人物,歷史上曾收楊度、齊白石、廖平、劉光第等名人爲徒。
此人還有一項不爲人知的專長,他號稱中國歷史上最後一位精通“帝王之術”的人。
帝王之術是什麼東西?
自法家創之初,便有三派之說,分別爲慎道的“勢”派,商鞅的“法”派,以及申不害的“術”派。
在春秋戰國期間,這三派都曾經使單得推行它的國家變得強大,但由於法家學說畢竟刻薄寡恩,缺少仁愛的外衣包裝,所以並沒有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到了戰國末期,中國出了位偉大的思想家,他就是荀子。
荀子是孔子的門生,他雖然繼承了孔子的儒家學說,而且也打着孔子的旗號講學,但他對儒家學說進行了較大的改造,在傳統儒家的“仁政”主張基礎上,加入了“法治”的思想。於是乎,中國帝王的權智文化----帝王之術誕生了。
荀子有兩個著名的學生,一個是韓非,另一個就是李斯,他們都是最初精通帝王之術的人。
歸根結底,帝王之術的精髓,便是不管你奉行什麼樣的統治理念,一定要給自己穿一件“仁”和“義”的合法外衣,在這個仁義的掩飾下,再動用所謂法家思想,如此,才能使得自己的統治延續。
號稱精通帝王之術的王運,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跑到這金陵來投奔自己,曾紀澤不用想也知道他有何目的。
歷史上有傳聞,說是王運曾數度勸曾國藩稱帝,但都被拒絕了。曾紀澤不敢確定這段野史是否爲真,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王運正是自己需要的人,前些時候他還曾託人四處蒐羅此人,不想他遊歷在外,不知所蹤,而這個時候卻又不請自來,正是合乎了曾紀澤的心意。
“久仰王先生大名,當年先生在父親大人幕下時,未能及時討教,實在是遺憾。不想先生今日能大駕光臨,實在是三生有幸,先生一定要對紀澤有所賜教啊。”曾紀澤慣有的客氣。
王運呵呵一笑,揚眉道:“大公子客氣了,能助大公子成就千古大業,應該是王運三生有幸纔對。”